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大山村。
因为离双灵山距离较远,村里人并没像十里沟的人一样引发骚动,只是将那些僵尸传闻当作一件茶余饭后的故事来讲,直到周师爷派人来宣读了调查结果,村民们就更是安心下来。乡尹官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头顶的青天,既然连官差都说无事让大家放心,那之前那些传闻肯定就是以讹传讹的故事了。
这一日上午,女人们正在村头小溪旁洗衣服说闲话,忽见一名身后背着竹筐,手上拿着一个绣有“赛神仙”三字的锦旗,穿着一身灰色道袍的老者施施然走来。
在几道好奇的目光中,老者走到下游处一块大石旁,将竹筐锦旗放下,撩起道袍,俯身在那溪水中洗了洗手,又捧起一捧水要喝。
“哎呀,老道长,这水不能喝!”“对啊,不能喝,我们在这洗衣裳呢,那水不干净。”几个妇人纷纷劝道。村人质朴,对佛道之人都有一种天生的尊重好感之情,见那老道长慈眉善目的,一身风尘仆仆,想必是那等传道讲义的苦修者,心中下意识就先升起了好感。
那老道直起身朝她们施了一礼,道:“福生无量,诸位慈悲。水从天上来,途经四荒八川,容纳万物,最后汇于无尽海,于老道而言,并无干净肮脏之分。”
听他这一说,大媳妇小姑娘们俱都面面相觑,只觉得他说的话极是玄奥,定是一位道法高深的道长。
住在村头的王大娘性子爽利大方,将手中衣服丢到木盆里,站起身道:“道长说的这些我们这些个村妇也听不明白,不过我一看道长就觉得您是个有大本事的。这水可喝不得,您等着,我回家给您倒碗糖水去!”说罢站起身就往家走去。
老道向着她的背景道了句“慈悲。”
水很快拿来了,老道也不推迟,举着碗一饮而尽,将碗递回给王大娘后,他看了王大娘一眼,道:“善人最近可常躺下时便觉得脑袋晕涨,背部有针刺痛感?”
王大娘拿着碗惊奇道:“道长怎么知道的?难道您还是一位大夫?”
老道摇头笑道:“善人赠我甜水饮,老道无以为报,我这里有一颗对病痛有些奇效的丹丸,若是善人不弃,可服用试试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一颗青色丹丸递给王大娘。
其余妇人见到这情景,便立刻想到那些传说中“仙人赠药”的故事来,许多人立刻哗啦啦围了上来。
王大娘自然也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激动得一迭声道:“是是是,不弃不弃,怎么会嫌弃呢?神仙道长,这、这丹药……”
“只是一些普通的草药炼制,对善人身上的病痛有些作用罢了。”老道说了一句,又对众人行了一礼,背起竹筐拿起锦旗便又朝反方向走了。
众人立刻将王大娘团团围住,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绿色丹药。
王大娘将丹药攒在掌心中,拨开众人拿起木盆就往家走,一边走一边道:“你们都别看着我,这可是神仙道长谢我赠水之恩的,你们若也想要,自寻那神仙道长去!”
众人都羡慕的看着王大娘的背影,羡慕的想:一碗水便能换一粒仙丹,这么好的买卖,早知道我也回家拿水了!
又有一些妒忌的妇人道:“什么仙丹,没听那老道长说了么?不过是普通丹药来的,就一颗,对身体有没有效还不知道呢。”
然而不过两天时间,王大娘吃了道长给的仙丹,身上旧疾立时全愈的事情便传便了整个大山村。
众人见王大娘面色红润,健步如飞,力气也比往常大了几分,又听她不住口的说吃了那丹药后整个身子轻松了不少,这两天晚上睡觉头也不晕了,背也不痛了,竟是比仙丹还管用!而这一切不过是她用了一碗糖水换来的。
就在众婆子妇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纷纷到村头小溪洗衣服时,那位赛半仙的老道长再次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这一次,不用老道再说些什么,众人一拥而上。
“神仙道长,您还要喝水么?我给您倒去。”
“神仙道长,您是要化缘么?到我家里去吃饭吧?”
“神仙道长,您在这附近也没个住处,若不嫌弃,便到我家里来住吧!”
“神仙道长,您这么厉害,也替我们瞧瞧吧。”
老道见众人围着他不肯走,大声念了一句道号,见众人渐渐安静下来,便道:“诸位善人无需焦急,老道此次远游本就为造化苍生、开难解惑,途经此地,感觉与这地方有缘,自会住上一段时日的,各位有什么问题,每日辰时至申时到这大树下寻我便可。”
众人大喜,消息传开来,就连村长也亲自来见了一见这“赛神仙”,并请他到自己家里居住,不过被老道长推辞了,他说他本为苦修之人,风餐露宿也是一种修行方式,并不用村里人为自己费心准备什么。
村长大为敬服,只得命人搬了一套桌椅放在村头大树下,给老道长当做落脚之地。
本来村长也只是出于对修道这人的尊重,并不太相信王大娘说的“灵药”之事,可自从老道长第二天便治好了村中一名猎户的脚疾后,就对他的本事坚信不移了。
而大山村来了一位“赛神仙”的老道长的事情,也立刻像长了翅膀的鸟一样迅速传遍十里八乡。
从第三日起,就开始有隔壁邻村的人带着吃食礼物,也有直接带钱的,来到这位神仙道长看病问事。因为来的人多,老道长从最初的看病治病到后面连一些求财求子并福运气道的疑问也帮着解答起来。
虽然这些问题需要长时间来验证,但众人却是对神仙道长信服不已,无它,经老道长的手,已经治愈了两名瘫痪在床的床人了!
这样神奇的事情,即使是宁雪勤成天不出门,也每天都听杨婶念叨好几回。
谁谁谁家的男人瘸了好几年,吃了几颗仙丹就治好了;
谁谁谁家的妇人被测出会有小财,这不,竟在路上捡到了十几枚铜钱!
杨婶还说,他们大山村以前只在天上看到过神仙飞过的踪迹,如今可算是见着真正的活神仙啦!
宁雪勤本来对这件事情不是很在意的,因为在她的习惯中,还是下意识的将这些什么赛神仙的老道士当成那种专门骗财的江湖术士,只不过村民多愚昧,才会被花言巧语蒙骗。
然而突然听到杨婶说可算见到真正的神仙,她才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脸色一下变得不好起来——难道这个突然出现在大山村的老道长,会是一个修仙中人不成?
这样的念头让宁雪勤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自从那书生之事了结后,她这段时间过得安逸平和,骆珩默和杨婶顾忌她的情绪,全都捧着她,而且整个村子也都风平浪静的,日子如流水般平淡无波的过着,她竟然也渐渐放松下来,觉得不可能再有修仙者能注意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小镇的。
可这次对那陌生道长的猜疑让她的心情又纠结起来,她有点想偷偷跑去看看那道长究竟是怎样的人,但又怕万一对方真是修仙者,她这不就是主动送上门去了?
此时她有点后悔不该这么快将那郝得厚的记忆光球湮灭掉。说来也是因为郝得厚生平做恶多端,他的记忆体中有着太多阴暗疯狂的负面情绪在,她不过是无意间浏览到他所做的一些恶事,当时就气得直接把他的记忆球体给绞得灰飞烟灭!
不过,该知道的事情她还是了解一些的,比如跟郝得厚较亲近的一些人的相貌脾性等等。
这一次来的那个老道,会不会就是郝得厚那位正在闭关中的师尊?毕竟郝得仁一死,郝得厚立刻就能感应到,还准确的到大山村找到她了。他们的师父只会更厉害,怎么可能对自己两个徒弟的死感应不出来?
宁雪勤想到这里忍不住捶自己的脑袋,这样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
把郝得厚弄死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她根本不可能对抗像他们师父那个阶层的修仙者的!如果被他发现她的体质的话……
她打了个寒战,又立刻用力拍着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对,如果真是他们的师父这么牛逼的人,难道不是直接就打上门来了?而且从郝得厚的一些记忆来看,他们这些修仙者是十分看不起普通人的,要不是情况特殊,根本就不屑于跟普通人打交道,他那个师父这么厉害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跑到一个小穷村子□□除病?而且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那道长对他们家也没有过多关注的样子。”
她还是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先静观其变再说。
就这样,宁雪勤吊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每天状似不经意的向杨婶问起那个老道长的事情。
杨婶如今就跟其他人村里人一样,对老道长拜服得五体投地,更是每顿饭都会在宁雪勤耳边念叨好几回。
什么老道长治好了某某多年的咳喘之症啦,什么老道长说某某有小财运,某某便在路上捡了十几文钱啦,什么老道长一出手便让瘫了好几年的人站起来走路啦等等等等,就连杨婶自己也去问过几回自家的运程,据说是福禄寿全、儿孙满堂、世代丰足,使杨婶在众人隐隐羡慕的眼神中喜得舍不拢嘴。
就这样过了几天,宁雪勤渐渐放下心来,虽然她在杨婶和春二妮的鼓动下坚决不去靠近这老道,但也觉得这老道肯定跟郝得厚没有什么联系了。
这天下午,宁雪勤正在打扫房间,擦拭到骆珩默的一张旧弓时,便想到他再过两日就要回来了,到时又是赶集的日子,他上次出门前就答应这次还会再陪她去集市的,想到他平日里待自己的柔情似水,宁雪勤的脸上不由得浮现起笑容来。
就在这时,忽见杨婶打开房门快步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道:“乖孩子,快,我们去让那位神仙道长也算算,他前几日算出杨东家媳妇有孕,真的算准啦!”
宁雪勤一听,想也不想挣脱了杨婶的手,“我不去!”
杨婶一愣,看着宁雪勤道:“为什么不去?孩子啊,那神仙道长算得可真准的!又不收我们银两,多难得的机会啊!”见宁雪勤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似乎还隐隐有些紧张,心思一转便自觉了解了什么,“你这孩子,你该不会是还在害怕吧?别怕啊,现在光天白日的,外头人可多啦!而且我跟你说,今天就连几个衙役也趁着休沐日赶来了,不会再有那等不三不四的人出现的。”
宁雪勤咽了下口水,看着杨婶期盼的神色,突然间一扶额,“我、我、我突然觉得头好晕!”一边说一边往椅子上靠。
果然杨婶立刻紧张起来,忙抢上来扶着她坐到椅子上,急切的问道:“怎么回事?前段时间不是都好好了的吗?孩子你怎么样了?我这就去找大夫来!”
宁雪勤一把拉住就要转身的杨婶,道:“婶娘,不用麻烦了,可能是今天在院里被太阳晒得狠了些,有点中暑了,我喝点水休息休息就好。”
“好好,你这孩子,大中午的日头热,你偏要洗晒什么床褥被子,以后可不许这样了!”杨婶斥了几句,又连忙到厨房给她煮凉茶水去,总算将刚才的事情揭过了。
宁雪勤轻轻舒了口气,虽然骗了杨婶有点过意不去,但她真的不想冒那个险去接触一个有可能是修仙者的家伙。
总之那老道长听说也不会长期逗留在这个地方,只要等他走了就好了。
……
半夜,夜黑风高,四周一片幽深静谧。
大山村所有人已经进入了酣睡中,在这样穷僻的小村子里,连个守夜打更的人都没有,村子里十分安静,只偶尔听到一些家禽咕咕的声响,又或是偶尔的一两声犬吠。
此时,自村头外渐渐走来一个人影,这人影走路的姿势极为怪异,僵硬且不太自然,此时村里黑灯瞎火一片,也看不清其身上的装束和容貌。
这人影走过一些养了狗的人家时,那狗本来听到脚步声要冲上来叫的,但突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住了,迅速夹着尾巴窜回墙角中,一声也不敢吭。
人影僵硬踉跄的走到一户人家前,正是骆家,接着便在门外原地来回打转起来。
这时,另一个身影忽地从天上落了下来,看着面前的房子,自语道:“便是这里么?这便是你生前最后来到的地方……”
若是此时有村民在附近,一定就能听得出来这说话的人影正是这段时间在大山村大受欢迎的“神仙道长”。
只听那道长看着那在原地打转的身影继续道:“哼,能将你一击而毙,又收了你的魂魄,想来是同道中人不可了。只是,你的身体被我调养了这么久,多少也是一件难得的铁尸材料,那人为何只收取了你的魂魄,却任由那起子愚民将你埋了?还埋得毫无章法,可惜了……”
那怪异的身影正是一个月前死在了骆珩默家门口的郝得厚,而此时这位正在自言自语的神仙道长,正是郝得厚兄弟俩的师父,三玄门长老吴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