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胜业坊内,行人当街闲逛笑谈间,三两见路上行来一人,皆停了言语,随人看去。只见一人着一袭乌衣绣金貔貅,腰佩宝刀,背一锦绣包裹,马尾高发,快步如飞,乌靴踏下,微起飞尘。众人皆识得此为徐小郎君,只是见其衣着佩刀,竟还是向着庆王府去的,又觉不似徐小郎君。众皆不知如何,有那三两好事的,窃语悄随徐郎其后,只欲见究竟情形。
庆王府门僮老远便见徐郎行来,神气不同以往,一时只道或不是来寻郎君,虽不安,只是依样守门。待徐清声近了,势头果真直奔庆王府而来,皆不知所措。只见那人于阶下微顿一息,便提脚上阶来,高发曳胸漫背,真如个胡儿一般,风神英发,自有一种迫人气势。
“我有费郎之物归还,烦请通报费郎一声。”只见徐清声背一包裹开口,声倒和气。门僮相觑一眼,只得道:“徐郎君请回罢,郎君放出令来,不见徐郎君,亦不受郎君信物。”
只见徐清声默了一息,似未听见般,双目澄明笃色,执着复道:“烦通报一声,康王府徐清声有物拜还费郎君。”
庆王府朱门外已聚三两行人,窃窃私语。门僮不知他二人之事缘由,只恐这般生出事端,惹得郎君怪罪。见他和气,同自家郎君断交,又无了毕恭毕敬之缘由,便欲赶他速离,强提了声道:“郎君下令不见,徐郎君莫要纠缠为难!”另一门僮原是那旧年送错了徐清声红笺之人,于郎君亲疏交谊上并不留心,性子粗莽,亦惧担事,随手便来推人,口中跟云道:“休要纠缠!”
只见徐清声眉目一凛,震肩便将那推人之僮撞开,抬腿便向内闯,那门僮向后直退三五步,撞于朱门上。铜环扬起,万声俱寂中,极响震了两震。
须臾,只闻高高一声:“徐小郎君打人闯府啦——”
庆王府内闻声,院里各处匆匆跑出十数家仆,皆持水壶、扫帚,迷茫不知如何,见门僮倒地,徐清声腰上佩刀,方作徐小郎君果真要闯府伤人,忙拥上死拦着。徐清声一壁向内闯,一壁口中直喊:“哥哥!哥哥!”手脚凌乱间,面上挨了拳,起前唯推搡人,并不曾使拳脚,却竟忽见晋王扶着小僮一瘸一拐而来,竟向他笑打了简礼,权作招呼。徐清声见他自内而出,眼瞬红了,臂越两人,揪住便打。
松烟前时得红雨言,要去守徐清声,方入书房便叫人支去徐蔚书房中取墨,后闻信忙赶来,随领六七家仆,一行人见此景皆大惊,二三人死抱住徐清声臂腿,二三人同打向庆王府家仆,二三人忙护晋王钻入车舆。一时呼喝拳脚,乱作一团。天冬赶来,见前门小婢正吓得抹泪,忙拍她道:“休哭了!快向郎君堂里请那三个来!”小婢忙应声跑去。只见天冬蹬出来,喝了一声:“好兄弟,我来助你!”却是冲着松烟的。庆王府家仆见天冬竟来搡他等,只喊:“天冬!你迷了心窍了,反助外人!仔细我等告郎君!”天冬叫道:“世上唯我老子与郎君管得我,你使唤我,去请殿下遣我阿耶回京来!若你有胆,郎君也告得!”
两府家仆皆是年纪轻的,血气方刚,这般动起拳脚来,那顾得道理,哄斗乱打,权作煞性。只庆王府家仆虽打起性来,却多避着徐小郎君,只因其人真个神武将军一般,拳脚未动,神先煞人,竟有两分昔年庆王之风。其拳重腿狠,全不为打斗而去,只一味向内闯,口中连声喊道:“哥哥!哥哥!”竟有眼红之状。雪魄闻信先至,见此景,唬的忙折回去,须臾见玉蟾迎面而来,携着她重向大门处去,拉来一外围家仆,问道:“此处何事?”家仆道:“似听得天冬同徐小郎君串通,要逼殿下回京,还要告诉郎君!”
玉蟾轻声喝道:“胡说甚么!你可听仔细?”那家仆顿垂了首摇头,玉蟾蹙眉而叹。须臾闻门外惊哗有变,忙出门去看,只见徐小郎君身背锦囊,竟要爬墙而入。
徐清声此时神志蒙蔽,一心要将背上之物交予费青,嘴角处擦破肿红,疼痛火辣,又是万般委屈,只要叫费青见了他模样,知他委屈,来哄哄他。
这般进不得门,头脑拗直,灵慧之人受激,往往愈发不可思议,竟逃开人群,纵身便要翻|墙。庆王府家仆一片惊乱,有人忙伸手来扯,徐清声背上锦裹一紧,随即便闻一声催肝帛裂,身上倏忽一松。
徐清声神上一激,如性命受胁,单手撑墙便下,另手拔刀而出,只闻一声金鸣,雪刃出鞘,大喝道:“放肆!!”
遍地十数物件滚洒散落,众人眼见,却唯是纸卷玉佩扳指等物,皆疑惑窃语,又见徐郎竟拔了刀,一时四下静寂,皆惊惧畏缩。松烟见地面之物,早知其中缘故,忙命人同拾起收好,却见徐清声望刀怔然片刻,竟回身提刀向康王府行去,忙随去劝拦,余其下一众家仆行人相觑。
观者间不知何人悄语“徐郎杀人”,于是众中再起窸窣相言。却见玉蟾于王府门庭向众人肃声道:“今日之事,若有人妄言妄传,同于对庆王府不敬。”
众人皆知康王夫妻是闲散皇室,竹鹤夫妻,且性情宽仁,未必果真处置民间流言。却知庆王府兵权在握,虽为异姓王,利害更甚,实不敢相犯,只得互觑少时,悻悻而散。
庆王府家仆见玉蟾竟这般相护徐小郎君,皆大为不解:“郎君前时道不许我等放徐郎君进来,便作生人一般。玉蟾姊姊此话为何?”
玉蟾回了身,蹙眉道:“郎君命你等不许放他进来,却为何打起人来?他是甚么人,难道先同你们动手?”
家仆闻言,尽窥二门僮,二门僮垂首。玉蟾甫见,已知前后缘由,便叫二人出来领罚,却见那先动了拳脚的门僮似有不服道:“郎君差我等守门,我等尽责,郎君又要罚,这是甚么道理!”言罢,竟鼓动旁人一同辞去。
只见玉蟾并不责人,只面无神情道:“你等打人,方有这般,护着徐郎是郎君之令,亦是为你等留命。若觉无理,随我去见郎君。”
众仆闻玉蟾之言,皆通其言下之意,脊上发寒,敛声而去。唯那打人门僮同天冬叫玉蟾领去,不知后话。
庆王府处嘈杂渐去,便复往日模样。却不知相去百步处,康王府哗然渐起,竟至阖府震动,不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