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飞天遁地鸽子汤
时至今日,上川少霆对唐馨儿的要求已然低得可怜,只要人在饭店,不往外偷溜,想干什么都随她意。
就拿眼下来说,午餐时间过去不到一小时,上川少霆经过大堂,眼看唐馨儿提着一只鸽笼从他面前飘过,鸽笼里装着不知上哪搞来的两只鸽子,嚷嚷着“小张哥,快来啊!”往后厨去了。
上川少霆摇头叹息,去做正事。
张立和唐馨儿的交情因‘剁椒鱼’升华。不为其他,在天晟饭店,除他的手语能力,很难有人能跟厨房内那个只会‘no、no’的洋大厨沟通得明白,譬如沐城菜肴的精髓所在。
但‘飞天遁地鸽子汤’这道菜,张立也无能为力,这属于独家原创,创作者——唐馨儿。
厨房的操作台上摆着一堆食材,正确来说是一堆药材,牵牛子、郁李仁、甘遂和番泻叶等。
洋大厨不认识这些玩意儿,一个劲儿地皱眉摇头加“no、no……”。
张立同样不认识,但番泻叶的功效他领教过,还记得那是三日没光顾茅房,去找赤脚郎中,郎中给开的秘方。
其他不用说,去药铺子买这些材料,那抓药的伙计再三叮嘱“切忌混用,切忌混用”。
张立想提醒唐馨儿几句,可是把药材交给她到现在,他已经提醒过记不清多少句了。
唐馨儿看了看手中的刀,又看了看放在脚边的鸽笼,蹲下了身,再看了看鸽笼里的两只鸽子,抬头望着张立:“小张哥,要不,还是你来?”
张立看向洋大厨,对方做出一副反对杀生的嘴脸,摆手惊呼:“no,no,it\"scruel……”
张立笑着用沐城话温和地说:“呵呵。死鬼佬!除了鸽子和人,你还有什么不吃的。残忍,你还有脸说残忍。”然后他接过唐馨儿手上的刀,弯腰提起鸽笼,去了后院。
唐馨儿跟着蹦去了后院。
“小张哥,那洋人刚才说什么呢?”
张立能肩负起潜伏在天晟饭店的任务,实则也不是普通人物,除内心强大,他还精通日语、英语、甚至还会一点简单的俄语,这些都因组织在前期对要深入敌营的同志进行过长久而严格的训练。
张立以讨生活的穷苦百姓示人,也就不能露出与身份不符的知识点,所以他回唐馨儿说:“呃……我也听不懂。不过那洋人总是no、no的,意思好像是不行、不愿意什么的吧。”
唐馨儿‘哦’了声,一脸原来如此地点头。
张立解开鸽笼上的绳子,揪了一只出来,顺手关好笼子,起身走向旁边的清洗池,准备到大石墩上去下刀。
唐馨儿不想看,虽然鸽子是无意中捡来的,但血呲呼啦的画面没什么好看的。她蹲地上守着鸽笼,伸出一根指头,去逗那只等着被宰的鸽子。
张立突然折回来,刀不见了,双手捧着毛都没少一根且还在咕咕叫的鸽子:“唐小姐,这鸽子哪来的?”
唐馨儿看他神色有变,莫名感觉有点小紧张,嗫嚅地说:“捡,捡来的”
张立听后微微一怔,道:“唐小姐,能不能告诉我,这鸽子在哪捡到的?”
唐馨儿仰头眺望饭店楼顶,用手指了指:“就在那,天台上捡到的。”
张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双眼微眯,像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仿若没事发生那般对唐馨儿说:“唐小姐,你先上楼去吧,这虐杀牲畜的场面,我猜你也没兴趣看。你放心,晚餐的时候,一定会有道香喷喷的鸽子汤摆在你面前。”
唐馨儿不能不奇怪,张立此刻的态度和先前她打算口述要其转达洋大厨做法时,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于是她说:“可是,小张哥,你不是说洋大厨不会做‘飞天遁地鸽子汤’吗?”
为加强说服力,张立拍了拍胸脯,果断打包票:“放心!唐小姐,有我在,一定让他会!”
唐馨儿似信非信,总归还是觉得眼前的人奇奇怪怪,但对方执意要把事情独揽上身,她也不好不领情的。
“可是,那汤不是我要喝的,是要给……那谁……”唐馨儿吞吞吐吐,没把话说下去。
鸽子汤取名‘飞天遁地’,隐含的意思是‘上吐下泻’,要喝这道汤的人可不是她,是那个不小心掌握了她把柄的庸医。
唐馨儿的计划是让佐藤浩拉它个三天三夜,等记者会一过,大闹饭店的岳青等人回了山寨,她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到那时,和绑匪认识的事,就算被抖出来,也无所谓。
可如果现在被上川少霆知道,她担心自己没那个本事瞒过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更怕在他三两句话的逼迫下,就不由自主把什么都招了。而一旦他知道她的意图,肯定不给机会让她乱来。
唐馨儿想了想,鸽子汤要进到谁的肚子里,最好还是别让第二个人知道的好。
张立从她的神态中读到纠结,随口猜了猜:“唐小姐,这汤是给上川大佐准备的?”
他误以为把添加番泻叶的鸽子汤给未婚夫喝,是一场恶作剧,图个捉弄耍笑寻开心。
唐馨儿疯狂摇头:“不不不……不是给他喝的,不是!”
四味苦寒的药材混在一起煮,绝对是上吐下泻的无敌配方,谁喝都玩儿完。
这样想来,唐馨儿又觉得似乎对佐藤浩下手太狠,那家伙脚背上的窟窿好了没多久,又在破庙冻了整个晚上,着实够惨的!
她心底泛起不忍,对张立说:“算了。小张哥,你把鸽子都放了吧,怪可怜的,我不吃它们了。”说完,朝后院通向大堂的那道门走了。
张立捧着没死成的幸运鸽,等唐馨儿的背影消失后,他又把它重新装进了鸽笼,提着快步离开了后院。
这几天,饭店内的留声机无时无刻不在呲哇乱叫,或在某个走廊拐角,或在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都能看到此等画面——妖艳媚俗的歌舞伎与茶绿色军装厮混在一起,相互在对方身上探索,以满足龌龊的欲求。
“嗷~”不小心瞥见储藏室外肢体纠缠的两人,唐馨儿一阵反胃。
“不要脸!真讨厌!”她边骂边走开。
武田一郎转过大麻子脸,却没看到骂人的在哪,不过那声音化成灰,他都能听出来是谁。
“八嘎,この野郎……”武田一郎对着空气骂回去。
他面前的女人偎贴墙壁斜靠着,手指在他胸口和肩上来回攀走,笑容和举止同样轻浮。
“你就是,百乐门舞女。我给了钱,买了。想骗我,骗不了我,我不蠢。你蠢。”武田一郎的沐城话堪称一绝,既拗口,又言简意赅。
苏婉的手游走到了那张丑得天怒人怨的脸上,忍着想吐的冲动,吻了上去。她想象着在啃一块发霉的老树疙瘩,但事实上远比那更糟糕!
可谁让她够倒霉呢?右耳后长一块月牙形的红色胎记,任谁看了都过目难忘,何况是一个她曾诱惑过的男人。
十分钟前,从电梯出来的苏婉和进电梯的武田一郎撞个正着,她发髻上的穗子勾在了对方的军装纽扣上,两人撕扯下,本就对她存疑的武田一郎发现了那块月牙胎记。
一番言语施压,苏婉当场原形毕露,为了麻痹武田一郎,她只好旧招新用,牺牲色相。
不过,这实在太恶心了!
假如没有任务在身,苏婉真想现在就动手拧断武田一郎的脖子,毕竟这对一个受过特训的情报人员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可她还得装,就像被唐馨儿搭救那次一样,她只能装成身如浮萍的下贱舞女,被人买来卖去,命不由己。
苏婉在心里痛骂:你这蠢货,迟早死老娘手里!
“悠木子さん、あなたたち(悠木子小姐,你们)……?”佐藤浩扶着眼镜,瞪眼看着储藏室外行同狗彘的两人。
苏婉一听这声音,立刻做出反抗的姿态,推开武田一郎,哭着哀求:“佐藤さん、助けてください(佐藤君,帮帮我)!”
佐藤浩见此情形,脑中自动得出结论——苦命的贞洁女子正在以死抵抗恶徒的欺凌和强迫。
他心中那叫一个愤慨,拿出刚爆发的气势,上前揪住武田一郎的衣领:“ばか、悠木子さんからは遠いです。(混蛋,离悠木子小姐远一点。)”
武田一郎最近老是被揪衣领,都快麻木了。他懒得挣扎,预备就这个姿势拆穿苏婉的假面具,正要开口,柳生真纪与伏见宫明玄交谈的声音从廊檐拐角方向传来。
这丑家伙也长了颗人心,心上也实打实装了个女人,那不幸的女人名叫‘柳生真纪’。
武田一郎还惦记着要在柳生真纪面前维持住忠实追求者的形象,也就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与卑下的舞女厮混,因此他决定先放苏婉一马,低头“嗨”了声,挣脱佐藤浩的手,溜了。
佐藤浩看向墙角缩起身子的苏婉,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令他保护欲爆棚,他道:“悠木子さん、お元気ですか(悠木子小姐,还好吗)?”
苏婉泫然欲泣,点头的一瞬眼泪唰地落下,装尽可怜地扮演弱者,佐藤浩顾不上男女有别,伸手去为她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