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盛夏的傍晚，一场急切而焦躁的小雨过后，天气却丝毫没有变得凉爽起来，还是闷热得令人出汗。夕阳躲在厚重的云层背后，只是略微透出了一点光芒，夜色便已渐渐笼罩上这座小城。
狭小的医务室内，林一面前的男子放下手中的水银温度计，抬头向她看去。
“林同学，你体温37度，很正常。”校医面容和蔼，语气却不容置疑，重点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张医生，我是真的难受，您就给我开半天假，我回去休息一晚就好。”林一诚恳地说。
林一也不想请假——距离高考只有一百多天的时间了，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的学习。但她实在是太难受了，从早晨醒来开始，她就觉得头昏脑热，盯着黑板发呆了一整天，根本学不进去。
“怎么了？”晚自习开始时，同桌李莉见林一状况不太对劲，关切地问道。
“有点难受，学不进去。”林一耷拉着脑袋，老实回答道。
李莉盯了她一会，说：“你现在这幅样子，不如回家休息一晚。”
林一好奇：“可以吗？现在不是严禁出校吗？”
班主任老李在上周的家长会上还特地强调过，出校必须找他开具申请单，不可无故出校。
“你先去医务室，混张假条来，直接去找老李签字就行。”李莉信心满满地说道。
林一沉默地点了点头，她一想到老李发怒时唾沫星子往外喷洒的样子，心里就直发怵。
“但我没发烧…校医会给开假条吗？”林一想起之前听过的传闻，校医务室除了发烧，都不给高三生批假条。
李莉伸手摸了摸林一的额头，是不太烫。
她撇嘴说道：“那就死缠烂打呗，就说你真的难受到不行了。”
“听说陈卓之前就经常这么请假的。”李莉耸了耸肩。
陈卓是他们班的班草，也是最为顽劣，最让老李头疼的那一个。
林一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她确实很想回家睡上一觉。
林一的房间里有只大号的泰迪熊公仔，是她妈妈在她六岁时送的生日礼物。她以前每次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都是抱着小熊玩偶睡觉的。
求校医总比求老李来的强，林一心想。
她没想到的是，校医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觉得自己是什么症状？”张医生端详着她的神情问道。
“应该是感冒了？”林一想起她的头晕症状，胡乱猜测了一番。
“我平时感冒都不发烧的，就是人难受。”她随即补充道。
“那你有喉咙疼、鼻塞或者打喷嚏吗？”张医生追问。
“…也没有。”林一心虚地说。
“之后可能会有吧。”
两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张医生率先妥协：“这样吧，你把家长叫来，如果你家长同意就能带你走。”
林一面露犹豫。
她的母亲早逝，父亲林卫东下岗后做了十几年货车司机，最近几年才搞起了网约车司机的生意。
现在还在下班高峰期，她不想让林卫东放弃可能接到的单子，这么早来接她。
“张医生，能等一个小时之后我再打电话吗？我爸现在有点忙。”林一有点底气不足。
张医生思考片刻，说：“我八点就下班了，之后你要请假就直接找你们班主任吧。”
林一连忙摇头，让她直接面对老李，没病也会给吓出病来。
她纠结再三，还是给林卫东打了电话。
半小时后，林卫东风尘仆仆地赶来。
“林一家长是吧？你家孩子说自己感冒难受。”张医生见林一和林卫东对视上，便主动开口说道。
“真的吗？医生，问题严不严重？”林卫东急切地问道。
张医生伸手示意林卫东不要急躁：“体温是正常的。”
他朝林一的方向使了个眼神，说：“您要不自个问问？”
林卫东便转过头来，问林一：“阿囡，你哪里不舒服？”
林一只能硬着头皮描述：“额，脑子昏昏沉沉的，很困，头重脚轻…好像没别的症状了。”
张医生的嘴角挂上了不易察觉的笑容。林卫东听完后，表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对了，”林一想起一件事，“我左手心的这个部位感觉在发热。”
她伸出左手，用右手指了指无名指下方的位置。
班里之前流行过一阵子的看手相，林一记得这个位置似乎叫什么太阳丘来着的。
林卫东表情瞬间变色，沉默半晌，问道：“真的？按着疼吗？”
林一回忆了下，又戳了戳，答：“按着不疼，就是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热。”
张医生忍不住插话：“林同学，如果是精神压力过大，多休息多喝水。”
林卫东却猛地站了起来，吓了张医生一跳。
“不好意思，医生，我今晚想把孩子带回去。”他向张医生抱歉地说。
张医生委婉暗示：“林爸爸，您女儿已经高三了。”
林卫东只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张医生的眼神在林一充满希冀的眼神和林卫东坚定的眼神中来回扫动，半晌败下阵来。
“行吧。就休息半天？”
林一激动地不住点头。
张医生叹了口气，在病假条上洋洋洒洒地写了不少字，盖章之后交给了林一。
林一欣喜地接过请假单，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笑容却僵住了——
姓名：林一性别：女年龄：17
诊断及意见：自述头脑发热，应家长要求，休息半天
还是要面对班主任啊！
林一垂头丧气地走进正在晚自习的班级，没有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林卫东正眉头紧蹙。
她颤抖着手，把病假条递给了老李，准备迎接一场狂风骤雨般的唾沫洗礼。
…
小城的夜色很美，晚风吹得人很舒适。
林一坐在林卫东的车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象不断流转。
她本以为会被老李劈头盖脸地骂一顿，但老李看了眼假条，似乎对理由不甚在意。二话不说就给她开了出校申请。
红绿灯上亮起黄灯，车流缓缓停了下来。
“老林，一会去趟小超市吧。”林一看着路边的便利店说道。
林一有点想吃温泉蛋了，她和林卫东都是料理废，日常就是蹭自家楼下便利店里的自热食品，应付了事。
林一便管那家便利店叫做小超市，因为三餐都可以在这里解决，应有尽有。
林卫东没有回她。
林一正想着再问一遍，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狗吠声。她转头看向窗外，有十几头体型硕大，面相丑陋的鬣狗从马路后方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老林——”林一想喊林卫东也来看看。
“安全带系好了吗？”林卫东突然问道。
“啊？”林一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系上了安全带。
他们所在的县城位于沿海一座三线城市内，除了上高速以外，对安全带的管控没那么严。
“系好了。”林一说道，她抬头看到红灯转成了绿灯。
“坐好了。”林卫东猛踩油门，从直行改为了右转，朝着县城边缘的山区方向开去。
林一：？
难道是老林以为她心情不好，带她来兜风的？
林一正感动着，却听到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狗吠声。
她回头一看，那些鬣狗也更改了方向，跟追着食物似的紧追着他们不放。
“窗户收起来，别往回看。”林卫东语气强硬地说道。
他在一个红路灯似乎已经坏了的三岔路口转弯，朝着山上开去。
林一听见身后几声巨响，忍不住往后看。
身后的鬣狗中有几只似乎没来得及转弯，一头撞死在路边的栏杆上。
林一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老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卫东一边开车，一边眼睛通红。
“阿囡，对不起。”
“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林一：？？
林卫东娴熟地绕过山路，身后的鬣狗中有几只越过防护线，直直地从山上掉了下去。
林卫东继续说：“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从魔法世界过来的。”
林一：？？？
林一只当林卫东是神志不清，又想到他们正在山路上驾驶，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嗯，然后呢？我们是魔法师？”
林卫东摇了摇头，说：“我是织梦师。”
前方又是一个大转弯，林卫东向左猛转方向盘，林一惯性地向右前方扑去，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
林一问道：“那么，后面那几只狗是来追你的？”
她看了眼车后方，已经只剩下五六只鬣狗了。
林卫东却说：“不是，地狱犬是来追你的，你觉醒之后会散发吸引他们的气息。”
林一：“觉醒？”
林卫东点头道：“根据你觉醒的穴位看，应该是战神。”
林一：？？？？
她一个连八百米跑步都没有及格过的体育渣，怎么就成战神了？
林一觉得心累：“老林，我们回去休息吧。”
林卫东不答，只是继续在山路上盘旋，甩掉了最后几只猎狗，才向山下驶去。
回城路上，林卫东小声问林一：“小超市还去吗？”
林一闭着眼轻微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林卫东将车驶回县城，夜已深了，路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
回到家里时，林一发现家里的灯竟然是亮着的。
赵叔坐在餐桌前，见林卫东和林一进来，朝他们点头示意。
赵叔是林卫东的多年好友，自打林一记事起便时常见到两人聚在一起喝酒。
林一看见林卫东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是没想到赵叔会来。
“林一，回屋休息吧。”赵叔对她说道。
林一本还有许多问题，听到赵叔的话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她回到屋子里倒头就睡，甚至连澡都没洗。
第二天一早，林一起来后，却发现房子里空荡荡地。
她喊了几声老林，却没有人回应。
桌上只留下一张便条——
这狗爬式的字体，是林卫东写的没错。
林一依稀辨认出写着“跟红络走”四个字。
红络是谁？
林一正竭力辨认便条上的字，只听见门铃响了一声。
“叮咚——”
林一以为是林卫东点的外卖。
她高中念的是寄宿制的学校，每周只能回家半天。林卫东最近似乎爱上了点外卖，总是在她回来时早起给她点一份小笼包和豆浆，自己则是先出门接单去了。
林一走到门前，见防盗链还是锁上的，便半开着门朝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戴着一副墨镜，穿着白t牛仔裤，脖子上却挂着一条沉甸甸的金项链，手上则带着一块金表和好几枚戒指。
他朝着林一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你是林一吧？”
“你好，我叫江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