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江山不爱美人16
人有时候是一种极其擅长自欺欺人的生物，当他们自觉做了丢脸之事又完全无法改变结果的时候，第一反应大概率是掩盖它，然后再用“只要别人不知道就等于没做过”这种想法来麻痹自己，以达到让自己心安的目的。
然而这种心安犹如泡沫般的护甲，随便来个人轻轻一戳，便会溃散成无形。
就比如孟泽，此时便是这种心态。
想他堂堂安乐侯世子，皇后的亲弟弟，扮做女子是何等丢人之事？原本他还是庆幸的，庆幸只有自己和于修齐二人知道，只要让后者保守住这个秘密，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然而，就这个张越，让他体会到了何为“天都塌下来了”。
“两位公子，还请不要将上溪村之事透露出去。”
两位公子……
公子……
子……
啊，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要出现在这人眼前了。
罪魁祸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见他如此反应，还一脸耿直地关心道：“公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在下招待不周？”
公子……
孟泽感觉自己心上又中了一刀，生无可恋道：“张村长你别说了，我答应你就是了，一定，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他着重强调着“秘密”二字，双眼中的渴望仿佛要化为实质。
然而五大三粗的村长好像并没有这般细腻的心思，他闻言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朴实的笑容，“多谢公子。”
孟泽：……
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有来有往”吗？你就不能放弃“公子”二字吗？
这时，一直没发表什么意见的于修齐忽然笑了起来，他大马金刀地往边上一坐，直视着村长道：“张村长很惊讶于我们会答应的样子，难道这不是在你的算计之中吗？故意让人将村子的难处透露给我们，挑起我们的同情心，又叫破我们的男子身份，不久是为了好叫我们知道，自己也有把柄在你手中？”
堂屋突然安静下来。
孟泽自打击中回过神，这才方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只见那位粗糙的农民村长收起了脸上憨憨的笑容，脊背变得挺直，眼神也锐利起来。只一个眨眼的时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真、真人变脸？
这不是朝廷那些老狐狸的拿手好戏吗？
世子爷惊了，感觉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他这般普通人的生存之地。
张越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狮子一般盯着于修齐看了半晌，直到目光转向孟泽，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诚恳道：“抱歉，在下也是不得已，还请两位莫要怪罪。越保证，两位所见所闻，都是真的。”
于修齐并没有给出答复，而是也将目光落在了孟泽身上，他实在好奇得很，得知自己被欺骗后，这位世子爷会如何做。
“我原谅你了。”孟泽上前一步，脸上不见一丝怒气，“关于上溪村的是，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不过，也想请张村长答应我一件事。”
张越顿时松了口气，“请讲。”
“若是有一日山外的百姓也能过得很好，还希望你能试着再相信朝廷一次。”孟泽道。
他清朗的声音响在简陋的堂屋里，仿佛另一种形式的承诺。
本以为他会要求张越不要将他们女装的事说出去，于修齐漫不经心的笑意僵在了唇角，随后化成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只能说不愧是太子的亲舅舅吗？如此，也算没辱没了他的评价。
张越的表情比于修齐更加复杂，他仿佛透过孟泽看到了极遥远的地方，眼神中像是有什么被点燃了一般，重重点头道：“是，越承诺，若真有这么一天，便是上溪村回到原址之日。”
到此时，三人间的气氛终于和谐起来。
于修齐也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在下的易容术极少被识破，张村长是如何看出我们是男子的？”
毕竟孟泽虽然行为略显做作，但外形上，实在没什么破绽。
对此，张越答道：“倒也不是于兄手艺不精，而是越略懂一些如何看人骨相。两位的容貌可以通过易容术改变，但骨相却是改不了的。”
原来是遇到了行家，于修齐放心了。
毕竟这世界上，懂得看骨相的能有几个人呢？
孟泽一脸懵的坐在旁边，什么都不会的他恨不得给两人鼓掌。
这时，他听见张越又道：“两位公子穿成这样行动不太方便吧，若不嫌弃，在下还有两件衣服……”
“不行！”孟泽猛地站起来道，“不必了，我们穿成这样安全些，对，这样安全！”
开玩笑，这要是突然变成男的出去，那全村不就都知道他男扮女装？万一哪个大嘴巴……
想想都觉得可怕！
于修齐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戏谑道：“不错，这样安全些，就这么着吧！”
张越不明其中关窍，以为两人真的是为了安全，便道：“如此，今日天色已晚，两位在村里歇息一晚，明天在下让牛车送你们下山。”
然而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夜晚刚降临不久，村子里便乱了起来——村民来报，有大批的官兵在搜山。
“二位，这恐怕是冲上溪村来的，看来你们得先行离开了。”张越无奈道，“若是叫官兵把你们当成了上溪村人，会有麻烦的。你们放心，我会让人带你们走的。”
若是之前，孟泽恐怕也会这么认为。可是当他知道了上溪村之事，却有种这是冲他们来的感觉。
不过他并没有将此事说出口，而是同意了张越的安排。
崎岖的道路，两侧如憧憧鬼影的树影，孟泽喘着粗气跑在林间，只觉得心脏快跳出了胸口。
追兵来得太快了，他们低估了官兵的数量，还没跑出多远，就差点陷入了包围。幸好被派来带他们下山的张林熟悉地形，让他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而现在，前方又出现了代表追兵的火光。
难道真的要落到那些狗东西手里？
孟泽感觉到一阵无力，想要避过这种拉网式搜索，实在太难了。
眼看着火光越来越近，他却被什么绊了一跤，差点来了个脸着地。关键时刻被于修齐和张林一左一右拉住了，张林轻声道：“孟姐姐，你还好吗？前面有块大石头，那下面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我没事！”孟泽一咬牙，坚持道，“咱们先过去。”
张林不愧是在山里生活了近两年，他说的巨石确实够隐蔽。那是一块隐在灌木丛中的石头，石头的前方是连着山涧的斜坡，而正下面，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至少可容纳三人。更绝的是，洞口还有帮助隐藏的茅草。
三人从侧面的斜坡滑下去，很快就躲进了洞中。
未几，官兵们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他们躲在洞里，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上方人用武器劈砍着草丛，相互交流着他们的猜测。
孟泽捂着嘴，连呼吸都放到最轻。他后背的汗水几乎浸湿了衣衫，心跳声响在胸腔里，竟有一种别人都能听见的错觉。
这一刻时间过得极慢，就好像每一瞬间都被无限拉长，长到仿佛过了很多个秋冬。
“嗖！”
空气中忽然响起极轻微的声音。
接踵而来的，是刺耳的惨叫，然后是马蹄声以及更多的脚步声。
“虎威军段将军在此，投降不杀。”有人高声道。
短短的时间里，上方的动静经历了嘈杂到安静的转变。更多火把被点了起来，以至于三人在洞中都能看到对方的轮廓。
孟泽侧耳听了一会，有一种自己已经被发现的直觉，他看向于修齐，惊恐地用嘴型无声问道：“怎么回事？”
于修齐面露疑惑，随后做了个静观其变的动作。
就在这时，上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从容声线：“舅舅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