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识
直到眼见叶丞巽向他走来，沈瑛云才终于从伤感中回过神。
下意识地伸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沈瑛云拼尽全力地转动脑筋，努力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找一个合乎情理的缘由。
他把事情彻底搞砸了！沈瑛云低着头狠狠地攥着衣袖。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地对着他流泪，那他大概只会觉得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吧。
看着叶丞巽站定在自己面前，他却依旧没想好合适的解释，沈瑛云不由得深陷于懊恼之中。
至少不能一步错步步错，调整出过来之前练习了许久的笑容，沈瑛云抬起头准备和他打个招呼，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对面关切的目光中。
叶丞巽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伸手递给他。
略微低头，叶丞巽的眼神颇有些小心翼翼，声音异常轻柔，带着不容错认的关切：“你还好吗？”
沈瑛云死死地盯着他开合的嘴唇，耳中不断地回响起他的声音。
被封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似乎终于找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一下子涌现了出来。
“你还好吗？”置身血泊之中的叶丞巽微微仰起头看向他，双目有着些许的失焦，声音也几乎微不可闻，却依旧能让人明显的感受到他的担忧之情。
沈瑛云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
他终于记起来了，记起这个让他上一世耿耿于怀了一辈子，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那句话。
那也是叶丞巽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在无数次夜半惊醒时，他也曾苦苦思索，叶丞巽在当时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会是批评他在舞台上不小心看路，才致使他们失足跌落？还是向他诉苦，抱怨身上伤处的疼痛？又或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情况不妙，在向他交代后事……
但他却没想到，这个当时已经重伤濒死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依旧在关心着他的状况。
滚烫的泪水断了线般地滑落，沈瑛云清楚地看到了叶丞巽微微睁大了眼睛，满脸错愕。
但他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手足无措的叶丞巽面前，抬起袖子捂住眼睛，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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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沈瑛云双手抱着保温杯，低着头怀疑人生。
太丢脸了吧！沈瑛云简直没有勇气去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不由得在心里哀嚎：能不能再让他重来一次啊！
这下他都不敢想象，他现在在叶丞巽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
“不哭了的话就擦点护肤品吧，免得伤到了皮肤。”剧组助理将从化妆师那里借来的东西递给他，话语里掺杂着些许的笑声，“你刚刚突然间哭成那样，把我们所有人都吓坏了。”
沈瑛云用双手把护肤品狠狠在脸上抹匀，大脑不受控地又回放起了刚刚的尴尬场面。
他当时哭得实在太凶，以至于不仅是站在他身边的叶丞巽，就连周围的剧组人员甚至是张导都被他所惊动。
于是一群人纷纷围着他嘘寒问暖，又是递湿巾又是送温水，好不容易才让他恢复了平静……
啊啊啊啊啊啊！沈瑛云狠狠地挠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感觉到有人坐在了他的旁边，沈瑛云转身看去，顿时又是一愣。
来人正是已经卸完妆，身穿常服的叶丞巽。
“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丞巽，在剧里饰演男主燕清野。”叶丞巽主动凑了过来，伸出右手，打起了招呼。
熟悉的磁性嗓音令沈瑛云的心仿佛也跟着共振起来。
“您好，我是沈瑛云，是个创作歌手，”也许是之前实在是太过丢脸，如今破罐子破摔之下，沈瑛云的态度反而自然了很多，“之前没控制好情绪，让您见笑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有的事，之前编剧和导演跟我们吹牛，说你特别喜欢这部剧，”叶丞巽微微摇头，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我们这些演员还不怎么相信，但今天一看，原来他们说的居然是真的。”
太好了，这次没有被怀疑。
沈瑛云再次在心里感叹，从重生之后，他的运气好像就一直很不错。
当他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时，围观的众人似乎就已经替他的失态找到了足够合理的借口。
南都北关是一部偏正剧向的架空古装战争权谋演义剧。
故事的主线是身为将军遗孤的男主燕清野，与太傅之子男三一同作为男二太子的伴读。三人自小便共同立下誓言，愿外能北攘蛮族，内能拔除世家，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
燕清野成年后便立刻践行誓言，白马银枪，只身奔赴边疆，在数年间闯下了赫赫威名，成为了北疆名副其实的战神，让蛮族为之闻风丧胆，再也不敢随意南下。
扫清外敌后，燕清野携训练有素的镇北军凯旋。在他毫无保留的鼎力相助之下，已经登基为新皇的太子成功除掉了把持朝堂的几大世家。
新皇确实是个优秀的帝王，他雄才大略，知人善任，在任期间扫清蛀虫、推行新政，让腐朽的朝堂重新焕发了生机。
然而，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在皇帝逐渐掌控局势后，便再也无法掩饰他对燕清野的忌惮。
虽然燕清野并无二心，但其本身战功卓绝，手下镇北军也对他相当敬服，再加上新政的推行很大程度上也依赖于他的支持，从事实上看，他确实是功高震主的权臣。
燕清野早就对帝王的多疑无常与猜忌之心有所感知，也因此越加心灰意冷，不愿继续插手政事。
属下也有人劝他另做打算，但他自知他只擅长打仗，不懂得治国，同时也不愿坏了祖上清名，所以终究没有造反，在皇帝终于忍不住对他下手时，假死脱身，从此定居塞北，隐居于茫茫草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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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沈瑛云运气好，则是因为沈瑛云来时，剧组拍摄的内容恰巧是剧情中后段，颇为悲情的那部分。
今日天公作美，影视城里大雪纷飞，所以剧组就趁着这难得的降雪拍了一场重头戏：
主角团与世家斗争并且逐渐稳居上风时，却不慎被世家反将一军，让男三被他们抓获。
燕清野自然是不计代价想要救回他的挚友，但奈何皇帝却对世家的要挟表现出了令人惊心的冷漠，甚至不屑于为了男三同世家虚与委蛇，一口回绝了世家的谈判。
燕清野与皇帝就所谓的“局势”、“大义”大吵了一架，几乎动起手来。
出宫后他依旧不肯轻言放弃，不顾颜面于大雪之中亲自登门拜访世家首领，拱手立于门外，希望能与他们谈谈条件。
可谁知最终却收到了男三的死讯。
悲极怒极的燕清野几乎想直接领兵冲门，正在这时，他派去试图劫囚的暗卫却找了上来，告诉他一个令他瞬间遍体生寒的消息。
男三并非世家动手所杀，而是死于一个底层狱卒偷偷扔进去的毒药。
即便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在此时突然动手，值得怀疑的人选显然只有一个。
他所效忠的帝王，因为害怕他冲动之下坏了所谓的“大业”，竟然在这种局势大好之时，不惜对他的第一谋士，一路扶持他上位的男三痛下毒手。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按此形势，皇帝的胜利不过是时间问题，一个谋士的帮助对他而言已经是无关痛痒，甚至若是男三一直活下来，以他的功绩和家世，难保不会成为新一代的世家领袖。
燕清野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帝王的凉薄，在短短一炷香内接连经历了挚友被害的悲愤与理想破灭的悲凉，整个人迅速消沉，再也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这段戏是主角在全剧里心路历程的重大转折，并且在短时间内要数次转换情绪，不仅极其重要，表演难度也相当高，按照沈瑛云的记忆，来年叶丞巽拿到最佳男主角奖时，播放的样片就正是今天拍摄的这一段。
而刚才拍摄时，叶丞巽的演技也确实没有辜负他未来拿到的奖项，将燕清野悲痛、愤怒、绝望、心灰意冷等等复杂情绪表现得丝丝入扣，感染力极强。
周围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有不少被他的表演感动得热泪盈眶。
正因此，刚刚痛哭不止的沈瑛云虽看起来夸张了一些，但终究不至于太过奇葩。
既然其他人为他找好了台阶，那沈瑛云当然要顺着下去。
对着叶丞巽笑了笑，沈瑛云回道：“我确实很喜欢这本书，当年第一次看到男三死去这里时就伤心得不行，今天看到你演的这一段，一下就让我代入了。”
“谢谢，多谢，您过誉了……”在沈瑛云的夸赞之下，叶丞巽连连点头道谢，笑容少见地透露着几分拘谨。
这世上恐怕很难有比沈瑛云更了解叶丞巽的人了，是以沈瑛云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眼中不由得划过一丝诧异。
叶丞巽这是害羞了？
上一世两人初遇大概在两年后，那时的叶丞巽在这两年里经历了大起大落，远比现在要成熟许多。
所以沈瑛云根本没见过他这种青涩的模样，一时间好奇不已，不自觉地微微偏头，仔细地观察起年轻的叶丞巽。
感受到了沈瑛云的打量，叶丞巽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些什么，手指下意识地轻蹭着裤腿。
耳朵居然红了，原来他在害羞的时候耳朵会红吗！
重生真好，居然能看到这种以前从未见过的限定版叶丞巽。沈瑛云不由得在心里感谢上苍。
此时，那些前世的种种悲伤回忆以及先前失态的尴尬终于被再次相识的喜悦完全冲散，沈瑛云只觉得心情极佳，恨不得当场高歌“今天是个好日子”。
但毕竟两人现在还没有特别熟悉，这样一直僵持着也略显尴尬。
所以回过神后，沈瑛云主动开口道：“没有过誉，您演得真的很好，实不相瞒，我是你的影迷，从您的出道作开始就很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