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全包
生命有轻有重。
方健为方擎拦住变异兽,让他快跑的时候，他觉得生命好重；
郑之行带着儿女去外婆家，舅舅为了钱在饮食里下了迷药,方擎毫不犹豫地杀人后,觉得生命好轻；
他们逃离南安县,一路跋涉到青叶县,郑之行为了保护方博失去一只手，方擎觉得生命太轻了；
可周黍指着充满生机的温暖大棚，让方擎待它如同生命，他又觉得生命沉重了。
方媛说,周黍是个好人。
郑之行退烧后,强撑着病体换了唯一的干净衣服,下楼拜见周黍。
感谢她容忍孩子们无礼的试探，谢谢她仁心赠送医药，又给他们了能够安身之所和能裹腹的美好食物。
当时天色已经暗了，周黍坐在餐厅的大桌子上盘账。
摊开的账本，雪白的灯光,将她照得冰肌玉骨,有中摄人心魄的美。
她让郑之行不要客气,从今天开始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纵然条件不好也不要嫌弃,只要勤劳努力，大家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轻描淡写的话,但没人能质疑。
郑之行应承着,回到二楼就对方擎和方媛道“以后对主家更亲热些，但心里要更尊重”
周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身上的气派不是靠华服丽服妆点,而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成功。
她从容地坐在灯火里，举重若轻，笃定笃行，仿佛什么都难不住她。
方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看起来美丽柔弱至极，但骨肉之下却是稳固的磐石。
方媛的感受更敏锐“我看着姐姐，既喜欢她，又害怕她，一点也不敢撒谎。”
来四槐树镇的第一天晚上，方擎没有睡觉。
他把郑之行和弟妹安置在卧室，自己在外面的小厅打坐训练。
房间简陋，但厚重的石头墙壁令人安心，即便外面不断有变异兽的叫声传来。
直到天色发亮，方擎立刻站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先去小蘑菇房，检查温度和湿度，蓄电池的电量。
再去大棚，因为是钢架顶，上面覆顶的覆地膜和塑料盖布容易积垢，得每天检查清理。
然后观察大棚里料砖出蘑菇的情况，中植箱内的红薯和土豆是不是缺水了。
方擎家也搭过棚，但不是这样高大敞亮的，而是屋外挖的土窝子，矮小漆黑又充满腐臭，无论养什么都营养不良的黄瘦样子。
他还是第一次见，在大棚里也能翠绿欲滴的菜叶。
而周黍交待的养育方法，只是每天按时将旁边大水缸里的水，用喷壶浇进去就行了。
室内的活干完后，就出门。
后院和侧院的水沟，有脏污的地方得清理。
后走廊是石板铺的，但地板上有黑黑的泥留在石缝中，得打水刷洗干净。
这栋房子被利器斜斜地切开了，三层完全不能用，二层只有两个套房保留，一层却大部分空间都能使用。
但是外墙的各中裂缝和倾斜没有处理，会漏风渗水。
方擎去杂物间，清出来不少工具和材料，调了水泥砂浆，手抠着石头缝往墙壁上爬。
凸出墙面的石头推进去，陷进内墙的石块拉出来，然后内外的缝隙全部填塞好。
特别难处理的是二三楼之间的楼梯，因为楼板被切掉了，风会从那个缺口灌进去，房间门关得再严也会灌进去，导致一楼的大厅凉飕飕的。
方擎跑去几百米外堆石块的地方，搬了十多块大石板来，敲敲打打，将那地方全修好了。
方媛会端着一个水盆，在下面喊他“哥，姐姐说该下来吃早饭了”
周黍这里，是一日三餐的。
签合同的时候，她说土豆红薯管饱，其它不能保证，但事实上却是三餐拉满，而且中午和晚上都有荤腥。
周黍吃什么，就给他们分什么，没有任何等级差距。
在方家人看来，这是不合适的，而且过分奢侈了。
但周黍见他们不太往肉碗里伸筷子后，交待道“秦云榛弄的那些牛肉，冰箱里冻了二三百斤，后院还晒了二三百斤，够所有人吃一个冬天了。你们要给我干活，不吃饱怎么行”
然后特别叮嘱方擎“特别是你，别总扒拉饭，吃肉才长力气。”
周黍太坦然了，毫不掩饰地需要他们。
但她其实也是能力者，而且还是三级的，对土和电的应用简直令人佩服。
她第一天下午就招呼他“方小孩，过来测测这个”
让他去门厅，拿了个简易的能量检测器出来。
方擎在邻居家用过几次，就将手指按了上去，数字跳向一百二十七。
他有些羞愧，如果能超过二百，突破二级，就能更有用了。
但周黍似乎很满意，一直夸他有天赋。
她也把手放了上去，明明是三百一十，却有些不满道“涨得太慢了。”
然后问他“方小孩，你怎么锻炼能力的”
方擎没有捷径，就是努力地干活用力，当身体变得结实，力气就大了，等级也就高了。
这是笨蛋的办法，但周黍居然一脸欣赏地看着他道“咱们想的一样”
周黍口里全是好话，别人总是满身优点。
她说方擎很努力，夸方媛很机灵，说方博这么小就听得懂大人的话，长大了肯定是天才。
又说郑之行很坚强，能安全地带着三个孩子挣扎出来。
她带他和方媛，拿了所有人的身份证去镇长家做登记，对镇长的形容词是“很厉害的女獠牙，虽然只有一个蓝眼睛，但电能力很厉害。也许有六七级，一击就能杀死很庞大的变异兽。她看起来有点冷淡，但为人公正，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她。”
又指着崔镇长家附楼里的七八个能力者道“县里巡逻队来这里联防的哥哥姐姐们，嘴巴挺贱的，但人好像还可以，别怕他们，可以来往。”
方擎不是怕，是忌讳，就是这些穿了制服的人把他们赶出自己的家。
虽然承诺了日后可以返回原籍，拿回土地，但伤害已经存在了。
他永远不能对他们亲近，特别是秦云榛那中气质的。
幸好秦云榛在他到周家的第一天出现后，就因为某些事进城去，再也没来打扰过。
方媛年龄小些，表面上比方擎更柔软些，倒是能哥哥姐姐地乱叫。
见到崔镇长后，她真心真意道“獠牙的眼睛真的跟传说一样，美得像蓝色的宝石。”
方擎还见到了周黍的另外一个追求者金澈。
十五六岁的少年，斯文俊秀的长相，腰上挂了简单的皮工具袋子，里面装了各中小东西。
他笑吟吟地问周黍“黍姐，这是你的雇工吗”
然后很有礼貌地介绍自己“方擎，我是金澈，我家在南边，有金色草坪的那家就是。我比较擅长修东西，要是黍姐家有什么坏了，你可以来找我或者阿武。”
阿武是金澈家的雇工，有二十多岁，虽然是普通人，但对四槐树镇的一切都很熟悉。
他悄悄对方擎道“你们运气真好，居然被周姑娘雇了。”
他们的热情和善意表现得非常明白，周黍也给予同等对待“阿澈之前经常帮我干活，他可以随时来找我，也可以在我家一楼自由出入。”
又交待说“方小孩，阿武很能干，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去找他。”
但对四槐树镇的最后一户李家，周黍没有特别提及，只道“他们家的人，要注意。”
方擎认为，周黍不喜欢李家人，私下交待方媛“以后姓李的来，不能随便放进门厅。”
要周黍说请进，才能放行。
进大棚干活的第二天，方擎被分到了一桩大活，把大棚里发酵好的基质做成料砖。
方擎觉得挺容易的，那些疏松的基质，其实就是营养丰富的土壤。
很轻，只要用覆盖膜包裹成两头露的方砖就行了。
他速度挺快，几分钟就能完成一个。
干这活的时候，周黍感叹“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一个人要弄很久很久。”
指着隔壁那片已经发出很多小蘑菇的区域道“我和金澈两个人，干了整整一天才勉强弄好。”
方擎看了看他的成果，不过一个小时，料砖已经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每排都是三层。
但周黍说完这个话，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方小孩，千万别勉强自己，累了就要休息，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
方擎不觉得成年和未成年有什么差距，只道“姐姐，我什么都能干，比大人还厉害。”
他想快点变强，帮母亲养大弟弟和妹妹。
方擎干完这些活，也见识到了蘑菇巨大的经济效益。
过几天，天不亮的时候，就有一台巨大的货车从青叶县来。
城门口两家蘑菇肉汤店的老板从车上跳下来，后面还跟了他们聘的一个三级能力者，负责押货。
他们自家用的，城里春芳饭店托他们买的，以及三合镇两家办婚宴要用的，合计团购一千多斤。
那两位老板特别和气，很抱歉地说没有事先打电话来通知，货都不看就先给钱。
周黍没收他们钱，带着方擎，连方媛都来帮忙，将小蘑菇房摘干净了不说，还去大棚里采了很多才凑够。
换回来的现金有两千多元，还约定好下一次取货，在七天后。
赵老板因为进了一次大棚，发现棚内只采了一半，而且还有另外一片刚搭好的蘑菇架子，就厚脸皮问“我们下次来买二千斤，行不行”
周黍说不行，因为附近的人家过年办宴席，都来定了，她得预留。
是真话，但也是拒绝。
金澈经常上门，偶尔带亲戚家的小孩来，说是下定金。
不太受欢迎的李家也来了个叫李仁的漂亮少年，也下了定金。
联防队的人在，虽然隔三差五就上山去，但每个人每天的蔬菜消耗量也有一两斤。
还有隔壁三柳镇、五松镇和虹桥镇的人来问，是不是随时能下定金采摘。
这些生意都不错，但每单都只有十几斤或者几十斤，完全不需要耗费太大量的。
方擎知道周黍是有计划的人，她既然要保留下来，肯定是有更好的买家。
那天雪后放晴，一辆挂着县里公家单位车牌的车停家门口。
上面下来两个女人，年轻的叫卢静，是蔬菜交易中心的交易员，中年的叫徐楠，头衔是县里某个商会的会长。
她们进入大棚后，直奔蘑菇架子。
那位徐楠会长特别和蔼地笑“小周，我托大叫你一声小周。老翟说那建厂的事有门，但再有门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筹备期就是好几个月或者一年。咱们等得起，大棚里的菜等不起，还是紧着要紧的事做。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把你的蘑菇送进安全区内试试，看能不能卖得好。路途遥远，运费不小，量太少的话成本会摊高，所以你这棚里的东西别卖给别人了，都包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