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忆
怎么发现的?
这事要从我第一次进入爆/炸物处理小队的时候说起。
老实说,这地方不适合女生来。但那时候我还有着许多未接触过的东西,对新事物还抱有比较高的热忱,亦有摆脱死亡的安心感。所以,管他适合不适合的,我都会去试。
况且,在那时候——
我从来没有想过,萩原研二会殉职。
他有着迅速和人打好关系的能力,而我早在之前就和他已是朋友。所以我和他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很好。
毕业时萩原研二曾问过我要去哪里。他说,他和松田要一起去爆/炸物处理小队。他说,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想去哪里都很轻松。
他还说,虽然很想一直待在一起,但是爆处这种既危险又辛苦的地方,我应该不会想去的吧。
我笑笑,没说话。的确,要是以前的我,是绝对没可能去这里的。但是现在嘛,生死这些东西已经没什么所谓了,我的选择权当满足我的好奇心。
他看我没回答,当我默认了,就说,其实警察本来就比一般工作都要危险,虽然我为了他人冲上前的样子很帅,但是如果我站在舞台上被聚光灯环绕的话,也一定会非常耀眼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说他只是随口说说,让我不要太在意。
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我的人生轨迹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所有的岔路都被拉上了层层叠叠的禁止通行的警戒线,而我唯一能够前往的,只有那条名为“警察”的单行道。
我或许遥想过通往哪条岔路口,可到头来只能远远望着它。
我说,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要去哪了。
他说,那就太好了。
我们很快就再次相见了。
入职的第一天,他和松田并排走在一起,迎面撞上了我。可能是看到了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吧,他们都和见了鬼一样。有那么惊讶吗?
我先开口了。
我说,真巧啊,松田——
好久不见,研二。
在这方面,我真的比不过他们。
就像勤奋的普通人再怎么样努力也追不上不懈怠的天才。虽然我也没有很上进,也不会一天到晚想着竞争。
我来了之后,萩原研二似乎很高兴。而我也不介意让他更高兴一点。
我进了他的小队。
他和松田以极强的实操能力飞速升职,而我只尽我自己的本分,能少一点工作就坚决不多做。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我在爆处社会地位好像直逼他们俩。
我依旧是那个张扬的造型,这样给别人的初印象不会太好吧?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地方工作还要时时刻刻把头发盘起来,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冷不丁地出现紧急情况。
我问过萩原研二为什么爆处的人不反感我反而好像还都对我挺好的。他说,因为你用魅力征服了他们呀。
我说,你说了和没说一样。意思是让他请讲清楚点。
他说,因为我是充满男人酸臭味的爆处里唯一的女性,很有高冷女神的风范(我觉得这句是他在自由发挥)。更重要的是,他说我职位虽然不高,但是大家都觉得我懂得的比一般人都多,明明都是新人,却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气质,有时候沉稳得比前辈都可靠。
原来是这样吗?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合理。毕竟认真算下来,我警察做了不知道比他们多多久。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来爆处。
在这里待着的日子好像比以往都要明亮,搞得我甚至有些不舍。但是美好的事物都是有期限的。
一年不到我就会再次回到警校门口。这些人、这些事,最终的归宿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变成我美好的回忆。
风平浪静的湖面越寂寥,等待着他的暴风雨就会越残忍。
没有多少天了。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所有生活都被时间挤压,紧迫感压着我前行,但一切事物终将消亡——就像是我命不久矣了一般。
明明不会死,却能体会到死神的镰刀正架在我的脖颈。
他察觉到了我最近的变化。他一定觉得我这如同大限将至的癌症患者一样的行事风格很让人担心吧。
他只说,请你不要离开我。
为什么走之前还要加班呢?
我和一屋人盯着高楼上的炸弹,萩原研二还有闲心抽烟。没过多久,他好像意识到我和他一样没穿多少护具,就把烟掐了。
他和我道歉。我说,虽然我不喜欢吸二手烟,但仅限于陌生人。
事情是这样,他不肯穿防护服。
虽然时间有限,穿上也确实太麻烦了,但是可能是快要分别了吧——也不算分别,这种时候,劝不动他实在是让人有些烦躁。
就他一个光人站在那里,开什么玩笑?
于是我干脆把护具全卸了,说,这下如果要死我也躲不过了。你劝不过我的。
松田拨来了电话。这种情况下,也就只有萩原研二会这么乐天了。
再然后,计时器重新开始跳动。
那家伙,一个人抱着从地狱降下的索命之物往反方向跑。
我能听见清晰鲜红数字跳跃的嘀嗒声,刚好六下。
最后一颗露珠滴落在湖面,旋即掀起狂风巨浪。
老实说,我现在很不好受。
不仅是因为叠加了双倍的痛苦,还有那精确到不能再精确的时间点。
巧合?真的是这样吗?
我心中有个不妙的猜测。
假设都需要去求证。我以前测过,轮回的时间其实并不是那么精确。有时候会延误个十几秒,都时候会提前几秒。但总归是11月7日上午10点39分。
三次。
一次是二十九秒,一次是十三秒,最后一次是二十二。
虽然具体的数字没什么意义,但是我每次都在爆炸现场。计时器跳到最后的时刻,疼痛来临的时刻,严丝合缝,没有一分一秒的偏差。
假设得以求证。
从那时候开始,我意识到了,这几年来无论如何都要走一遭的煎熬,正是使面前这个义无反顾的青年所葬身的苦痛。
我当时在想什么呢?
我有个习惯。
我会在下一次轮回中把自己的遗憾一一补全。我会去看错过的演唱会、去阻止小孩踢坏别人家的玻璃、去拉一把失足落水的人、也会去救本该死去的人。
但我不会把这当成自己的义务,也不会强迫自己把所有需要挽回的事物全部补救回来。我只会做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事。
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看到——
他的背影被火光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