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业
与唐律师聊完解约一事的种种细节后，眼见时间已接近宿舍封门，沈瑛云便干脆没回寝室，找了间酒店暂住一晚。
短短几小时之内，心绪数次大起大落，沈瑛云原以为今夜恐怕会难以成眠。
但也许是因为这具年轻的身体作息相当规律，闭上眼睛后不久，他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夜好眠，第二日醒来的沈瑛云倍感神清气爽。
简单吃了个早饭，嘴里嚼着包子，沈瑛云手上也没闲着，给他、姐姐、唐律师三人拉了个微信小群。
他在群里不停地打字，向她姐姐讲述关于公关团队的种种安排；也约了唐律师晚上再见一面，再进一步详谈。
得到了二人肯定的答复后，沈瑛云便打车回了寝室，谁知刚一进门，就被熟悉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昨天你怎么突然没回寝，害得我还得帮你向查寝的同学打圆场……”
说话的是他的室友，也是他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方文夏。
沈瑛云熟练地开始编瞎话：“家里有亲戚过来，出去招待了一下。”
两人简单寒暄一番后，沈瑛云脱掉外套，坐在桌前开始思考解约后的种种安排。
首先应该整理一下手头的曲子，争取弄出概念专辑的demo，这样才好和专业的唱片公司谈条件签约；唱功也需要尽快提升起来……
“啊~！太难了啊！”突如其来的哀嚎打断了他的思路。
沈瑛云被吓了一跳，转身问道：“怎么了？”
“没有思路啊！谁来救救我的学期作业！”方文夏挠着头，表情夸张地大喊。
沈瑛云瞳孔地震。
“作业？”
“你这种伟大的天才学神，肯定不懂我们这些凡人的苦恼啊！”方文夏似乎误解了他的惊讶，用一种咏叹调的语气开着玩笑。
沈瑛云沉默了。
见他不接话，方文夏叹了口气，又开始向他抱怨：“我现在写到一半，完全没有思路了，删了改改了删，越写越觉得这都是什么东西啊，跟坨shi一样……”
沈瑛云完全没听进去他的日常唠叨，只觉得冷汗直冒。
作业……好一个作业！
沈瑛云觉得他已经有八百年没听过这个词了。
虽然上辈子退圈后他也依旧会在精神较好时写一写歌，给电影写写配乐之类的，也始终没有放弃过输入音乐知识。
但是大众意义上的好听与学院作品中的优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离开学校这么多年后，沈瑛云当真没有自信能在短时间内写出一个优秀的作业。
沈瑛云火速打开手机向唐律师道歉。告诉他因为学期作业一事，他短时间抽不开身，只能线上联络，让他全权代理解约一事。
在收到唐律师表示理解和支持的回复后，他便立刻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沈瑛云不由得想：拿了这么多年奖学金，重来一回，我该不会反倒在最后一年阴沟翻船，挂科重修吧……
按照自己多年的存档习惯，沈瑛云找到了电脑中名为【作业_大五上】的文件夹。
点开里面的乐谱，快速扫过全篇，沈瑛云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幸好他从来没有拖延症，所以这篇乐谱早已完成。
从背包里翻出平板，确定里面也存有乐谱后，沈瑛云立刻起身开始换衣服。
方文夏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的讲述着他的无奈：“我现在就是写完一段和声线，就觉得好烂好俗，然后再重写一遍后，结果你猜怎么着，更烂了……你穿衣服干嘛？现在要出去吗？”
沈瑛云拉上羽绒服外套的拉链，拿起背包，回答道：“去琴房练琴。”
现在什么事情都可以稍微放一放。天大地大，毕业证最大，再不尽快去练习，熟悉一下曲目，就真的要翻车了。
要是一个不小心真的挂科延毕了，肯定会被路人和对家嘲死，成为一个巨大的污点，以后的事业也会大受影响。
“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吧。”看着学神一大早就开始内卷，方文夏也不由得焦虑起来，连忙换上外套准备和他一起出门。
两人一路同行，来到了琴房，在楼下领了钥匙后，分别走进了各自的房间。
将外套挂好后，沈瑛云第一时间将平板拿出来，坐在桌边仔细地通读了一遍乐谱。
太复杂了，不管是节奏还是指法，都炫技到吓人，沈瑛云苦笑着。
他实在是太久没有弹过如此有难度的曲子了。
先不说流行音乐中几乎用不到如此复杂的钢琴曲，就算偶尔他写得花哨了一点，那也只是钢伴老师一个人的事情，身为歌手的他只要在台上唱歌就好，哪里还需要操心这些。
但眼见现在已是年末，马上就要进入考试周，再重写肯定是来不及了。
沈瑛云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了琴凳上，打开键盖，将平板放在谱架上，开始练习。
然而专心练习了一段时间后，沈瑛云惊喜地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
之前刚重生时捡回的记忆帮了大忙，这具身体似乎也还残留着一些肌肉记忆，所以度过了最初磕磕绊绊的几遍后，他开始越弹越顺，越弹越流畅。
专注做事时，时间似乎总是飞速流逝。
腹中的饥饿感让他回神，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是中午十二点，正值饭点。
带上包里装着的一次性口罩，沈瑛云离开琴房，准备去食堂买饭。
-
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沈瑛云四处张望，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令人怀念。
排在长长的队伍中，听着周围学生们的吵闹与欢笑声，他渐渐有了重回青春的实感。
也许是这具健康身体的影响，又或是因为刚醒来时又重温了一次大学的生活，他的心态似乎变得年轻跳脱了许多。
旁听着身边学生们讨论的笑话，沈瑛云忍不住也跟着轻笑出声。
“请问……你是沈瑛云吗？”排在他身前的女生多次回头偷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不是，你认错人了吧。”沈瑛云压低了声音，面不改色地撒谎。
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女生似乎有些尴尬：“啊，那可能是我看错了，不好意思……”
“没事。”嘴上说着原谅的话，但他心里万分愧疚地向这名女生道了个歉。
可即便愧疚，沈瑛云依旧不敢承认。
食堂现在这么多人，如果当场认下，必定会引起骚动，之后看热闹的人一聚起来，他就再难脱身了。
拎着饭回去的沈瑛云百思不得其解。
以前从来都没暴露过，现在重生回来，气质按说也和以前大有不同，怎么反倒被人发现了……
直到沈瑛云回到了寝室，在放下盒饭时看到了桌子上的眼镜，这才恍然大悟。
换下外套，他带上了那副精挑细选的、又大又厚重的平光眼镜，再动手调整了一下发型。
眼见着镜子里俊美的年轻人突然变土，沈瑛云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事应当引以为戒，沈瑛云心想。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退圈多年、颓废不堪的中年废物了，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能让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
迅速吃了口午饭，沈瑛云顾不上午睡，再次回到了琴房。
不过这次不再是为了练琴。
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练了一个上午后，手指已经相当疲劳，若再继续练下去伤到了手，那么反倒会影响之后的练习进度。
简单地开嗓后，沈瑛云试着唱了一下他年轻时写的歌，这次事情却不像之前练琴时那么顺利。
或者可以换个更尖锐的说法：他唱得相当之糟糕难听。
他的大脑和嗓子显然各有各的想法，以至于将这首歌唱得格外奇怪，到了高音部分情况则更加严重，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沈瑛云在前世大改过一次唱法。
在叶丞巽刚刚离开的两年里，他白日浑浑噩噩、悲痛欲绝，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为了保护嗓子，他原本是滴酒不沾的，但在那段时间，他发现似乎只有酒精才是他真正的解药。
喝了酒，就可以忘记那些悲伤的事情。醉到不省人事，就可以自然而然的睡过去。
等到后来他被人打醒，终于勉强振作起来时，他才发现，因为那些年的过度酗酒，他的嗓音状态出现了断崖式的下滑。
清亮的声音变得沙哑，原本手到擒来的a4高音再也唱不上去。
高音上不去没关系，不写那么高的歌就好，多练中低音和弱唱也一样；唱不了力量十足、给人以震撼感的歌，那就多研究咬字语气，唱好细腻的感情也不错……
于是在随后的岁月中，沈瑛云的唱腔逐渐变成了和原先截然不同的样子。
不想再过多回忆上辈子的那些事，沈瑛云摇了摇头，注视着镜子中自己的双眸。
唱不好也没关系，总会练好的，毕竟再怎么样，如今优越的嗓音条件还在，一切不会比之前更糟了。
既然我能改一次唱法，那就能改成第二次。重新振作起来的沈瑛云坐回琴凳上，从音阶开始练起，一点点地适应着失而复得的好嗓子。
一直练到琴房清人，沈瑛云虽然仍旧不太满意，但也只得收拾东西回寝。
没关系，这次作业又不考唱功，不用急于这一时，来日方长，沈瑛云在路上劝着自己。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要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寝室里呢……”刚一进门，方文夏便夸张地向他抱怨。
如今已接近毕业，其他两个室友早已搬出宿舍在外租房，所以这个四人寝已经成了实际上的二人寝。
沈瑛云勉强一笑：“怎么会，昨天那是特殊情况。”
和他简单聊了两句后，沈瑛云重新捡回上午的思路，打开电脑准备整理一下目前手中的词曲资源。
我大学时居然就已经写了这么多歌了吗？看着电脑里一长排的demo文件，连沈瑛云自己都有些惊讶。
正准备仔细看看这里面有多少能用的歌时，他莫名地汗毛一立，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回头一看，方文夏站在他后面，一直盯着他没说话。
“有事吗？”被盯得发毛的沈瑛云颇为无语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方文夏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跟我客气什么，有话就直说吧，”沈瑛云转过来坐好，“有事找我帮忙？”
“不是找你帮忙！”方文夏一听，立刻大声否认，复又顿了顿，才小心开口：“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沈瑛云一愣。
“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你的情绪好像不怎么对，”方文夏关切地注视着他，“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我总是觉得你好像有点不开心，所以就想问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处理的事情了。”
不愧是未来的知名乐评人，虽然外表看上去大大咧咧，但这份情绪感知力当真是过分敏锐。
心里下意识一紧，沈瑛云迅速编出了一套逻辑通顺的谎言：“确实是遇到了一些事情。”
“怎么了？”
“我打算和公司解约，但不知道能不能成，”他拉来了公司当借口，“如果失败的话，未来的日子肯定就更不好过了。”
“怎么突然就要解约了？”方文夏惊讶了一瞬，旋即便开始吐槽道，“不过就你那个不干人事的破公司，要不是违约金太高，估计这公司都不能剩下什么人”。
沈瑛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机缘巧合，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律师，所以想要试一试。”
“真的，那太好了！”方文夏真心为他感到高兴，“你也用不着焦虑，就算失败了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你的待遇已经基本没办法更差了。”
沈瑛云装出一副纠结的样子：“谁知道呢，万一他们找人暗地里来教训我之类的呢。”
“不至于，不至于，咱们现在是法治社会，那还有用这种路数的，你这是小时候hk电影看多了吧。”方文夏大声嘲笑道。
看来这一次是糊弄过去了，沈瑛云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转眼间已到了熄灯时间，洗漱过后，沈瑛云躺在床上，看着唐律师发在群里的准备工作进展，终于从先前的失落与紧张中缓过神来。
熄灭屏幕，沈瑛云的脸上挂上了满意的笑容。
万事俱备，这次解约，他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