第1章 第1章
“给大小姐冲喜?”
弥散着浓重药味的厢房内,大丫鬟蝉衣抬眼望向对面的人,面露惊讶之色。
“是啊,蝉衣姐姐”,站在蝉衣对面的碧衫丫鬟走近两步,亲热地挽上她的胳膊,“那位罗大仙说了,我们公子和温姑娘的八字是天作之合,七日后便是难得的良辰吉日。若是两人择吉日完婚,用这喜事一冲,温姑娘的病很可能就好起来了。”
碧衫丫鬟说罢,扭头看向屏风那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温老爷走的突然,见不到温姑娘出嫁。”
蝉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盯着黄花梨屏风上的四时山水图,微微出神。
屏风后躺着的正是她家大小姐温棠。
两天前,温棠陷入了昏迷,一直没有醒来。
之前温棠也屡次昏迷过,大夫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蝉衣明白,这一年多来,大小姐昏迷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说明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虽说大小姐交代过,在她昏迷期间府内的事情暂时由蝉衣负责,但冲喜这种大事,蝉衣也不敢随意决定。
“大小姐三年孝期还未满,这件事只怕不妥,还是等大小姐醒来再说吧。”蝉衣思忖片刻,开口道。
碧衫丫鬟闻言,暗暗撇了撇嘴,脸上却还是一副十分担忧的神色,拉着她徐徐劝道,“蝉衣姐姐,温姑娘这都昏迷两日了,是温姑娘的性命重要,还是守孝重要?”
蝉衣从屏风那边收回视线,她自然清楚,她家大小姐的性命更重要。但是,那么多知名大夫都治不好的病,难道就凭一个冲喜就能治好吗?
以前老爷夫人为了小姐的病,也不是没有求神拜佛过,香火钱一箱接一箱地往寺庙捐,大小姐的身体也没见丝毫好转。
“我们家老爷和公子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若错过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时机,耽搁了温姑娘的病就不好了。”碧衫丫鬟出师不利,又苦口婆心劝了好一会儿,见蝉衣始终不为所动,勉强压下心头不快,告辞离开。
三日后,温家上下陷入一片慌乱。
因为温家唯一的主人——温家大小姐温棠,已经昏迷整整五天了,还是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榻上躺着的少女眉目秀丽温雅,只是两颊却迅速的消瘦下去,面色青白,紧闭的唇也是毫无血色。
“蝉衣姐,这都五天了,大小姐还不醒……要不,就试试孟家那个冲喜的法子吧?”
小丫鬟如画取了干净帕子,替昏迷中的温棠拭去唇角残留的药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她一开口,屋子里的其他丫鬟也早就忍不住了,纷纷跟着劝道。
“是啊,蝉衣姐,大小姐和孟公子婚约已定,迟早是要成亲的,现在只是把成亲的日子提前一些,说不定冲喜真的有用呢?”
“听说那位罗大仙确实有些真本事,隔壁县有位王员外前段时间病重,他儿子按照罗大仙的指示,给他纳了一位八字极好的小妾,小妾进门不过三日,那位员外便能下床走路了。”
“这么厉害?要是大小姐也能这么快好起来就好了……”
大小姐虽然身体不怎么好,脾气却十分温和,从不会苛待下人;温家又财大气粗,平日里给下人的待遇比外头高上几倍不说,年节时给的赏钱也是十分丰厚。温家上上下下都希望能在温家继续待下去,谁都不愿这位唯一的主人出事。
小丫鬟们在旁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蝉衣没有插话。那罗大仙她找人仔细打听过了,来到扬州城四个多月了,确实凭着一手算卦的本事治好过一些人,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假道士。
只是……蝉衣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中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蝉衣原本以为大小姐昏迷两三日便会像以前一样醒过来,到时候这件事可以让她自己决定。谁知也许是病情变严重了,这一次大小姐竟然昏迷了整整五日,到现在还没有醒。
如今蝉衣也不敢再拖延下去了,大小姐病情一日比一日凶险,身体也一日比一日虚弱,今天连药都快要喂不进去了。
再这么下去,只怕大小姐还没被病情拖垮,就会因为无法进食而被活活饿死。
也许,冲喜真的能带来一线生机?
“你们好好照顾大小姐,我出去一趟。”蝉衣交代完,推开厢房门朝外走去。
——
温棠是被一阵遥远的唢呐声吵醒的。
眼前是红彤彤的一片。
被子是红的,帐子是红的,雕花横梁上挂着红色的彩绸,桌上燃着红色的囍烛,窗边贴着红色的囍字。
温棠恍惚之间差点以为,这并不是自己睡了十多年的房间。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蝉衣”,温棠张开口,才发现嗓子干涩的厉害,声音十分沙哑。
蝉衣端着托盘的手一颤,险些将药碗给摔了。
“大小姐?”
她恍恍惚惚地唤了一声,将盛着药碗的托盘飞快放到桌上,疾步走到床边。
然后对上了温棠茫然的眼。
蝉衣伸手揉了揉眼睛,不是她的幻觉。
大小姐居然真的醒了。
温棠看着她站在那里边哭边笑,全然没有了往日里冷静的模样,便知道自己这一次昏迷的时间应该不短。
否则,也不会把蝉衣吓成这样。
不过当务之急,她想先搞清楚眼前这些东西。
“蝉衣,这里……是怎么回事?”温棠目光环视一周,以眼神示意询问道。
这红红火火的布置,倒像是家里正在办喜事一样。只是温家如今除了她,也不剩别人了,哪来的喜事。
蝉衣匆忙收拾了眼泪,有点窘迫地开口。
“大小姐,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
温棠:?
“您一直昏迷不醒,大夫们都没办法,有位罗大仙提了这个冲喜的法子,没想到这法子效果竟然这么好,刚开始办喜事您就醒了……”蝉衣一边絮絮叨叨地解释,一边扶她起身靠在软枕上,从一直温着的茶壶里倒了杯水,递到她唇边。
温棠就着她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感觉干涩的喉咙稍微舒服了些。
不过,“冲喜”这两个字,温棠听在耳中,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我昏迷了几天?”
“到今天,一共九天。”
居然昏迷了这么久吗?难怪连“冲喜”这种法子都用上了。
等等……
昏迷,九天,冲喜,温家。
温棠以手撑住额头,只觉得脑中飞快地闪过许多奇奇怪怪的零碎片段。
脑海中,似乎有个年轻的女孩子声音响起,“这什么破书,啊啊啊啊真是气死我了!种马凤凰男费尽心机入赘病弱白富美,轻松继承白富美的巨额遗产,最后坐拥万千家产、娇妻美妾、走上人生巅峰?这剧情是屎吧!怜爱这个叫温棠的白富美小姐姐!”
入赘?温棠?白富美小姐姐?
温棠按了按胀痛的头,慢慢想起来一些事情。她昏迷的那九天里,做过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看到了一本书。
书中有一位姑娘跟她同名同姓,也叫做温棠,也是扬州富商温泰的独女。书中,温夫人也在温棠六岁那年因病去世,而温泰,也在温棠十五岁的时候,在一次经商途中路遇山匪,被害身亡。
温棠一点点的回忆着,后背慢慢渗上一层寒意。
除此之外,书中这位温姑娘,和她一样有一位刚考中秀才的未婚夫,叫做孟康年。
书中,温姑娘昏迷九日之后,孟康年入赘温家冲喜。
同样是在婚礼当天,书中的温棠苏醒了。
当一件事巧合发生的太多,就不能单纯用“巧合”两个字来解释了。
温棠甚至有种奇妙的感觉,似乎那本书之中的薄薄十几页,便是她的一生。
而书中那个温姑娘……
其实就是她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