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余泽徇携迎亲队伍浩荡地行往余家,,他骑在为首的枣红马上,手持缰绳,勒马缓行。两侧路人见这一位公子锦帽华服,容颜稚嫩清俊,气宇不凡。再一想到昨日街上的红妆十里,皆称赞不绝,说新娘新郎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可在一片称赞中,间或也有人说:“这新郎官瞧着年龄不大?恐也才十四五岁,怎么小小年纪就娶亲了。”
旁边知道缘由的人就自觉和他解释道:“听说这家公子适宜早娶,这八字算来算去只有和这赵家小姐最为般配。”
这些闲言挟着风吹进余泽徇耳中,他的嘴角不由向上翘起。随行在他身旁长醉加快脚步,赶上来邀功:“怎样,二爷?我这差事办得不错吧?您让我传的话我都传出去了,一字不漏。”
余泽徇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左手牵稳缰绳,右手点了点长醉:“嗯,不错,等亲事结束了赏你。”
另一边骑马同行的罗存融也忍不住出声音提醒:“你也不能忘了我啊。小心我把当初假山的事儿告诉嫂子!”
“你先给我把前面的一关过了再说。”余泽徇伸手向前一指,佻动下颌。
罗存融顺余泽徇手指方向望去,只见赵家的门前已有赵宗淮、宗渐还有冯博书三人,他们周遭围站着一帮身着纶巾的掌柜,并少许亲朋,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余泽徇至门前下马,领着罗存融还有胞弟余泽徽迎上前,老远就拱手抱拳,向这几位舅兄连襟道安。走到跟前时,更是从袖中掏出两个厚厚的红包,递给宗渐:“这是给你和你三姐姐的。”
谁知那几位毫不领情,宗渐接过红包,却顽皮地冲余泽徇摆了张鬼脸道:“也不能让您这么轻易就带走我二姐姐啊!”
他转身就让小厮从里面捧出几样东西,有纸笔有算盘,余泽徇暗道不妙。
上次相看时,宗淮和余泽徇已经有过接触,宗淮表面带笑,说出的话却让余泽徇一阵为难:“舍妹最擅算数,今日也不考世子爷旁的了,世子爷随意从这些掌柜中挑出一个来,由他们给您出一道题,您若答出来,这门自然让您进。“
余泽徇左右四顾,罗存融摇头表示为难,他只好硬着头皮上。正犹豫挑哪一位掌柜,不想一旁的余泽徽站出:“我来替我兄长答!”
他随手指了一个掌柜:“就你出题了。”
那掌柜说完,余泽徽不过略作思忖,就上前提笔,一手算盘,一手在纸上落墨,片刻的工夫就出了结果。捧给那掌柜看时,掌柜也赞不绝口,竖起大拇指:“小少爷真是机敏聪慧!”
两世的相处,余泽徇从不知自家弟弟还有这等本事,当下和罗存融也看呆。
“好了好了,快让世子爷们进去吧,岳父岳母还在里头等着呢。”站在一侧的冯博书微微躬身,趋附余泽徇一行人。
宗渐带余泽徇去正厅给赵、李二人敬茶,宗淮去海棠春坞背雯金上轿,罗存融和余泽徽则在门口遍撒喜糖,打赏红包。
余泽徇走入正厅,留心细察岳父岳母表情,赵万荣面色肃冷,又唤醒余泽徇那个复廊下的记忆,不由胆颤;而李氏虽然眼眶微红,看待余泽徇的目光却慈和带笑。
余泽徇端上茶盏,跪在岳父跟前,俯首帖耳,态度恭敬,两手高举过头顶,响亮地喊了声:“父亲。”
赵万荣轻轻“嗯”了一声,接过茶盏,递给余泽徇一个红包。
再给李氏敬茶时,余泽徇心情轻松不少。笑眉笑眼地望向岳母,将茶递上:“母亲请喝茶。”,李氏随即说了声“快起来吧”,塞给余泽徇红包。
雯金凝目看向铜镜中,目光一点一点移动,描摹过自己的脸型轮廓。她想起初遇余泽徇的那个早晨,她也是盛妆姣妍,去赴一场满怀期待的约,可惜最后是一场空欢喜。
只希望,这一次赴约不要让她失望。
雯金伸手从王夫人手上拿过盖头,两瓣红唇抿出浅淡的笑:“给我吧夫人,我想自己盖上。”
爆竹声“噼里啪啦”地炸响在耳边,人声喧嚣鼎沸。但雯金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红色,她像是黑夜里飘渺的孤舟,摸不着方向,只能一动不动地伏在赵宗淮身上。
赵宗淮停驻步伐,雯金自觉地缓缓从赵宗淮背上滑下,用脚试探地面。
忽有一双手,用力抓上雯金的手:“姐姐,我在这儿呢。”少年清冽低沉的嗓音越过嘈杂喧嚣,落入雯金耳里,有如一股小溪清泉,漫过高山湍急,最终流到她面前,给迷茫的孤舟一方栖靠的小岸。
雯金牵着余泽徇的手走进轿里,手捧宝瓶,正身坐在轿厢中。轿子被轻轻抬起,鞭炮锣鼓唢呐声齐鸣。因心中忐忑不安,雯金抱瓶的两臂圈得更紧,努力平复心情。
似是走了许久,才听到又一阵鞭炮声,雯金估摸已到了宋国公府,忙正襟端坐。寒风瑟瑟吹来,这是轿帘被撩开了。
接着就听雯怡一声:“姐姐。”雯金忙将手伸去,把着雯怡的手走出轿厢,余家的全福夫人连太太也上来,塞给雯金一团大红喜绸,搀住雯金另一边胳膊肘,引雯金款步向前。
踩在软软的大红毡毯上,雯金摸不着东西南北,眼睛只看到脚下这一方,随人亦步亦趋,由雯怡和连太太提醒着,依次跨过马鞍、火盆,而后是一个接一个的门槛。耳边嬉笑私语声不绝,还有环佩叮当作响,鼻尖萦绕着甜腻的脂粉香。
终于走进一间屋子里,这屋里头的声音明显比外头小了许多,皆是窃窃低语。雯金这才一醒神,已到新房了。
雯怡和连太太将雯金引到床前落座,又请余泽徇坐于另一边,二人东西相坐。连太太“哗啦啦”将红枣花生等物洒在雯金和余泽徇的身上。雯金听那撒帐歌,遣词造句表面上听着文雅,可细品来就别有意味。她不由得燥红了脸,幸好盖头还未掀开,无人能见她这般羞赧之态。而余泽徇的手已顺着雯金的膝盖慢慢向上,一把牵住雯金叠放在裙子上的手。
雯金顿时脸颊耳根像起火一般,没想到还有外人在,余泽徇就这般没忌讳。她扯了扯手,示意余泽徇松开,哪知他抓得更紧,还把雯金的手拽向他那一侧,两人像是小孩子赌气般地拉扯。雯金只好随他去。
撒完帐,有人奉上喜秤请余泽徇挑盖头。雯金看着那杆喜秤探进盖头中,毫不犹豫地掀开盖头,眼前一亮。她环视四周,床前站着许多妇人小姐,只有一个方锦昕是她认识的,众人都笑盈盈地看着她,带着好奇的目光由上而下审视她,看得她十分不适。
“弟妹真好看呐,徇哥儿可是个有福气的。”
“弟妹一看就是个能干聪明的人,徇哥儿怎么讨到人家的。”
看来大家对余泽徇的印象平平,雯金下意识地望向余泽徇,才发现这位爷毫不在意旁人说些什么,眼神是更令人发毛,直勾勾地盯着她笑。雯金只好又挪开眼神瞥向另一侧,礼貌地朝那些个夫人小姐微笑。
不过雯金脑中又忍不住盘旋起方才所见的余泽徇的打扮穿着。他今日身着暗红质地斗牛圆领袍,腰中束着镶玉玄色腰带,显他身形修长。幞头上簪的两朵花更衬他俊俏。雯金装作不经意地再看他一眼,偏偏被他捉住,他一脸得意地朝雯金挑眉,雯金故意不屑地转过头,不去看他。
“让我看看嫂子,我就要进去!”一个十二岁的小子从门外跑进房中,那小子样貌俊美,一双桃花眼看向人时,不自觉就流露出笑意,他一面跑一面呵斥跟随的丫鬟:“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二哥哥今日能进嫂子家还是我帮忙的呢。”
雯金听这口气,盖猜得他是余泽徇的胞弟余泽徽,登时面色神情微妙起来,按规矩,小叔哪能这样随意进出嫂子的新房。
余泽徇想起前世余泽徽那些风流韵事,也略有愠怒之色。又察觉到雯金神色不悦,原本放亮的星目沉暗下来,剑眉倒蹙,上前拉住余泽徽:“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余泽徽受母亲疼爱,府里没他到不了的地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立刻嘴一撇,粗声吼道:“不行,我不走!”
方锦昕见状,唯恐天下不乱,在一边添油加醋道:“徽兄弟是小孩子,没什么忌讳的,二叔就让他玩一会儿又怎么了?”
余泽徇依旧紧拽余泽徽,不肯松手,更不肯松口。雯金见兄弟二人怒目相视,又曾听说过席氏极其宠爱此子,觉着不大妙。她不得不吞忍怒气,跟着打圆场:“好了,爷您就让他在这儿玩一会儿吧,待会儿也该用膳了。”
余泽徇听见雯金称自己为“爷”,心潮腾涌,神色一松,点点头放开手中锦缎绸袍,还不忘警告余泽徇:“日后进你嫂子房间给我必须上规矩!”
过了一会儿,夫人小姐们都从房间里散去,前去用膳。余泽徇拖拖拉拉向外走,见众人都走了,又折返回来,牵起雯金的手,手指在雯金手心里轻轻一挠,一改往日稚嫩,嗓音低沉,语意暧昧:“姐姐可得等我回来!”
他原以为雯金会像往常那样羞恼,谁知雯金居然勾起玩味的笑,眼睛先从他的脸上慢慢向下滑,最后又回到他脸上,手上用力一捏他的四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