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鳄鱼眼泪
icu的同事很快帮着气管切开，冬眠疗法，降低脑压。
并且，紧急联系了脑外科加急手术。
急诊科医护懒洋洋地推着氧气瓶输液泵混搭的推车，朝夜间手术室挪去。
“快点吧，前面打我电话可够积极，现在磨洋工吗？”
“李医生，拜托！千万别这么说！咱们也没闲着！你看车上这么多瓶瓶罐罐，推得太快，岂不是要飞起来了。快就是慢！慢就是快！……”
“脑干出血占临床脑出血病例大约10，发病率呈连年上升态势，由于出血起病急骤，病情多数极为凶险，且预后较差，是所有脑卒中里病死率最高的一种……”
“这个我们也无比清楚，是死是活，要看辛副主任自己的造化了。”
“应该造化还不错，刚才我看到夜诊手术医生的名单有脑外科大主任……”
“他不是整体忙着走穴各地授牌的名医工作站吗？一个月也没几天呆在本埠的吧？”
“这个就不是你我管的了！幸运，不是每个人都有。”
“他可是全市脑外显微镜手术第一人！如果他今晚真在，说不定有奇迹！”
“何止是全市，我感觉起码是全省，甚至整个华东地区。”
“别吹牛了哎，马上就要到手术室了，咱们还是务实点吧，先喊手术室的医生和护士来做术前准备……”
“李荣誉，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辛副主任当年差点让你的职业生涯终结，为什么还要拼命救她？”
“可能你不知道，我职业生涯能够开始，也是因为她……”
“你信佛？信轮回吗？”
“我是党员，是无神论者。”
“你是旗帜，是榜样，是战斗堡垒……”
“别酸了，快叫脑外科主任来手术！”
“我来了！就凭你李荣誉这态度，今晚的手术我亲自做！”
“主任，你是光！生命之光……”
“还说别人酸，你也是够了。别说了，快点一起进手术室……”
“好！我李荣誉这就跟上！”
……
辛副主任被采用了全麻俯卧位，头部用头架固定。取枕下正中直切口经小脑扁桃体延髓间隙入路，不切开小脑叫部，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第四脑室底部和脑干表面，见病变部位隆起，第四脑室底部透蓝着色。用棉片保护好脑室腔，然后用显微尖刀，于隆起部位作纵形切口，长约05cm，即见血肿涌出，再用小号无损伤吸引器轻轻吸出残余血凝块，用生理盐水冲洗血肿腔，活动性出血点用双极电凝弱电流烧灼，当然要避免烧灼脑干，渗血用棉片轻压止血，腔内不放明胶海绵，常规关闭颅腔。
作为手术副手，李荣誉是合格的。毕竟他的医学背景里，不仅有影像医学，还有临床医学。然而他最终选择了影像技术方向，却没有选择做个临床医生，这确是个谜，只是没有多少人有雅兴去探究罢了。科室团队中的每个人看似与组织紧密融合，实则貌合神离各自为政，这种状况已不是个案，在市场大潮的当下，几乎成了一种趋势。这些，都是李荣誉观察到的巨大变化，与当年他在医学院读书时臆想的画面有太多不同。
脑外科主任的手法行云流水，已经尽可能地清理干净了残存的血凝块，手术顺利完成。辛副主任被那几个一直犯着瞌睡的急诊科同事推向了病房。由于住院病人人满为患，辛副主任也没什么优待，照样被安排睡在脑外科的走廊里，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你们几个怎么不回急诊科？不是说有几起车祸吗？”
“李荣誉，你这么问就对了。我们的确是准备进了手术室就返回，但主任听到你和脑外科主任都在这里，脑出血的病人还是本院，就不让我们回去了。而是紧急调集了其他同事来参与救援……”
“我？和脑外科主任？病人是本院？”
“没错啊，我们主任对你那个‘尊老爱幼’理念很上心……”
“上心？还是伤心？”
“当然是上心！几乎所有入科新同事都会要求去学习您那篇sci论文！”
“哪篇？”
“当然是医院文化的那篇。主任不止一次地说过，自然科学的文章发sci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而医院文化发表的sci，简直堪称奇葩！不，说错了，奇迹……”
“奇葩！哈哈哈，好吧……你真是个奇葩，这话辛副主任说过，没想到这么快传开了。”
“……”
那个低声说话的急诊科同事早已面红耳赤，好几次她都试图解释些什么，但却不知从哪个端口开始。一会儿看看李荣誉，一会儿又看看躺在病床上昏睡的辛副主任。
“辛副主任的眼角，快让护士老师帮她擦擦……”李荣誉惊讶地感叹道。
“哦！是眼泪吧，鳄鱼眼泪？”急诊同事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地惊喜道。
“你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讨好我！”李荣誉摇头道。
“她曾经对你那么过分，或许我们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急诊同事道。
“可以把这个看成推动力，值得一辈子感激的推动力。如果当年环境一片祥和，大多数人都可能会温水炖青蛙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湮灭红尘俗世……”李荣誉道。
“按照你这么说，过分反倒是一件好事了？”
“非常对！起码是让一个人保持警醒保持奋起的一个有效出口。”
“哇哦！不可思议的解释！好伟大！”
“伟大的是我们的先辈，我们的国家，我很渺小！”
“……”
急诊科的同事兴奋不已地凝视着李荣誉半天，眼中泛着星辰大海和不可言喻。过了许久之后，那个始终为他鸣不平的同事俏皮地笑道：“李医生在给我上政治课吗？或者在给我打鸡血？”
“这个不存在，我们是同事，我们是平等的。”
“笑话，你还相信平等？这个世界有平等吗？”
“在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
听到李荣誉这样回答，急诊科同事忽然就怔住了。
下意识地低头看着依然昏迷着的辛副主任。
赫然发现她眼角清亮的液体越来越多，她下意识地抽出辛副主任枕边的纸巾，颤抖着掌指轻轻地帮她擦拭着。过了半天之后，她朝李荣誉重重点了点头，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有时候别人竖着大拇指，不一定是称赞你，还可能是要拿你开炮。”
“哈哈，李荣誉，我们一直都觉得你是个严肃的人，现在发觉你既有趣又哲理。”
“专心点，我来……”
李荣誉并没有笑，而是走过来，亲自擦拭着辛副主任眼角的泪水。
他发现泪水越来越多，俨然决堤了一般。
“有人说现在流的眼泪，就是当初脑袋进的水……”
“不要说这么不合时宜的话，辛副主任脑袋里都是干货。”
“干货，干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