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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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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是怪你从中作梗,要不是你,老子早就屠了那秃驴满门了。”

    “嘿,你还敢恶人先告状,是谁独吞了那条灵石矿脉的。”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在座的谁还不是个恶人了?”

    沸水般的吵闹声挤进脑海里,嗡嗡的,还没睁开眼,溪兰烬就先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厌倦。

    什么声音?

    像是刚从一场长长的梦里醒来,他脑子里像团浆糊,疲惫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入目是一块玄石雕刻的恶鬼浮雕,目光下移,是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世间稀有的各类奇石东一块西一块地拼凑在地面上,绚烂夺目,华丽到庸俗,与修仙之人所追求的高雅品味格格不入。

    下面一群在吵架的已经有抄出家伙的了,又忌惮什么似的,压着脾气,没真打起来。

    我是谁啊?

    溪兰烬昏昏沉沉地纳闷,这些人又在吵什么?

    他一睁眼,殿里还在吵闹的所有人顿时安静,齐齐望过来,随即开始七嘴八舌地告状:“主上,听说您受了伤,伤可养好了?您几日未出魔宫,还不知道,正道那群人欺人太甚,我军都连败三场了!”

    什么伤?

    溪兰烬蒙蒙的,感觉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一时理不清情况,张了张嘴,嘴里却自动秃噜出了回复,语调懒洋洋的:“哎呀,被你们一吵,我感觉我像是要旧疾复发了。”

    群魔:“……”

    凶神恶煞的魔将们面面相觑,眼底写满了“他就是想偷懒吧”的强烈怀疑。

    “主上,”其中一个老者满脸痛心疾首,“那澹月宗的谢拾檀甚是可恶,您不出手,无人能与他争锋,只能任他嚣张啊!”

    “可恶什么?技不如人话还多。”溪兰烬手肘支在扶手上,托着腮,垂着眼皮瞥他们,“话都说完了?说完了就闭上嘴,滚出去。”

    魔门人心不齐,鱼龙混杂,随便扯张旗帜就敢自立为王,遍地都是魔君魔帝,谁也不服谁,听到溪兰烬的话,不少人眼底掠过丝狠色,眼带杀气,却又摸不准溪兰烬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伤了,不敢违逆,盯了溪兰烬半晌,不情不愿地俯首称臣:“是。”

    人散光了,溪兰烬的耳根也清净下来了。

    溪兰烬本以为“受伤”应该是假,没想到他刚想起身,眼前就猛地一黑,耳边嗡嗡的耳鸣声愈烈,差点一跟头栽下高座。

    他及时扶着座椅稳住,缓了好半天,眼前才重新清明过来,喉间的血腥气却翻滚不休,嘴角溢出血来。

    溪兰烬抬袖擦去唇角的血迹,皱了皱眉。

    ……还真受伤了啊。

    那刚刚为什么要装得那么漫不经心的?

    这个疑问在心底掠过一瞬,答案随即自然浮现在心间。

    因为他若是表现出自己当真受了重伤,无力反抗,下面那群人还不欢天喜地,就地把他分尸了啊?

    唉,什么破地方。

    溪兰烬缓过来了,慢吞吞地站直身,往外走。

    大殿外有不少巡防的修士,见到溪兰烬,便俯身行礼,溪兰烬随意摆摆手,脑子里像隔着一层雾,依旧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好在身体仿佛有意识般,轻车熟路地走在长廊上,知道该往哪走。

    溪兰烬干脆就心安理得地四下打量。

    看得出来,这座宫殿主人的品味非常复杂,大概是想华丽中透露出风雅,结果搞得不伦不类,俗气至极。

    他似乎在往某处要地走,越接近那边,巡查的修士就越多,直到脚步自动停在了一扇玄铁巨门前。

    守在外面的修士见到他,弯腰一礼:“主上是要进玄水牢吗?”

    溪兰烬听到自己“嗯”了声:“开门。”

    下属赶紧掏出令牌,解除禁制,沉重的大门轰隆隆打开,一股冷寒彻骨的气息随即扑面而来,隐约能听到里面深远的回响。

    溪兰烬对寒意没来由地有股抗拒感,纠结了一下,才走了进去。

    玄水牢里黑漆漆的,空气中都泛着股渗人的阴冷,被囚禁在此处的人,都裹在黑色的玄水之中,听不见、也看不到外面的动静,沉浸在死寂的灰黑之中。

    溪兰烬脚步轻快,漆黑如墨的睡凤眼懒懒垂着,额带飞翩,小辫上的红珠子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在死寂的玄水牢中,像一片翩翩从外界飘落而来的枫叶,格格不入。

    他脚步不停,直走到最深处。

    这里关押的人最特殊,是个须发皆白,面容却十分年轻的男人,沉浸在黑水之中,昏睡不醒。

    溪兰烬随意掐了个诀,包裹在黑水中无知无觉的人便醒了过来。

    睁眼见到溪兰烬,那人眼底立刻冒出了火光,张嘴就破口大骂:“狗娘养的白眼狼,本尊信任你培养你,你竟敢背叛本尊,还敢用本尊炼化的玄水牢囚禁本尊!”

    溪兰烬站得有点累,从储物玉佩里摸出把椅子放着,坐下来无聊地挖挖耳朵,由着这具身体自己发挥:“玄水尊者,你能不能换个词儿,每次过来都这么骂,我耳朵要长茧子了。”

    回应他的是另一串拖家带口的怒骂。

    溪兰烬面色不变,甚至称得上是和颜悦色:“骂完了?这样吧,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告诉我,你和青鬼老儿到底密谋了什么,我就给你个好死,很划算吧?”

    听到这句,玄水尊者的脸色却古怪起来,盯着他看了半晌,突兀地冷笑一声:“哦?我说你跟我磨叽了几天,一直不搜我的魂是为何,原来如此……青鬼自爆,应该让你受伤不轻吧?浣辛城的众魔都盯着你呢,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现在没什么反抗能力,你的下场会不会比我还惨?”

    事实被他道破,溪兰烬的指尖一下一下轻敲着扶手,盯着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撞见溪兰烬这个眼神,方才还不怕天不怕地的玄水尊者却打了个寒颤,眉毛抖了抖。

    气氛莫名地僵冷下来。

    打破气氛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主上,有好消息!”

    溪兰烬略微一顿,弹了弹指:“再给你几日的时间考虑吧。”

    话毕,玄水尊者又被浸入到水幕之中,污言秽语骂到一半,声音就消停了。

    溪兰烬撑着扶手站起身,慢慢挺直了脊背,垂眸瞅着奔到近前的人:“什么好消息?”

    跑过来的下属满脸兴奋,话到嘴边了,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咽了回去,嘿嘿道:“属下知道您最近心烦,给您准备了份礼物,您回去就知道了!”

    溪兰烬心底升起股不信任感,但面上还是和蔼地表达了感谢:“是吗,那我就先期待着。”

    身体实在是疲累,溪兰烬不想再在外面溜达了,脑子里下达了回去休息的命令,身体就自动走向了他的寝宫。

    这座建在苍鹭洲最大的浣辛城上的魔宫相当庞大,寝宫也布置得极尽奢华,不过溪兰烬身体疲惫,灵脉又疼得厉害,暂时没精力再观察,推开门看到屋中松软的大床,只想赶紧躺下。

    走到近前,才发现床上有点不对劲,鼓起了一团。

    好像这种事也不少,下面那群人从前总会找机会往他床上塞人,先是塞美女,见美女没用,又塞美男,美男他也不要,就塞起了灵兽……

    许久没人敢往他床上塞东西了,这回又塞来了个什么?

    溪兰烬啼笑皆非地一掀被子,就撞上了一双浅色的、沾着碎金般颜色的眸子。

    片刻之前还轻松自如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床上的人被捆仙绳牢牢绑着,银发倾泻而下,虽然处境看起来不太妙,姿态看上去却并不慌乱,神姿高纫,如瑶林琼树。

    只是那双永远情绪浅浅、没有波澜的眸子,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陡然炽亮起来,甚至有些猩红,眸中的火光明盛到溪兰烬心惊胆战,好似会被那炽烈的眸色侵吞殆尽。

    溪兰烬手一抖,又把被子盖了回去,惊恐地盯着被子下那团隆起。

    被某些东西影响,导致浑浑噩噩,什么想不起来的大脑陡然清醒不少,模糊的记忆窜上心头,是之前他感到怪异,却又下意识忽略的。

    他不是和小谢在一起,待在化南秘境里吗?

    溪兰烬在床头呆滞了整整三分钟,才咽了口唾沫,重新掀开被子,目光再次与床上的人对上。

    眼前的面孔无比熟悉,只是不再是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秀美脸庞,而是既陌生又熟悉的英俊冷漠,冷峻的线条多出了几分侵略性,弄得他迟疑不定,支吾着小声问:“小谢?”

    床上的男人没说话,他越发迷惑:“这就是梦魅的术吗?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

    听到他这句话,床上人闭上发红的眼,仿佛彻底确信了什么,深深、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再睁眼时,浅色的眸子中蕴含的情绪一点一点,克制地收敛了起来,像是眸子的主人在将差点出笼的凶兽赶回心底关起来,极尽的克制,连眸色都暗了一分。

    溪兰烬看不懂那个眼神,手足无措:“你怎么会被绑着?我这就给你解开。”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动作,寝殿的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溪兰烬警惕地回过头。

    踏进屋里的是个穿着软甲的男人,身形高大,称得上英俊的脸色此刻黑得像锅底,一眼觑见床上的人,登时怒不可遏:“谢拾檀!你他娘的装什么!赶紧从少主的床上起来!”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溪兰烬一瞬间只觉五雷轰顶,浑身的毛都要炸了。

    谢什么?

    什么拾檀?

    大兄弟,这可不兴乱叫啊!

    大兄弟显然没能理解他的眼神,愤怒地指着男人淡漠的侧脸:“我还真不信,那些废物下个套就能把大名鼎鼎的妄生仙尊活捉,少主,您别信他,他肯定是故意中计被抓来的,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

    妄生仙尊是什么,你别乱叫啊。

    溪兰烬只注意到那声称呼,完全没注意他说的其他话,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嗓音干涩:“……你先出去。”

    大兄弟不太乐意:“少主您受了伤,万一谢拾檀偷袭……”

    别叫那个名字!

    溪兰烬要崩溃了:“出去!”

    大兄弟只好听令,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了寝宫。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溪兰烬能感觉到背后如火灼一般,存在感极为强烈的视线。

    这只是个梦,刚刚那大兄弟一看就意识不清的,叫错人了吧。

    小谢怎么可能是谢拾檀。

    小谢怎么可能是谢拾檀!

    他家小谢是个唇红齿白、弱柳扶风的美少年,背后这个站起来都比他高了吧?

    溪兰烬硬着头皮,活像只没上润滑的发条,一卡一顿地转回身,挤出个微笑,诚恳而期待地望着床上的男人:“他叫错人了吧,你叫谢什么来着?”

    床上的男人淡淡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优美的薄唇开合,吐出三个字:“谢拾檀。”

    溪兰烬:“……”

    妈妈,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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