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初
“……子荨？”
陈雯又试着叫了一遍贺子荨，才算是看到她起了点反应，试探性地问：“你没事吧？”
贺子荨敛眸看了她一眼，压抑道：“没事。”
脸色铁青，唇线紧抿成一条，似乎比之前还糟糕，这看着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特别是刚才那个林初经过的时候，陈雯明显感觉到身边这个人的低气压。
陈雯还想问，可贺子荨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只见她起身打开放在旁边的琴匣，拒绝交流：“你先回去吧，没几个就要到我了。”
看她不想说，陈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贺子荨的肩，提醒道：“没关系的，加油。”
陈雯返回观众席，看着舞台上的林初，她竟然将这个人与贺子荨重叠了，再联想到贺子荨的反应，她有一种预感，这俩人关系没那么简单。
轻快的琴声从舞台上传出，贺子荨呆立在原地，她听出来了，那正是克莱斯勒的《爱之喜悦》。
还真是讽刺，一喜一悲。
那一年，14岁的女孩问她的老师：“老师，为什么我们不先学《爱之喜悦》而要先学《爱之悲伤》呢？”
老师莞尔，摸着她的头说：“因为我们得先学会如何处理悲伤才会变得更快乐啊。”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其实她不知道，只不过是《爱之悲伤》比《爱之喜悦》更简单一些罢了。
骗子！
往事历历在目，贺子荨喉头哽咽，无端生出一股涩，仔细一看，你会发现她的手正在颤抖，而眼底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幽怨之中。
“你……你还好吗？”
不知何时靳屿西出现在了这，贺子荨看着这张少年脸，一秒钟的怔然，平复道：“还好。”
靳屿西挠挠头，较是难为情：“我看你快要上台了吧，提前祝你演出成功。”
“谢谢。”
“表演完你想……”
前台再次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掌声，表演结束了。
贺子荨心口一绞，有点疼。
心脏砰砰砰的往外突跳，某种压抑已久的东西呼之欲出，她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知道大礼堂后台的侧门连着下一楼的楼梯，她们一定会从那出去。
林初一曲完毕，主持人激情洋溢地介绍着她的到来，此刻，贺子荨什么都听不到，她冲出后台，外界的杂音被她抛之脑后。
而靳屿西那半句“吃什么”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快速跑出侧门，沿着楼梯看到林初一行人已经下了楼，一辆车停在下面。
贺子荨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心脏快要跳脱一般。
她用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眼看着林初的车门就要关上，她喊了一声：“奚……林老师。”
下面的人似是听到声音，停下了关车门的动作。
她抬头望向贺子荨，在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之后，下车了。
林初向贺子荨走来。
这一瞬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如重峦叠嶂皆数散开，她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贺子荨终于看清了她的样貌。
林初眼底情绪微动，才几年时间，她就已经不确定了：“子……子荨？”
贺子荨浑身都在发抖，她眼眶发红地望着眼前这个人，妆更浓了，瘦了，眼窝都深了，而且她太久没听到这个声音叫自己了，所有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她颤动得更厉害了。
想问的一个也问不出，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时间亘横在这，成了她最难以跨越的一道坎。
“好久不见。”嗓音与心脏在同频鼓动，那是贺子荨从心底里揪出来的话语。
“好久不见，你……也在这。”
林初话一出，贺子荨就不免自嘲起来，看吧，这个人从来都不会知道她怎么会在这。
“子荨，你怎么还在这？快轮到你了啊。”陈雯迫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本就不放心，临上台前又回了后台一趟，结果只看到靳屿西，一问才知道贺子荨往侧门跑了，两人便一同找了过来。
夜风刮过，贺子荨瞬间清醒了大半，她看着眼前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长着一张她熟悉的脸，却又顶着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名字。
为了不让自己更狼狈，贺子荨努力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而后才艰难发声：“奚沅，还是说我该叫你林初？”
林初的助理再次提醒她们该走了，林初才如梦初醒，似不敢相信这一切，发哑道：“都可以。”
“下一位让我们欢迎34号表演……”
主持人的声音浑圆有力，极具有穿透性，在外面仍听得很清楚。
贺子荨的思绪一点点聚拢，身后又传来陈雯的催促，两境之间，她终究是选择了转身，往回走。
林初站在原地愣了良久，迟迟未动。
“姐，咱们还走吗？”助理小唐问她。
林初持久盯着楼梯口，人已经走了，深叹了口气，转身道：“走吧。”
车子沿着绿荫道很快开出学校，林初闭眼在车上休息，但她其实是睡不着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她现在还有些晃神。
贺子荨也来了宜大，不过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宜大是个不错的学校，来了也不足为奇。
整个车内安静如默哀场，只听得见小唐手机打字的声音，她以为林初在休息，便想着打局游戏，谁料车厢内忽然传来一声：“哪可以看直播？”
小唐被她这么一问，二丈和尚摸不着头，下意识以为林初指的是游戏直播，结巴道：“直播？斗鱼……虎牙？”
林初被逗笑，紧绷的神经暂且松了松，万般无奈：“把我手机给我。”
小唐立马去包里找林初手机，递给她。
又想起刚上车那一番场景，忍不住八卦：“姐，刚才那个是？”
林初解锁手机，一秒钟的卡顿，不决道：“一个老朋友。”
“哦。”小唐很懂礼貌的不再过分，讲真，她可不觉得这仅仅是一个老朋友的事。
林初寻思既然有直播那应该在官方，她点开微博快速找到宜大官博，果然第一条就是直播链接。
点进去，34号表演刚结束。
林初戴上了蓝牙耳机，画面里出现一个人。
和刚才不同的是，现在的她漂亮、大方、得体。
昏暗处还未有如此强烈的感觉，直到看到舞台上的光都聚焦于贺子荨，她才清晰的意识到，几年未见，小姑娘长得愈发水灵了。
贺子荨拉的曲子林初再熟悉不过了，还是当初她教她的。
《爱之忧伤》，贺子荨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曲目。
演出前林初明显感受到了小朋友的紧张，可当她问她的时候，小朋友却硬说自己不紧张，打死不认憋着一股劲儿的样子林初到现在还记得。
结果就是她去买瓶水小朋友要跟着，上厕所小朋友要跟着，林初最后没法，问她：“你是小猫吗？这么黏人？”
被戳中心思的贺子荨红从脖颈延到了耳根，撅着一张嘴说她不是。
14岁的小朋友，连谎都不会撒，太可爱了。
时间一晃6年过去了，如今那个小姑娘现在已经成大姑娘了。
舞台上贺子荨的手还有点颤，她尽力克制让自己保持镇定。
她脑子里全是为什么林初是奚沅，奚沅是林初？
聚光灯拢在她身上，舞台下坐了有近千人，乌泱泱的一片。
她跟着曲子的忧伤陷入了回忆。
那年的街道银杏叶落了满地，15岁的她注视着那个人，神情是那样的慌：“老师，那你要去多久呢？”
在她的世界里一个人的离开原来那么简单，那一刻她深深地体会到这种无奈感，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再三确定这个人是会回来的。
那个人也不确定，她只说了个三年。
“回来后呢？”15岁的她似乎一直在引导着一个答案。
那个人笑了，其实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法给的回答，竟然要给到另一个人。
“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她说。
情绪在这一刻渐至高|潮，xiong腔里有个声音在说——
我从真正未怀疑过你，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将会去找你，我要看着你，耀眼一辈子。
3分14秒的演奏完毕，贺子荨行谢幕礼，台下掌声经久。
看着画面里的人，林初有点恍惚，她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头又犯疼了。
小唐赶紧递过来一杯水：“姐，你没事吧？”
林初摇头，说没事。
她总感觉自己是有什么事忘了。
这次回国是接到师兄宋辞的邀请，他们交响乐团的原第一小提琴首席临时发生意外，而巡演又开启在即，于是宋辞便想到了自己的师妹——林初。
林初这几年一直在国外，宋辞早就有意与她合作，趁着这次机会便向林初抛来了橄榄枝。
而这次母校演出，也是宋辞安排的，宜大原本邀请是他，但他让林初替他来了，算是给了林初一个人情，也算是让她提前适应国内舞台。
临时接到的邀请，回国也是，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处理。
林初当年离开，国内这边的号码连着手机都换了，以前的很多朋友她根本就来不及联系，她想起原来的手机还在老房子里，问小唐：“以前手机里的账号还能找到吗？”
小唐说找专业的技术人员说不定可以恢复。
林初点了点头，窗外霓虹一闪而过，陷入了沉思。
贺子荨一表演完，陈雯就在后台等她了，一脸担忧。
贺子荨看她一副死了爹妈的样，故作轻松道：“我真没事。”
“真没事？”陈雯挑眉。
这个时候靳屿西也过来了，虽然他也很想知道刚刚贺子荨怎么了，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问，看到陈雯也在，便邀请她们出去吃点夜宵。
陈雯看贺子荨的，贺子荨想着还欠人家一顿奶茶，犹豫了下最终答应了。
“我先去换身衣服。”
贺子荨自己带了衣服过来，很快便在后台换好了。
临走时，靳屿西说还有一个朋友要来，没多久就看见一个男生向他们走来。
也是高高瘦瘦，和靳屿西不同，这个男生看起来更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格外惹人喜欢。
人家都还没走过来呢，陈雯就按捺不住了，在靳屿西看不到的地方一直掐贺子荨手臂。
嗐，这是看上了？
男生笑着同两人打招呼，他说：“你们好，我叫方祺乐（yue）。”
陈雯眼睛都要冒星星了，美得不行：“你好，我叫陈雯。”
“你好，贺子荨。”
“琴拉得很好听。”方祺乐右眼俏皮一眨。
“谢谢。”贺子荨礼貌回应。
别看方祺乐长得可爱，其实也是排球队的，打起球来可生猛，靳屿西向她们介绍起来。
四个人向宜大后街走去。
这一整条街都是吃的，这个点正是人多的时候，街边飘满了各种香料的味道，烟火气十足。
靳屿西问吃什么，陈雯和方祺乐倒是异口同声，小龙虾，贺子荨没想法，同意了。
四个人找了家人还不算多的店坐下。
可到现在，贺子荨的思维还是乱的，林初、奚沅两个名字一直在她心头打转。
各种疑问向她袭来，她觉得她可真该找那个人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