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没事就起来干活吧！”颜铭声调恢复正常，说：“晚餐还没着落呢！”
“我想歇会儿，颜！你陪我聊会儿天好吗？”西氩没有采纳颜铭建议，他索性躺倒在地，还得意地翘起二郎腿。
现在是一天中能量最充沛的时候，大露娜发出紫色的光芒，笼罩着整个阿尔忒星球，将周围土地烤得热乎乎的。
颜铭半天沉默无语。
西氩自在地眯着双眼，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和颜铭说话。
西氩：“颜铭，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呀？”
颜铭不语，对于这个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他拒绝回答。
“你看呀颜铭：露娜是圆的；天边那颗行星有巨大的金色光环；蓝莲果外面是蓝色，中间汁液乳白；就连池塘中的水，虽然看似清澈透明，摸起来也是又凉又滑。”
“可是你到底是什么模样呢？我真的好想知道。”
“你觉得我是什么模样？”颜铭问，
“我想像不出来！”
“所以你刚才在画什么？”颜铭又问。
“刚才，”西氩闭着眼睛回忆，嘴角含笑，说：“我在画你的模样”
“你说你想不出我的模样？”
西氩撇嘴，说：“你不让我看，我只好自己想了。”
“那我是什么样子。”颜铭问
西氩偏头，努力地想象，然后说道：“我觉得你长得应该不高，也许，能到我这里。”西氩比划着双手作出一个拥抱的动作。
哼——，颜铭冷笑
“你应该很骄傲，”西氩沉浸在自己想象中，“还长着副尖尖的耳朵。”
“为什么长着副尖耳朵？”颜铭奇道。
“因为那样才可爱呀！”西氩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中，两人说了许久。
从远处看这景象，西氩就像是某种干活干累了的生物，躺在地上歇息片刻。他闭着双眼，嘴角含笑着喃喃自语，仿佛陷入场无比甜美的梦境。
周围的土地，在难以察觉的时间间隔中，发生着某种变化。
一株紫色的嫩芽，在距离西氩不远处，偷偷冒出头来。
接着，第二株、第三株……。
一会儿功夫，几十株嫩芽围绕着西氩破土而出。
地面在嫩芽之间裂开条蜿蜒崎岖的缝，并且越来越明显。土壤被顶得翻开，冒出新鲜泥土。像是有某种生物，在地底下窜动。
下一刻，隐约一支软茎从地上冒出，将那些嫩芽串联起来。直到此时，才能看出，原来这所有嫩芽全都来自于同一条藤蔓。
——一只主茎约手腕粗细的会动的藤蔓。
藤蔓那尖尖的头部，腾梢冒了出来，它带领着腾茎像蛇般迅速蔓爬，向西氩方向延伸过去。
这只藤蔓，仿佛具有相当的智慧，它先是在西氩脚边打了个转，然后分成两只，分别向西氩身体两侧生长，蔓延。
卷丝、腾叶，腾条在嘶嘶地生长。
而此时的西氩，还闭着双眼，如在梦中般喃喃自语。
藤蔓那细不可见的卷丝虚虚缠住了西氩那落在地上的右手。
突然之间，藤蔓暴涨。它所有叶子和根茎全都在迅速变大变粗变长，欲把西氩困于其中。
下一秒，西氩猛然翻身，将那拇指粗的藤蔓压在身下，右手手指已经准确掐住藤蔓晃动的头梢，然后，动作麻利地手脚配合，将腾梢系了个死结。
藤蔓拼死挣扎着，然而头被西氩掐住，也只能胡乱扑腾。
西氩将藤梢夹在断臂腋下，右手大力一扯，将藤蔓整条带出土壤。
顿时，周围腾起半米高的尘埃。
尘土散去时，西氩已将这条藤蔓拽到身前，然后如盘绳子般将藤蔓盘在断肢上
西氩边盘边卷边笑：“还敢来抓我玩，上次的苦头还没吃够是吗？”
藤蔓在西氩手中弯曲扭动，发出吱吱怪叫，无奈头被西氩死死捏住，无力反抗。
这是阿尔忒星球上的一只野生的藤蔓。西氩小的时候，就曾因为争夺食物被西氩暴揍。打输之后，只能乖乖滚到阿尔忒星球另一面，再不敢随意过界。
而这次，许是阿尔忒突然贫乏的能量，许是发现西氩少了只胳膊好欺负，这只藤蔓居然卷土重来，还试图寄生西氩，让西氩成为他的食物来源。
阿尔忒混乱的食物链中，像西氩这样的智慧生物可以吃掉植物，而强大的植物也可以寄生在其它生物上，以获取生长的能量。
刚才，就在颜铭和西氩聊天时，早已发现这株植物的蠢笨意图。颜铭告诉西氩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趁着藤蔓疏忽，一举将他反制。
“西氩，弄死他。”颜铭在西氩耳畔冷漠说道。
“好！”西氩点头。他将最后一小截藤蔓扯出地面，一脚踏住藤蔓尾梢，将藤蔓彻底制住。
随后，西氩呲出白牙，口中发出动物般威胁声响，凑近藤蔓头梢。
藤蔓惊恐万分，骤然向后退去。
西氩抖搂着手中藤蔓，继续嘲笑恐吓它。
几番挣扎，这只植物知道自己远不是西氩对手，干脆放弃，浑身软塌塌搭在西氩手中。
“别浪费时间，”颜铭声音极为无情，“按我说的做，弄死他。阿尔忒上资源有限，让它活着，你就得挨饿。”
西氩还是有些犹豫。
“西氩！”颜铭的声音显示他极为不满。
西氩不再犹豫，抓住藤蔓一阵乱扯，将那软软的藤蔓扯得七零八落，又顺着腾茎撸它叶子，紫色叶子如星尘般纷纷落下，藤蔓发出咯吱咯吱的痛苦惨叫。
“让你乱跑，跑过来也就算了，还想吃掉我？”西氩恶狠狠地用手扯，又用牙撕咬，“你这只不识好歹的植物。”
最后，藤条上的叶子全被揪秃，藤条也断作几截。
西氩将手中断腾扔在地上，狠狠跺了两脚，然后才抬起头，瞪视前方。
“完了？”颜铭问。
“完了。”西氩耸肩。
“对待这种东西，绝不能手下留情？”颜铭教训西氩。
“嗯！记住了。”西氩乖乖点头，微笑着握紧拳头。
“我可听你的话了。”末了，西氩还补充说。
这天傍晚，西氩回到他的新熔岩管中，颜铭等他睡着后，悄然离开。西氩脖子上的銫兰石，光芒逐渐黯淡。
主空间中，颜铭如往常般，坐在三维仿真视场前，静悄悄看着亚空间中蜷成一团的西氩。旁边待着黑匣子林一。
“颜铭？”林一唤颜铭。
颜铭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眼珠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
果然，不一会儿，视场里的西氩睁开双眼。他偷偷起身，四肢着地，屈身爬出熔岩管，来到一块松软土壤旁。
西氩心虚地环顾四周，然后低头再次检查銫兰石，确保一切无虞后，蹲下身来，摊开右拳。
一小只紫色的嫩芽在他手心中发出微弱荧光。
嫩芽舒展身体，小心扭动，滑溜着就想顺西氩手指逃到地面，被西氩重新揪住，举到面前。
西氩用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面前的嫩芽，恶狠狠警告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阿尔忒那头，再不准露面，更不能被他发现。否则，我就把你做成鞭子天天抽打。”
那嫩芽吓得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西氩满意地将嫩芽放在地上，嫩芽吱溜一声，钻进土中逃之夭夭。
“胆子真不小呀！”颜铭看着视场自言自语。
“还学会撒谎了，这只小笨蛋！”林一见缝插针地接嘴，“他还不知道，亚空间在主空间面前没有秘密。嘻嘻”
“我说颜铭，怎么也得惩罚下他？越来无法无天了。我有一万种方法让这小家伙受些皮肉之苦，譬如制造场陨石雨，随随便便就可以把阿尔忒给砸成筛子。”
“然后警告他，撒谎会遭石头砸的。我们好多玩家都这么教训亚空间的小崽子。”
颜铭不耐烦地举手阻止林一，眼睛却盯着视场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林一小心试探颜铭：“你，还是舍不得？”
“那只藤蔓什么来头？”颜铭转问。
“一只野生植物。”林一答道：“因为太弱，还没有主空间的人愿意领养。或者颜铭，你想弄死它？干脆就当着西氩的面弄死它吧？”
“我记得这东西以前曾试图寄生西氩？”颜铭说道。
“没问题，亚空间食物链非常混乱，西氩此类的高级智慧，有时候反而处于食物链底层。这只植物完全可以抓住西氩，寄生他，并靠汲取他身上的营养活下去。不过可惜，它现在干不过西氩。”
“更重要的是：西氩背后还有舰长您这样的存在。”林一假意恭维。
“所以现在，我是不是依然可以让它寄生在西氩身上？”颜铭问。
“你什么意思？”林一有些糊涂。
“我的意思是，因为那次火山爆发，西氩失去了左臂，可不可以让这只藤蔓，和西氩形成寄生型的共生关系，西氩为它提供有限的能量，它听西氩指挥乖乖做西氩的左臂？”
“你这想法很酷呀！我的舰长？”林一赞叹。
颜铭抿嘴浅笑，说：“这只藤蔓很灵活，应该能用来做不少事。不过重要的是，它必须老老实实待在西氩左臂上，永远不能背叛他。”
颜铭有些兴奋，眼珠转动着盘算。身旁林一却叹了口气。
颜铭回过神，他奇怪地喵了眼黑匣子，产生了种奇怪的错觉：这只智算ai，怎么越来越像人了？
“为什么叹气？”颜铭问。
“没什么？我觉得，你面对西氩，完全像是变成另一个人？”
“什么意思？”
“主空间中，甚至可以用‘独断专行’四个字来形容你，没人敢违抗你的命令。但到了亚空间，你却……。”
“你似乎根本不介意西氩违背你的意志。”
“你真的不觉得，这样做会显得很分裂吗？颜铭。”林一问。
“少胡说八道，”颜铭呵斥林一，“你老实告诉我，能不能那样做？”
“能，当然能。”林一笑道：“只要你花点钱，领养那只藤蔓就可以。我会教你如何组装你的两只大玩具。”
三日后，一只藤蔓被种植在西氩左边断肢上，成为西氩的一部分。
当然，这只左手并不是完全听命于西氩，它有两个主人：一个是颜铭，另一个才是西氩。
当第一缕卷丝从藤蔓中生出，刺破西氩肌肤、根植于西氩血管，汲取到足够能量之后，藤蔓突然开始疯长：卷丝到处蔓爬，藤条不断延伸，无数嫩芽钻出，迅速展开成为叶子。
下一秒，藤条缠住西氩左臂。它沿着他结实的臂膀，蔓爬过他精致的锁骨，在他赤裸的上身肆意生长、游走着。
西氩惊讶地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颜铭送给他的礼物”。
颜铭并没有就礼物过多解释，但西氩明显心虚。这不就是前两天自己偷偷放走的那株植物吗？
什么时候被颜铭控制，今天还特意当成礼物要送给自己？
突然间，西氩呼吸滞了滞，藤蔓在收缩，西氩左边断臂连同右肢被牵扯在一起，束到了身前。
“颜！你想干什么？”西氩不舒服地翻了个身，试图稍稍摆脱牵拉。
“别动！西氩。”颜铭低声命令，语气如常般平静中带着点冷淡。
不过西氩还是从这简单的几字回复中听到丝隐隐笑意。
果然，颜铭的下一句话，“现在西氩，你是不是该和我说些实话。”
西氩低头查看那还在他躯体上生长攀爬的藤蔓，抬起头来，试图装傻抵赖：“颜！什么实话？”
“还不承认吗？”藤蔓缩紧一圈，紫色的主茎一不小心，陷进肉中。
“疼！”西氩可怜巴巴央求。
藤蔓立刻松开牵扯。但下一秒，藤条上发出无数长而细的卷丝。
“真没什么瞒着我的？”颜铭冷声问。
“真没有，哎哟！”
卷丝伸进西氩的咯吱窝，扑扑瘙动。
西氩打着滚地在地上笑，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别，颜！我求你，我求你，别再这样了，哈哈哈哈哈！”
眼看西氩挣扎着快要滚进旁边池塘，藤蔓才松开力道，但腾梢依然立在西氩面前，无数的卷丝在后面张牙舞爪，以示威胁。
“说吗？”颜铭问。
“我承认，我承认。”西氩腾挪着四肢，不断躲避那些试图触碰自己的卷丝。实在是太痒了。
“承认什么？”
“承认我骗了你。”西氩边忍不住地笑，边将那仅有的右手挣脱出来。突然，趁着颜铭不注意，西氩一把抓住面前那张牙舞爪的腾梢。
“抓住你了，哼！”西氩努力绷住脸，做出一副恐吓的表情。
下一刻，西氩再次笑倒在地。原因是有少许卷丝钻进他的手心挠痒。西氩浑身都是痒痒肉，轻轻挠一下，立刻就没了力气。
两个不同空间的生物，因为这新的“第三者”，有了全新的接触方式，一时间，西氩和颜铭都觉得十分新鲜，缠在一起连笑带闹玩了很久。
天色渐晚，蓝色大露娜落入天幕，黑色夜幕中晨星璀璨，倒映得小小一方池塘也波光粼粼。
藤蔓缓缓缠绕着西氩，攀着他修长的脖颈向上，一颗在下颏处打转，另一颗卷曲着来到西氩耳畔。
西氩笑得浑身发软，他大半张脸被紫色藤蔓遮盖，露出的小部分面颊红扑扑的，年轻的肌肤润泽得像覆了层水光。
“西氩！”颜铭在他耳边低低呼唤。
“嗯！”西氩还在笑，湿润的唇角含着半片腾叶，眼中盛满灿烂星光。
……
许久，颜铭再次轻呼：“西氩！”
腾梢的叶子轻轻振动，碰触着西氩耳垂，就像，就像一个亲吻。
突然之间，西氩的耳朵红了。
这实在是种全新的，奇妙的感觉，仿佛突然之间，朝夕陪伴的颜铭有了实体，并且就在最近的地方触碰着他——他的耳朵，他的脸颊，他的下巴，他的身体。
西氩不由自主躬起身体，想将自己蜷成一团，但藤蔓阻止了他。
腾梢重新收回，来到西氩下颏，它像只大手般分成左右两股，钳制着西氩下巴并向上抬了抬。
……
星光、藤蔓、西氩。
……
西氩还有些迷惘，他微闭双眸，视线之内，只有藤蔓的紫色，那漫天大小不一的行星，林立在阿尔忒周围，闪闪发光。
西氩看不见，但他知道，颜铭在某个看不见的空间中，注视着他。所以，他信任地在藤蔓的簇拥中放松身体，缓缓闭上双眼。
甜蜜的味道在周围发酵。藤蔓簌簌生长，密密匝匝地将西氩整个躯体团团包裹着。在看不见的阴影下方，腾梢的叶子和卷丝触碰着西氩的脸庞、眉心、鼻尖，然后来到他柔软的双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