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历史与新生
“如果你是来暗杀我的话，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希欧多尔把名片放在膝盖上。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奥托用温和的声音答道。
“为什么？这不是很明了的事吗？”希欧多尔的表情没有变化，“你是迁跃计划的最高指挥官，我是陨环计划的创始人之一，我们是死对头。不过说来也是，现在我的陨环计划在网上可被骂惨咯，它对你的迁跃计划一点威胁也没有呢。”
“那些谣言我已经在网上帮你澄清了。如果还有人敢造谣的话，我会把他告上法庭。”奥托答道。
希欧多尔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抬起手臂，打开手表里的网上论坛，发现对他的攻击言论已经消失得一条不见。
他放下手臂。
“你……为什么要帮我？”
“礼尚往来。我主动来帮你，自然也是有求于你。”
“呵，要对我发号施令了么？真是可笑。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给你提供任何帮助。”这个男人过于友善的语气引起了希欧多尔的反感。
“你看起来有许多烦心事。只是因为网络人身攻击吗？”
“让我烦心的事我一时还真数不过来。就告诉你一个最近发生的吧。”
希欧多尔在手表上调出一篇新闻，放大为空中窗口，划到了奥托面前。
“看看这个。最近的一场战役的报道。”
“你关注的是伤亡名单吧。”
“很了解我嘛。你看看倒数第三个。”
“伊洛克——阵亡。”
“这个名字耳熟不？”
“是和你一起完成陨环计划的那个人吧。”
“没错。”
希欧多尔关掉窗口，垂下了头。
“换在以前，我估计已经痛苦得不成样子了，”希欧多尔苦笑了一下，“但现在，我已经完全麻木掉了。”
“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孩子。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我也不会在这里看见你了。”
“我出来散散心你也要管是吧。”
“别这么暴躁，孩子。”
“不要拿高人一等的语气来和我说话。”
“好吧。”奥托叹了口气，望向前方。
“其实，我一直都认为你的陨环计划是个很好的想法。”奥托沉默良久，开口道。
希欧多尔没有回答。
“利用最新的材料来建造围绕陨核星的星环城，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想法，而且也很有艺术上的美感。想象一下，在我们的恒星系里，有一颗小小的行星，在它的外围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圆环，闪烁着恒星的光芒……”
“嘁。”希欧多尔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干嘛这么反感，我说的可是你的想法。”
希欧多尔继续沉默不语。
“陨环计划，嗯。告诉你一件事吧：在很久以前，一个类似于你的想法的工程曾经被施行过。”
“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啦。这是在我家里的一本古籍中记载的，那是世界上仅存的孤本。”
“真好。”
“就知道你不信。不过信不信也无所谓啦，就当是听我讲故事。”
奥托顿了一下，讲道：“我们人类的历史是三十多万年，但你有没有想过，在这颗已经诞生了六十多亿年的星球上，我们人类真的只生活了这么点时间吗？”
希欧多尔没有回答。
“其实，在我们这个人类文明之前，还有着一个人类文明。我们现在的文明是那个文明遗留下来的人所重建的。旧文明，在一次小行星撞击中几乎完全覆灭了。”
“这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听的故事么。”
“有时候历史的真相就是这么戏剧性。”奥托笑了笑，“旧文明只发展了几万年，但谁能猜到，在覆灭前夕，它的科技水平要远远超出我们现在的水平。”
“只有几万年，旧文明怕不是人人都是天才。”希欧多尔笑了笑。
“不，并非如此。真正的原因是，旧文明的起点要比我们高出许多。”
“此话怎讲？”
“它不是自然形成的文明。”
希欧多尔内心一惊，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奥托胡诌的故事。
“它来自另一个文明。”
“真是了不起。”
“另一个文明，就称为老家文明吧。老家文明的诞生距今大概八十多万年了，”奥托仰头看向天空，“它发展到大约四十万年的时候，发射了一艘巨大的，载有上万人的星际飞船，据记载，它整整飞离了母星一光年。”
“然后呢？”
“然后，它搁浅在了陨核星上。”
“修一修，再起航不就行了。”
“当然不行啊。飞船在那次事故中报废了，再也不能启动，飞船上的人们只好在我们这颗荒芜的星球上建立起了新家园，也就是旧文明。”
“真是有着传奇色彩的故事。”
“不过呢，他们后来也遇到了大麻烦。”
“什么麻烦？”
“跟我们现在一模一样。人口暴涨问题。”
“……”
“他们想到了一个与你的陨环计划很相似的想法。”
“怎么相似？”
“当时旧文明的科技水平已经超过了我们现在的水平。他们直接干了一件惊天的大事：建造一颗新行星！”
“好家伙。”
“他们给那颗金属人造行星起了个名字：伯利兹星。然后，他们就进行了大规模移民。可惜的是伯利兹星太小，他们只迁上去几亿人口。”
“嗯。”希欧多尔认真地听着。
“正当他们筹划建立新的行星时，意外发生了。”
“嗯……”
“由于轨道计算错误，施工过于草莽等原因，伯利兹星偏离了预算轨道，往恒星系外去了。”
“……让那些人都先迁回来，这样的话就能很大程度上地减少损失了吧。伯利兹星只好随它去了。旧文明的科技水平那么发达，就算损失了这一颗人造行星，他们只要再造，一样能解决人口问题。”
“唉，你想得太好了。”奥托做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那些人，都没回来。”
“啊？为什么？”
“无巧不成书，就在他们要迁回来的前一天，小行星来拜访了。旧文明玩完了。”
“这……太扯了……”
“也许是吧。但那本古籍的可信度，可能很高哦。”
“搞不好是写给小孩子看的故事书。”
“对了，有一点我忘记说了。我刚才讲，我们现在的文明归根到底来自于另一个文明——老家文明对吧？”
“嗯。”
“你知道老家文明的母星是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
“它啊……”奥托把头凑了过来，“就是奥斯顿：e224。”
“什……什么？搞半天你们要侵略的地方，是我们的老家？”
“你的用词很不当，”奥托坐直了身子，“我们，只是要夺回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希欧多尔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故事里的老家文明，其实也已经覆灭了。”奥托叹了口气。
“嗯？”
“根据那本古籍记载，虽然旧文明与老家文明相隔了一光年，但它们还能用通讯工具进行延迟为一年的交流。”
“还……还能这样……”
“当然可以了。这样的联系一直持续了几万年，实在不可思议。但有一天，旧文明接收到了老家文明的遗言。”
“遗言？”
“对，遗言。老家文明告诉它，一颗大得无法击破的小行星正向老家文明那儿冲去。”
“又是小行星？这也太巧了吧……”
“是啊。在宇宙中，小行星可以称得上是文明杀手之一了。从那以后旧文明再也没有收到老家文明的信息了。老家文明比旧文明先一步没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希欧多尔摇了摇头，“这一系列的事太荒谬了……”
“历史的真相有时候就是这样荒谬但又不得不承认。”奥托看着希欧多尔的眼睛。
“还是不信……”希欧多尔皱了皱眉头。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奥托站了起来。
“那本古籍，是绝无仅有的珍品，里面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相。它是在灾难中幸存的人所写的。它其实是考古发掘出来的东西。”奥托的眼神让人无法怀疑。
希欧多尔抬头看了看他。
“希欧多尔，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
“几万年啊，老家文明居然没有来救回旧文明，那个搁浅的文明，没有让他们回到故乡。”
“……”
“其实我跟你讲这个故事不是让你了解历史真相，更不是想要骗你玩。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在宇宙中，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德法则。每个文明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斗，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所以，我们迁跃计划，究其根本，没有任何错误。”
希欧多尔仍然找不出反驳的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奥托把手插进口袋，转过身，背对着希欧多尔，“陨环计划可以把牺牲降为零，是更为妥当的打算。”
“……”
“但是啊，你还是太天真了。”
“我有些明白了。”
希欧多尔注视着奥托的背影。
“陨环计划终究还是不成熟的。其实我还没有在理论上完全攻克它。而且，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一旦有一个小错误的产生，星环城就会偏离预先轨道，这对于我们来说，将会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奥托没有答话。
“而且……我在比赛中演讲时也注意到了……星环城，最多只能承载三十亿左右的人口……这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希欧多尔叹了口气。
“陨环计划，真是一个美妙而又不可及的梦呢。”他低着头喃喃道。
奥托转过身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希欧多尔笑了笑，站了起来，“我也是该成熟些了。”
奥托也笑了。
他伸出手。
“欢迎加入迁跃计划。”
希欧多尔握住了他的手。
“不甚荣幸。”
刚才还因病而难看的脸色重新焕发出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