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麦黄色
害羞又伴随着一丝悲伤的陈安安不禁想起那个熟悉的三十秒文学梗。
她听见张京喊她妹妹的这三十秒里，是在盼望着她们未来可能会喜结良缘，还是在回首曾经被直女伤害的点点滴滴。
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安安，那些是不是？”张京指着绘画用品区问她。
陈安安回答，“嗯，应该是。”
两人朝那个区域走去，陈安安认真挑选着颜料和胶带，想着趁着这次来，多买点，下次就不赶趟了。
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牌子不行，太容易撕破了，这个牌子也不行，太臭了会被熏死，哇塞这里还有这个牌子啊！不错不错，除了贵没别的毛病……”
待她挑挑拣拣完，一扭头注意到张京正一脸忍俊不禁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似乎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陈安安试探地说，“张老师，你该不会是，又想说我可爱吧？”
张京笑出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陈安安也忍不住笑出来。
陈安安大笑的时候会露出虎牙，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她很少大笑。
两个人对着笑，直到笑累了才停下来。
“安安，你的虎牙真好看。”
陈安安挑眉，“一般人很少知道我有虎牙，你今天可太幸运了，知道了我的秘密。”
张京一脸宠溺地望着她，“我刚刚看你挑画具的时候，你身上仿佛被光包裹着。”
“就像是，太阳砸了下来。”
陈安安被夸得不好意思，“你太酸了！我哪有那么好，不论是谁，在自己的领域里认真的样子，都像是在闪闪发光。”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也是这样。”她凝视着张京，“所以，不要只想着去看别人身上的光，或许你自己本身就带着光。”
她听见那个人说。
“谢谢你安安。”
两人推着车往回走，麦德龙很大，她们干脆边走边采购，碰到必需的就拿上车，不是刚需的就路过。
但是陈安安看到什么都想拿。
陈安安花钱没分寸，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她最需要一个会帮她管钱的人。
“张老师，你觉得这个必需吗？”
她举起一包一次性牙刷。
张京满脸写着错愕。
“当然不是！家里有那么多呢！”
“……”
“张老师，你想吃骨头吗？我奶奶炖骨头可好吃了！我买一袋回去让我奶奶炖，你来我家吃饭吧？”陈安安又指着骨头问。
张京一脸复杂，“安安，咱们就挑刚需就好。”
“行吧。”她一脸不舍地放下骨头。
两人推着车继续走。
不一会儿，她们又在奶粉区停下。
“给外公外婆买点奶粉吧。”陈安安摸着下巴，琢磨着。
张京点点头，“嗯，这个可以。”
两人挑着奶粉，注意到旁边走来两个女生，举止亲昵地在她们对面也挑着奶粉。
那两个女生小声打闹着。
“给你奶奶多买点东西，她可能就不会把我赶出家门了。”
“宝宝你别这么说，要是你被赶出去我就跟你一起出去。”
“唉，要不我们还是不回去了吧？”
“没事，这是必须要过的一关。”
“……”
陈安安不是有意偷听，但她还是感到身体从内而外散发着寒冷。
那两个女生走后，张京也挑好了奶粉。
注意到陈安安身体僵硬，表情不对劲，她连忙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陈安安这才恢复了点。
“没事，就是有点累。”
她眼神飘忽，两人结完账出门后，陈安安小心翼翼地试探。
“张老师。”
“怎么了？”
“你记得刚刚我们在挑奶粉的时候，在我们对面的那两个女生吗？”
张京思索着，说，“记得啊，怎么了？”
陈安安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你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吗？”
片刻，张京没有说话。
陈安安自顾自地说，“她们是情侣。”
她瞥了眼张京，看不出她的神情。
“嗯，有点听出来。”
陈安安声音微微颤抖，“你是什么想法？”
“我希望她们能幸福。”
陈安安悬着的心这才稳稳落下。
从始至终，她在意的并不是张京究竟是不是直女，她只在意张京对同性恋是什么看法，如果张京说出恶心，奇怪，不理解这类的词，那她一定会比知道张京是直女要更加难过和失望。
起码，她没有喜欢错人。
两人回去的路上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似乎都有心事。
到村子时已经是傍晚，远处的天空是麦黄色的，一路照着回家的那条小路。
拎着大包小包的陈安安推开外婆家的大门，在堂屋里把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
正在写作业的小屁孩早就坐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朝陈安安那儿瞥。
“姐，你去大采购了吗？”
“嗯呢。”
小屁孩又问，“那你买了啥？”
“画画的，吃的还有给外公外婆的营养品。”
小屁孩话语中藏不住笑，“姐那你给我买了啥？”
陈安安骗他，“没给你买。”
小屁孩听后兴致不高，“哼，我爸过年回来给我买好多东西。”
陈安安脑海里开始回想自己的舅舅，随即点点头说，“别指望别人给你买，就该让你爸给你买东西，毕竟是你亲爸，他不给你买谁给你买。”
她把营养品放到外公外婆房间后又把画具放在院子里。
院子里本来有个棚是养猪的，后来不养了，就把那块儿地方空了出来，摆了个大茶几，几个木椅，来串门的街坊邻居经常和外婆在那儿喝茶聊天。
陈安安回来后干脆在旁边摆了个自己的画架，画好的画就一列靠在墙垣上晾着，看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路过来串门的总会说，“老陈家出了个大画家，画得真好。”
大部分时间里，外婆在对面的厨房做饭，表弟在大茶几桌上写作业，陈安安便在一旁画着画，那种氛围很温暖平和，好像一家人围炉煮茶般，有着慢火细炖的充实感。
“麦麦，吃点这个。”
外婆给她夹了一筷子笋尖，是春天挖的，和泡椒、萝卜一起泡在瓦罐中的。
取点前年晾晒的酱油肉，切片一起翻炒，随随便便都能炒出山珍佳肴。
“外婆，这个炒的真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说。
“柴火烧出来的当然要好吃些，这可怜麦，在外面上学是不是天天吃外卖啊？”外婆又心疼地给她夹菜，碗里都堆成小山了。
被说中的陈安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偶尔吧。”
“唉，你爸也是不会做饭的人，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吃饭都是应付一下，瘦得跟杆子似的。”
陈安安默默低着头，“我没事，我现在长得挺好的，没跑偏。”
外婆温柔地摸摸她的背，“那是，我这外孙女什么时候跑偏过，一直都是这么懂事听话。”
“外婆，我过两天要去云和参加一个大师的课题。”
“去多久啊？”外婆问。
陈安安想了想，“一两个月吧，你在家好好的，我会经常给你打视频的。”
外婆皱着眉，担心地问，“一个人吗？会不会很危险啊？”
陈安安心口一紧。
“不会，还有……我同学呢，不危险，放心吧外婆。”陈安安抿了抿嘴。
“不危险就好，好好去玩吧。”
陈安安继续扒饭，“嗯。”
吃完饭陈安安去水井旁洗碗。
“姐。”
小屁孩悄悄凑到她身旁，帮她压水井。
“干嘛？”
他支支吾吾，看起来有话要说，欲说还休的。
“陈浩宇，要说什么赶紧说，再不说就永远也别说了。”
小屁孩这才说出口，“姐，你还回来吗？”
陈安安怔住，“回来啊，我不是说了就去一两个月吗？”
小孩绷着脸说：“可是你总是骗人，我怕你不回来了。”
陈安安愣了好一会儿，想起外婆曾经对她说的话，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心疼。
“陈浩宇，如果哪天我跟你说我没骗你，那我就是真的没骗你，要是有什么事你觉得我是骗你的，那你问我，我会告诉你我是不是在骗你，你信我不？”
陈安安第一次对别人做出承诺，对象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
“姐，我信你。”
出发前，陈安安又去见了一次张京。
“张老师，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去玩，次要目的才是课题，你带这么多笔记本干嘛？”
陈安安坐在张京的床上，啃着苹果。
“我不能给你拖后腿，趁着你跟老师做课题的期间，我要好好写教案！”张京一脸认真。
陈安安了无生气地摇了摇头。
“张老师，你多带点漂亮衣服吧，我拍照技术很好的，到时候给你拍一套写真大片。”
陈安安不死心。
她眉间不自觉地微皱，满脸愁思，“可是，我的行李箱可能放不下那么多衣服。”
陈安安二话不说搜刮着她的衣服，“放我那，我行李箱大。”
“……”
张京目瞪口呆，她对陈安安的执行力表示强烈的认可。
出发前一天晚上，陈安安和外婆交代了一声便回了房间，第二天要早起，便让外婆不要起来送她了。
深夜。
陈安安蹑手蹑脚拿着一大包零食和玩具以及一些文具用品，来到表弟的房间。
轻轻放下后又迅速离去。
第二天一早，她推着大大的行李箱，背上背着个书包，正要开门，说好不送的外婆还是出来了，悉心叮嘱了几句。
和外婆告别后，陈安安悄悄地打开院子大门，清晨雾气腾腾，她轻微近视，连路都是朦朦胧胧的。
没走几步，她隐隐约约看到个身影，从大雾中走来。
熟悉的身形让陈安安第一时间就能确定那是张京。
大雾缭绕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唯有那一抹青色，确切不移。
直到她走到陈安安面前，那种不真实感依旧迟迟不去。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大路上等就好了？”陈安安问。
张京说，“雾太大，地滑。”
陈安安听到的却是，我怕你有危险，所以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