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大年初一一早,云舞便站在院中,宫中还是一片寂静,隐约的能听到遥远的鞭炮声,这就是年味儿了。
宗焰又是一夜未归,不知在忙些什么。
饭后她收拾停当打算出门,可是走到门前,又驻足不前。
杨嬷嬷问:“娘娘,咱们这是哪里去?”
浣衣局走左边,冷宫走右边。云舞徘徊了许久才决定,还是去看看梁妃吧。
抬脚往右边走去:“梁妃她最近怎么样,是不是闹的很厉害?”
杨嬷嬷:“那倒不是,一开始恨不得天天闹,摔盆砸碗,屋里能破坏的东西都坏完了,大家能不厌烦她吗,倒也不全是捧高踩低,实在太难伺候,把气都撒到宫人们身上。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不哭也不闹,尤其是两宫隔开之后,太后答应的也兑现不了了,她就每天都不说一句话。”
云舞心情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想搞清楚自己的想法,结果一直到了冷宫门前,还是稀里糊涂。
里面的确十分安静,上着锁,大门前没有一个人,杨嬷嬷去了许久才找到人来开门。
院中草长了老高,实在不像住了人的样子,打开房门,梁妃正坐在唯一完整的一把椅子上,听到有人来,也不激动,抬了抬头看看是她,又照常的低下头接着绣手里的布片,身上穿的衣服还是那日在乾清宫看到的素色褙子,头发简单绾起,不施粉黛,也没有首饰,但是干净,整洁,只是瘦弱了许多,脸色蜡黄,安安静静的坐着。
云舞四处走了走,打量她的住处,狭窄的两间屋,里面能坐的地方也就是床和梁妃坐的椅子,其他家具多少都有些伤痕。从这些伤痕可以看出梁妃当初的愤恨。
梁妃没抬头,随意问道:“来做什么?”
声音无喜无悲。
云舞:“你想不想说些什么?”
梁妃淡淡的:“你想听什么?”
云舞看到她脚下被踢开的一个发霉的馒头,梁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脚一勾,给拨到椅子底下了,目光有一瞬间的慌乱,然后继续绣自己的布片。
云舞走到她身边:“绣的什么?”
“荷塘,这是我学刺绣的第一副拿得出手的作品”她抬头望了望窗外,目光悠远,似乎穿过时间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当时,我还笑话过你,绣的东西都奇丑无比。”
云舞尽力去回想这段记忆。是的,原主女工、茶艺,琴棋书画都不如梁妃,可原主一直活得很张扬快乐,倒是令人艳羡。
梁妃索性把布片放下,满眼憧憬:“母亲每天跟我说,我是做皇后的命,我需要贤良淑德,端庄,有才情,能相夫教子,也能心怀天下。”
云舞出现在她视野里,她的笑容渐渐消失:“进宫才发现,做皇后重要的是心机手段,我努力的一切都那么滑稽可笑。你什么都不会反而处处被陛下偏爱,你们之间一开始就像有某种默契,让我不管怎么挣扎都走不到他眼里。我是害过你多次,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只是现在胜者为王,我服输了。”
她顿了顿:“你是来跟我炫耀胜利果实的吗?”
云舞惆怅:“你有你的苦处,我也有我的艰难。我每日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倒不如你,如果可以选择,自然能富贵一生。可我连生都要拼命努力才行。”
“呵呵,你不用努力就能拥有一切,哪里的拼命呢,不守规矩,每日随性过日子,太后还是要向着你,陛下还是要宠着你,我不管多努力都得不到起码的公平”
“我连进宫都不是自己选的,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到连一日三餐都拼命去挣”
……
两人自说自话了半晌,云舞深感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每个人都觉得别人很轻松,只有自己才是最倒霉的,殊不知人世间是场修行,每个人走着不同的路,修着不同的道,走向共同的终点。
她明白自己对梁妃的情感了,是同情,她能明白在这种年代,宫中女人的宿命。梁妃也只是深陷其中,被周围的人推着挤着,不得不努力去挣一条生路。
她虽然厌烦她,却恨不起来,即便她害过自己多次。
梁妃重新拿起绣布的时候,云舞觉得自己该走了。
梁妃最后说:“虽然我败了,但若想让我求你就免了,我宁愿向陛下、向太后求饶,也不愿向你低一下头”
云舞也不想放了她,只是想来确定一下该怎么办,现在明白了,她什么都不用做。
她是值得同情的,但她也要为自己所过的事情负责。
就像自己既然已经占用了这具身体,就要对原主负责,她的姐姐也是自己的姐姐,浣衣局,走吧。
浣衣局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着步撵,走了估摸两刻钟的时间才到,宫女们都在兢兢业业的做事情,又忙碌又隐隐有些惊恐。可是太监们就不一样了,三个两个的都在院中走来走去,只管监督,惩戒,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这氛围搞得很奇怪,见到她,众人齐齐跪拜,她瞅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太监,近前把他帽子一摘,才发现一脸无可奈何的晏江,她什么也没说给他重新扣上。
怪不得,这是卧底。
她问了宫女的住处,径直找到,进去查看。
晏江跟了进去;“娘娘,来这儿做什么,这危险着呢”
“我就走一圈就回去”
“走什么,隔壁的探子,从夜探变成白天了,这里随时会有奸细出现的,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对这里也都很熟悉,一不留神就会出岔子的。您还是回去吧”
云舞:“那你跟着我不就行了,我就是不放心,自己找找看”
晏江挠挠头,不吭声了,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云舞看看身后:“杨嬷嬷你带着她们几个就留在这儿吧,不然目标太大,反而有危险”
云舞就在晏江一个人的陪同下,走遍这个不大规则的院子,最后一间是个杂物间,所有宫人们的吃穿用度都在这里放着,杂乱无章的堆满了房间。
两人往里走了几步,从木架中间狭窄的过道里出来一个小太监,看到晏江,眼神一闪烁,笑呵呵道:“晏指挥使,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晏江傲娇的‘嗯’了一声,就侧身让他过去。
他与晏江交错的过了那个过道,看到后面的云舞,眼睛一点精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