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跪下！”大婆婆拄着她的玉杖，厉声呵斥道。
杨乐雅深吸一口气，恭顺地在地上的软垫上跪下。
即使已经气到不行，却还是会帮她准备好最软的软垫，这就是大婆婆。
“玉姐姐，您别气坏了身子，快先坐下喝口水，消消气。”杨怀林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从他出生就在杨家做事的玉姐姐生那么大气了，连忙起身来劝她。
“家主，糊涂了。我怎么能坐上位？！”大婆婆并没有因为对方是现在的杨家家主而多给他一点面子，轻轻甩开杨怀林帮她往上座领的手，拄着玉杖，走到空着的旁座坐下。
即使她在这个家里备受尊敬，但他是主，她是仆，规矩是不能随意乱的。
杨怀林无奈地抿一抿唇，回到上位坐好。比起大婆婆的气愤，就好像早已有心理准备似的，他显得格外淡定，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九儿，把来龙去脉都说来听听。外公很是好奇你会犯的错误是哪样的。”
杨乐雅有些自嘲地扯扯嘴角，轻声开口，缓缓道来。
5分钟之后，“事情就是这样。”杨乐雅平静地结束了陈述，却换来了满厅沉寂。
就连刚刚暴跳如雷的大婆婆都静气凝神，在认真地思考着些什么。
的确，这件事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罪不可恕的恶事。
“春梅婆婆到了。”门外的传门声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快请。”杨怀林应答。
“是春梅的错！”随着开门声响起的还有膝盖和青石砖碰撞的响声。
杨乐雅即使不回头也知道，那是常姨跪地的声音。
“春梅，快起来！走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杨怀林的妻子，杨乐雅的外婆吴静夜带着关切开了口，“你是客人，怎能让你跪呢？！”
常春梅起身，低着头走到杨乐雅身后侧，还是执意跪了下来，“春梅不是客人，春梅这辈子都是杨家人。”她抬头有些心疼地看一眼跪得笔直的杨乐雅，满是诚恳，“是春梅糊涂了，不仅没有及时制止九小姐做傻事，还陪着她瞒着家里胡闹。是春梅罪不可恕！”
“傻丫头～”杨怀林呵呵笑起来，起身来扶，“你说我好不容易给你嫁出去，你怎么三两句话就被乐雅这个调皮丫头又给骗回来啦？！”
常春梅的父母亲早逝，所以她3岁就被她在杨家做工的姑姑常玉带到杨家抚养。常春梅进府的时候杨怀林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小姑娘憨厚可爱，杨怀林很是喜欢，总把她当女儿般逗趣，吴静夜心善，也是悉心教导爱护，所以常春梅对于两老，都是女儿般的存在。后来她机缘巧合认得了现在的丈夫，两老也是百般支持，给予了丰厚的嫁妆给她风风光光操办了婚事。虽然出嫁后她随丈夫定居在了北方，但也总是互相惦念，日常问候，情深不减。
“家主，夫人，春梅真是很想很想你们。”常春梅没忍住落下泪来，还是想为堂下跪着的人说些什么，“只是九小姐年纪还小，做事总未免想不周到，你们别怪她，她和那位张先生，也只是好心罢了。”
“好。听你的。”杨怀林依旧呵呵笑着，引常春梅在吴静夜身边落座，“你陪夫人坐着，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不过是踱步回自己座位的几秒钟，杨怀林就收了笑意，换上严肃认真，对杨乐雅发问，“外公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对那位张先生，是怎样的感情？你爱他？”
此话一出，全场又陷入了沉寂。
杨乐雅认真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在座的各位都在屏气凝神期待她的回答。
天生超越常人太多的高智商给杨乐雅的人生带来的是过度理智，匮乏情感。
她从小就难得表达喜爱和依赖，总是因为过度的独立和清醒而显得冷漠又孤僻。
好在杨家和睦有□□氛围还是给她些许熏陶，至少在亲情关系里，她还是愿意学着给予和接受。即使时常透着笨拙。
许久，也许1分多钟，跪着的人舒展了眉头，似乎总算想清楚了，坚定地摇了摇头。
在座的各位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尤其是本来满怀期待的杨怀林。
生生把失望写在了脸上。
他本以为，他的九丫头开了窍，总算像个正常小姑娘那样为情所困，叛逆任性，要让全家都为她头疼上一回。
“只是一起抚养小朋友的战友情谊吧。”杨乐雅回归了一贯的冷静，解释说明，“我们两个是真的，想要好好抚养那个小朋友。”
“既如此，那这件事便的确都是你错。”杨怀林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却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整理了情绪吩咐身边人，“去把那位张先生请过来。”想了想，补了一句，“把小姑娘也抱过来看看。”
张艺兴牵着买买跨进永安堂的时候，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愣了一愣。
这是现实生活，不是演戏。
而眼前的一切实在不是21世纪的今天会觉得稀疏平常的场景。
深邃古朴的大厅，弥漫着木头好闻的香气。
两侧整齐地摆放着连造型都述说着威严的中式桌椅。
现在上面坐着他面生的几位长辈，还有之前和柴鲸在灵堂外面碰见过的那位明艳姐姐，都把视线锁定在了他和买买的身上。
看见他进门，坐得离门最近的明艳姐姐站起身来，带着和煦的微笑，向他们表示欢迎，“专门过来辛苦了，快请进。”
“不辛苦，不辛苦。”张艺兴礼貌地点点头，牵着买买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些。
反倒是买买，兴许一眼就见到了乖巧地垂手站在上座老人身侧的杨乐雅，丝毫没有害怕，响亮又甜蜜地大喊了一声，“妈咪！”然后拖着张艺兴就往杨乐雅的方向冲。
惹得跟在后面的张艺兴只能被她扯着大步向前，又生怕失了礼数，只能一边走着，一边努力地向坐在两侧的长辈点头致意，表达尊重。
不得不说，买买是个福将。
本来都板着脸坐着的几位长辈，看着这虎头虎脑的小胖妞都不自觉柔和了表情。
尤其是上座的老夫妇，看着莽撞的买买，没有丝毫责备，反而满面皆是笑意。
“小朋友，来我这里可以吗？”杨乐雅身边的老者弯下身子来，和蔼地张开双臂，诚挚地邀请买买。
买买下意识地去看杨乐雅，后者微笑着点点头，表示鼓励。
“诶呦～真乖！”买买笑着扑了个满怀，老者喜上眉梢，整个大厅一扫方才的静穆，变得温暖起来。
“买买，这位是妈妈的外公。”杨乐雅柔声为买买介绍。
“那……”小妮子滴溜滴溜自己的大眼睛，半晌，终于自信地确定，“那就是买买的外太公！”说完还向杨乐雅卖乖，“妈咪，买买说的对吧！”
“嗯！”杨乐雅笑开，肯定地点点头，“但你要先和大家介绍你自己呀。”
“哦，对哦～“小家伙耸耸肩，冲身后的大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厅里坐着的人们，直直站好，一本正经地奶奶开口，“大家好，我叫张颜禧，大家也可以叫我买买～很高兴见到大家。”说着，有些艰难地把小胖手做出只露3只拇指的样子，认真地强调，“我三岁了哦～”
“扑哧——”，在座的各位被顺利逗笑，毫不吝啬夸奖地为她鼓掌，“哇～好棒哦！”
“真棒！”
“太可爱了。”
……
这不绝于耳的夸奖声，还有被买买带动起来热烈的气氛，让张艺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当然，也不忘偷偷瞄一眼不远处的大婆婆，看她神情比刚才不知柔和了多少，才敢稍稍放下心来。
“小买买来，来外太公这里～”买买这里自我介绍的话音刚落，老者就迫不及待地把小家伙重新捞回他身边，“张先生，您也快请坐。”也不忘请张艺兴在他左手边的第一个座位落座。
坐？不坐？
可是买买妈妈还站着呀……
落座的也都是长辈的样子……
短短几秒，满是无措。
这种时候还是得求助他和买买的“行为准则”杨乐雅同志。
好在对方也在看他，冲他点了点头。
“哦……好。谢谢。”接收到肯定的指示，张艺兴才敢乖巧坐下，并不忘把背挺得笔直。
“张先生，有劳您费心，专门跑一趟，不甚感激。”老者极尽客气，“这些天家事繁琐，定是多有怠慢。”
“没有没有！”张艺兴连忙摆手，“一切都很好！很周到！宾至如归！就像回到了自己家！”
……
短暂的静默。
“哈哈哈哈～”老者爽朗地笑出声来，“那便好！那便好！”
“老人家，我是小辈，您说话随意点吧。”
张艺兴总是谦逊有礼，自然是讨人欢喜的。
“好～”老者有些欣慰地点点头，“你和九儿的哥哥们差不多的年纪，又是她的好友，便随她一样称呼就好。”
“外公好！”张艺兴连忙甜甜地喊上一声。
“好！”杨怀林本就随和，现下还有软糯糯的买买在场，这个让大婆婆咬牙切齿的轻率小子看着也品性端正，让他放心不少，干脆先不提正事，而是想着先考考怀里这个小虎妞。
“小买买呀，外太公考考你好吗？”杨怀林低着头，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喜爱和期待。
“好呀～”买买的声音甜甜糯糯，认真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让人想抱着她猛亲。
“这位呢，是你妈妈的外婆，所以你要叫她什么？”
“嗯……外太婆！”
“这位是你妈妈的大舅舅，你要叫什么？”
“妈妈的舅舅……就是买买的大舅公！”
“这位妈妈喊大姨，是买买的？”
“大姨婆？！”
“大姨婆旁边坐着的是妈妈的大姐姐，你要叫？”
“大姨！大姨好漂亮啊～“
“哈哈～买买最漂亮！那大姨对面那位，买买要叫外婆，所以是妈妈的？”
“外婆？！……原来买买也有外婆呀？！……外婆是妈妈的妈妈！”
买买最后的这句话，让全场安静了三秒。
尤其是杨乐雅。
她一直以来的坚信出现了裂痕，摇晃起来。
“……”杨怀林转头看透了杨乐雅那瞬间的自我怀疑，却只是转回头来，为买买鼓掌叫好，“哇！小买买，你怎么那么聪明！全对！是妈妈教给你的吗？”
二十一世纪，的确，别说小朋友，很多成年人可能都不能分清自家亲戚谁是谁。
“是常奶奶。”买买冲吴静夜身边的常春梅笑，“常奶奶，买买全对了！很棒吧？！”
“当然啦！”常春梅满脸骄傲，“买买宝贝就是最棒的！”
“买买，你喜欢这里吗？”吴静夜拂过身子，笑眯眯地问这个小机灵鬼。
“喜欢。”从不客套的张颜禧同学重重地点点头，回答得真实又具体，“这里有大游乐场，还有好多小哥哥小姐姐和我一起玩。”
“那……让买买一直住在这里的话，买买愿意吗？”
“emmmm……”买买转头看看她现在面无表情的双亲，转回头来问，“爸爸妈妈和常奶奶也一起住在这里吗？”
“买买想的话，当然可以。”吴静夜伸手牵过买买的小胖手，“常奶奶会一直陪着你，但爸爸妈妈可能会因为工作不天天在这里，当然，代替爸爸妈妈，每天会有更多的小朋友陪买买一起玩，外太公外太婆也会一直陪着买买，这样可以吗？”
“emmmm……”买买小朋友认真思索，“愿意。但爸爸妈妈也要一起搬来！”
”当然！买买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来～给外太婆抱抱！“
小家伙被包进一个香香的怀抱，咯咯笑起来。
怀抱外，有人眉头打起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