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新瓶旧酒(15)
四方小院子唯一一棵洋槐树下, 女孩只脚踩老式木椅中间的横杠上,像个踏飞燕的女将军,小小一个动作显现出格外的英姿飒爽。
她将二胡放在膝盖上。
动作不算标准, 不过看上去特别自然帅气。
云层掩盖太阳, 雨滴也停止落下的脚步,只剩下清风拂过,吹动她薄荷色的长发, 清新漂亮,仿佛澄澈碧潭在春日绽放涟漪。
她轻笑着,令习惯于悲情曲调二胡也散发春天的温和气息。
一首小星星, 唱的跟情歌一样。
两个小孩围在身边。
花丛雀跃的蝴蝶。
原本因往事或多或少带出来的感伤,在此刻似乎都能烟消云散。
霍迟侧着头, 忘记回复老先生的话, 他沉浸在她的歌声里,也沉醉于她的眼波中。
“这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吧?”
“她一定很喜欢你。”
“只有对着你笑的时候, 眼里才有笑。”
他听见身边的老先生带笑的声音。
抬头望过去,是灿若星河的眸光。
是啊。
虽然她总是对着别人笑。
可他在她眼里,总该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 也许有人天生不在意细节。
他又何必抓着那些东西耿耿于怀。
何必顾此失彼, 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犹豫, 放弃触手可得的光与热。
他好像。
真的心动了。
目光轻轻放在她身上。
树叶间隔的光影下,漂亮的女生唱完了那首最朴素的歌, 一直朝他这边看, 唇角微微勾起,樱桃色的薄唇漾出动人弧度。
那时候,他听见清风吹过树梢,听见雨珠自绿叶落进土壤, 听见有一株嫩芽在他心尖偷偷探出头。
那头喜欢乱撞的小鹿,从此衣食无忧。
乔又澄刚弹完最后一个音,旁边的小姑娘就缠上来。
“大姐姐,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唱歌还这么好听啊?”甜甜抓着自己的小揪揪,“甜甜也可以变
得和姐姐一样厉害吗!”
乔又澄笑笑,放了二胡,说:“可以啊,不难的,学一学就会了,漂亮的女孩子学什么都快。”
甜甜:“是学的吗!那大姐姐也是学的吗!”
乔又澄一顿,“当然是学的。”
甜甜:“那大姐姐的老师一定很厉害吧!大姐姐可以当甜甜的老师吗!”
乔又澄目光稍滞,不由自主抬头朝身侧看过去。
那边的小方椅上,少年眉目清晰,透过那清朗轮廓,她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想起那些从未忘却过的往事,她勾唇笑笑,
“是啊。”
“很厉害。”
甜甜不明所以,只以为她在看着霍迟笑,眼睛一转,哒哒哒跑去,然后扯着霍迟的衣角,将他扯过来,站在乔又澄面前。
“大姐姐,我把你最喜欢的人带过来了。”
“你要教我弹琴!”
“这样我们就公平啦。”
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以为一物换一物就是最公平的。
乔又澄缓缓收回思绪,缓缓往后靠了靠,然后笑着说,“好的,谢谢甜甜了,以后一定来。”
甜甜:“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乔又澄:“没问题。”
她伸出手与小孩完成这个幼稚的协议,“现在甜甜可以去玩了。”
“可是我还想听姐姐唱歌,”甜甜恋恋不舍,看着在笑的姐姐和看不清脸的哥哥,她狡黠道,“我知道了,姐姐想给哥哥唱情歌,我不能听。”
“那哥哥姐姐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哦!”
她一边笑一边跑开了,银铃般的笑声在小院子里清晰入耳,几个同学都朝这边看过来。
乔又澄抬眼看过去,果然,耳垂又红了。
她故意逗他,“什么时候和我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霍迟看着她半天没说话,耳垂是红的,仿佛克制着什么,开口时只说,“你怎么不继续唱了?”
乔又澄拍拍衣服站起来,“二胡不适合唱情歌。”
霍迟目光投在她身上,“那什么适合。”
乔又澄想也没想就说,“钢琴吧。”
她有些畅想地说,“穿西装,弹钢琴,不用唱歌,把情放在曲里——”
“高雅有格调,那才适合情歌。”
霍迟若有所思地垂了眼。
乔又澄片刻脱离那个状态,又嬉笑着和霍迟打趣,“毕竟童话故事里面的公主都和王子在一起,王子嘛,肯定是弹钢琴最好看啦。”
霍迟平静望着她,“你喜欢王子公主?”
乔又澄:“喜欢啊,那老阿姨都有公主梦的好吧。”
霍迟:“哦。”
乔又澄靠近些,“怎么了,你要当我的王子?”
乔又澄:“你不会要和我去城堡乐园玩吧?也不是不行,主要是,我呢,比较恐高,只能玩旋转木马,其他跳楼机过山车之类的,我碰都不碰的,除非你求我。”
霍迟发现,
她同他说话的时候,眉梢总是微微扬着,稍显冷淡的桃花眼也会翘起弧度,展现舒服又自然的笑。
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就不这样。
“那——”
他语气里带着些笑,
“求你了。”
乔又澄:惊!
还以为会说想得美来的。
“好,你说的,”她转头晃晃手机,“薛宓说酒吧重新营业客流量锐减,请我们过去玩。”
“可以。”霍迟没迟疑。
答应得特别爽快。
乔又澄也没多想,甜甜去而复返,她只能把霍迟放一边,陪着甜甜玩耍。
一大一小,欢声笑语。
霍迟没有打扰他们,选择站到了一旁。
周国富也是这时候走到他旁边的。
刚才说完那些话后,周国富自知从他这里拿不到钱,悻悻退到了一边,现在再过来,那种尖酸刻薄的脸满是阴狠的笑。
他看着乔又澄说:“那个婊/子是你老婆吧?”
霍迟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目光如冰。
周国富愣了下,觉得有些冷,心不甘情不愿改了称谓,“那女的是你老婆,你妈知道你找了个老婆吗?”
霍迟冷淡问:“跟你有关系?”
周
国富笑得油腻,“那肯定和我有关系,怎么说你都是我亲孙子,这女的就是我亲孙媳妇啊,我肯定得掌掌眼。”
霍迟:“你去打扰她试试看?”
周国富阴阳怪气地说:“啧,怪护犊子啊。”
霍迟懒得与他纠缠,抬步打算离开。
周国富冷笑一声,“没关系,反正你是个没良心的,不然我这个当爷爷的掌眼也就算了,但是你妈肯定得知道吧?”
霍迟脚步一顿。
周国富越发得意,“当妈的肯定要知道儿媳妇是什么样吧?她这个当妈的也不称职啊,连儿子找对象都不知道。刚才呢,我就好心给你妈打了个电话。”
霍迟转头看向他,目光与雪冰冷。
周国富愣了一下,又挺直腰板,“怎么了?儿子谈对象,当妈的肯定要知道吧?你妈对你对象挺感兴趣呢,问了挺多话呢。”
周国富:“你那对象,是姓乔吧,好像叫什么乔又——”
“这个养老院是我选的。”
霍迟缓缓开口。
周国富瞳孔一缩,“你放屁,明明就是霍萍选的!”
霍迟目光讥诮,“你不知道吗?她恨不得你们去死。”
周国富底气有些不足,“放屁……放屁……我再怎么也是她公公,当时来北海找她,她自己要收留我们的。”
霍迟居高临下看着他,
“她不会愿意和你们待在一个城市。”
周国富一脸不可思议,喃喃自语几句,最后瞪圆眼睛看着霍迟,“所以,是你?!”
看着那张黝黑的脸,轮廓能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他父亲。
童年记忆并非完全惨痛。
至少在最开始,那个名为父亲的人会奔波各地给他买糖,会双手举起他逗他开心,会对着他笑得一脸骄傲。
所以在周国富找来北海的时候,
他出了钱。
周国富忽然间意识到他说这些话的原因,讪讪堆砌一脸笑,想去握霍迟的手,“乖孙,爷爷的乖孙,爷爷错了,等会儿就打电话给你妈,多说几句好话,你别赶我走啊……”
霍迟面无表情推开他的手。
没理会身后的气急败坏与破口大骂。
亦或者是痛哭哀求。
他不需要了。
他遇见了最好的太阳,再也不会沉迷冬天的虚幻日光。
下午三点离开养老院,赶在晚高峰前回到学校,等到乔又澄与霍迟抵达清吧,已经是晚上七点。
果然和薛宓说的一样。
不知道是关门太久还是时候未到,清吧里人不算太多。
至少比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来说,人很少。
薛宓一见到乔又澄就念叨,“呜呜呜,姐妹,快来给我唱两首,我都快破产了,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水逆,先被搞一手就算了,那个小警察还直接让关门整改,本来干我们这行竞争就大,停业几天,全没了!”
她晃着乔又澄的手,“快,上去帮我唱两首。”
乔又澄:“不行,情歌只给小霍唱。”
薛宓:“……你就这么见色忘友?”
乔又澄:“小霍诚可贵,友情准能抛。”
薛宓:“……你真不是人。”
乔又澄:“不过我能上去给你唱浏阳河,或者外婆桥——”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好笑的,勾唇,“还有十送红军。”
一个灯光吵闹,暧昧丛生的地方,忽然就传出十送红军。
那画面太美,薛宓想想就觉得恐怖,直接一个哆嗦。
薛宓:“我觉得不必,你的红歌留着给小霍同学吧。”
乔又澄笑得眉眼弯弯,“唱给小霍的不叫红歌,叫情歌。”
“毕竟他呢,是我的心是我的肝,是我的四分之三。”
薛宓一脸窒息,“你是不是把百度的土味情话背了一遍。”
说完又看向霍迟:“好弟弟,你要是哪天觉得她土过头了,来找我,我能说点真的。”
霍迟:“不土。”
薛宓:……
草。该死的恋爱的气息!
草。该死的世界。
她正想说些什么,霍迟忽然同乔又澄说了句,转头离开了。薛宓懵的,“他怎
么走了?”
乔又澄:“哦,他接电话。”
薛宓:“……惊了,接电话还要和你偷偷说,你们这是什么家教?《男德》全篇背诵默写,男德班班长了吧?”
乔又澄勾着唇没说话。
薛宓对此五体投地,感叹完了问,“你们在一起了没?”
乔又澄想想,“应该没吧。”
薛宓:“为啥还没啊?”
乔又澄:“我表白好多次了都没接受呢。”
薛宓更惊了:“为啥啊,我看他眼睛都他妈在说我爱你了,这还不接受?这得多能忍啊?”
乔又澄:“……”
薛宓:“也是,男德男德,秀外慧中,忍是最重要的功课,忍得忍中忍,方为德中德。”
乔又澄看他一眼,笑,“你这哪里记了这么多骚话?”
薛宓:“害,别说了,我上个对象太不守男德了,特意去背的,以后我就找这种对象了!”
乔又澄:“唔,那你那警察弟弟呢?”
薛宓大手一挥:“不要了,他查封我的店,太不守男德了。”
乔又澄一笑而过。
人警察的职业就是这个,还男德呢。
不时。
店里的人多了些,几乎是一窝蜂就进来了。
还有几个脸上看着就有些醉意,骂骂咧咧走进来,乔又澄仔细听了听,说是隔壁店被查封了。
她看向薛宓:“人家是一视同仁。”
薛宓一脸的惊讶,却还说,“啧,反正就是不守男德。你为了个警察和我争什么呀!”
乔又澄晃晃酒杯,“警察叔叔都是好人啊,我最喜欢警察叔叔了。”
薛宓没当真,嬉皮笑脸的,“你这最喜欢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薛宓:“不过说真的,你这什么时候才能成啊,成了是不是得请我吃饭?”
乔又澄也不知道。
她现在似乎没有很迫切想要与霍迟在一起了。
至少不像之前那样迫切。
越接近,越觉得除了外表,其他地方似乎也不是很像。
不过。
她要的好像也只是外表。
乔又澄抿了
一小口酒,“别慌。”
“今晚再试试。”
不成功就拉倒。
清吧的门口。
程已和霍西廷顺着人潮走进来,他们常去的那一家今天很不巧被封了,进来时,程已还同霍西廷在说,
“陈满也这孙子不知道搞什么黄/赌/毒,开个酒吧都能都查,那小警察也真的是敬业,说起来,那小警察和你有点像,一眼看过去,我还以为是你弟弟呢,要不是你妈和你爸太恩爱了,我都要以为——”
他看见某个地方,话音一顿,然后特别兴奋地转头,“我靠,我看到你女朋友了。”
霍西廷挑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灯光下,那头薄荷绿很显眼,漂亮得显眼。
程已惊讶三秒后,挤眉弄眼地说,“她是不是跟踪你啊?”
霍西廷:“不是。”
这次倒可以确定。
应该就是偶遇。
他顿了顿,“她最近在尝试做改变。”
程已总觉得而有些奇怪。
他看着前方女人娴熟地摇酒动作,嘶了一声,再次回到下午的问题上,犹犹豫豫的,“三哥,我怎么觉得她本来就这样啊……”
霍西廷深蓝眸光也落在女人身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平淡道,“知道我第一次见她什么样吗?”
程已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说着这个,但还是很捧场的,“什么样?”
霍西廷想想,“米白毛衣,匡威板鞋,长裙。”
一幅温柔知意的模样。
刚见面,好像确实没有装出来的可能性。
所以现在的勾人,多半还真是学的。
程已还是觉得不对劲,但只能点头。
霍西廷缓缓收回目光。
清吧歌声喧闹。
他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图书馆。
也是一个很知性的地方。
一个知性温柔的女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变成与她原本性格截然相反的样子,做她从不会做的事情。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迟迟:我老婆
在对我笑。
——哦,不是对我。
西崽:老婆为我做出改变。
——哦,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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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唧唧没了啦!
以后更新还是在早上吧,我怕你们空等我一场,定在早上就算我卡文也能用晚上憋出来。
也就是早上六点前一定会更新,白天有可能加更。比心比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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