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阴郁冷漠的少年校霸(十)
郁淮让季也跑, 自己却站在原地,冷着脸,摆明了有事他要自己认。
季也拿下外套, 抱在怀里,看着他,又看远处急速冲来的身影。
气喘吁吁的来抓人, 当看到眼前排排站的是两个神色淡定的男生的时候, 胡主任就知道自己抓错了。
胡主任刚烫了发型, 原本地中海的位置被几缕烫发包围, 显得发量多了一些。
他穿着西装,略显臃肿的肚子往前挺了挺,严肃的盯着面前的学生, 盯了几秒,认出了其中一个:“郁淮……你不在教室,在这干什么?”
过了会, 又认出另外一个:“小也?你怎么也在这?”
郁淮没吭声。
季也看了看他, 又看胡主任, 想了想, 道:“主任,今天晚上看电影,这次物理我没有考好,我想……和郁淮同学交流学习经验。”
季也说着, 轻咳一声,虽然说的都是实话,他考试确实没有考好, 也确实在和郁淮交流……学习谈恋爱的经验。
但季也毕竟隐瞒了一些重要的细节, 看着胡主任由疑惑转向欣慰的目光, 季也微微偏过头。
“原来是这样。”胡主任面色和蔼,他和季也的爸爸是高中同学,颇有些交情,季也会转来二中,也有一部分他的关系。
胡主任放心了,点点头,笑着道:“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什么问题来找我,最近和同学都相处的好吗?”
他问的都是些很简单的情况,季也一一回答,胡主任边听边点头,听完,看向一旁面色冷淡,仿佛无事发生的郁淮,脸色沉下来。
“郁淮。”他皱眉,一双眼睛鹰隼般盯住郁淮,逼问道,“我听说你又去打架斗殴了?”
比起连校长都不多问的郁淮,胡主任对郁淮的关注其实多的多。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总跟刺头打交道,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认识郁淮的时候,正好主管纪律。
那时候,郁淮刚进二中,经常迟到,早退,打架,和不良少年打交道,胡主任发现后,铆足了劲盯他,追了整整两个月,才纠正他这个破毛病。
后来胡主任升迁,管别的去了,对他的关注度才降低。
但毕竟底子在,一看他这幅冷冷淡淡,不服管教的样子,再想起这几天听到的流言,胡主任头顶的火就直往外冒。
“能不能学点好?”他压着火,问郁淮,“我听你班主任说了,你这段时间是进步了,但进步了就能什么都不在乎,目空一切了?郁淮,你以后是不是想犯罪?”
胡主任说的有点重,其实他不是多苛刻的性子,会骂郁淮,里面甚至有关心的成分,是一个普通老师很普通的担心学生误入歧途。
但是他对郁淮的了解不多,话听起来便有些刺耳。
季也抿唇,心里一疼,正想开口,听到郁淮的声音。
男生垂着眼皮,神情淡淡的,外套脱了,只剩下校服t恤,他个子高,衣服箍在身上,能看到肩胛薄薄的线条。
郁淮看了一眼胡主任,声音淡淡的,但挺认真,他说:“没有。”
胡主任没听清,挥了挥手:“什么?”
郁淮:“没斗殴。”
“你还学会撒谎了你!”胡主任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前几天学校门口,小树林过道那一群人,有没有你?保安都看见了!你还狡辩!”
“郁淮,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敢做不敢认?把你家长给我喊来!”
这学生这样下去早晚得废。
胡主任气的直喘粗气,他当场拿出手机,做出拨电话的动作:“你爸电话多少?”
郁淮:“没有。”
胡主任:“你再说?!”
郁淮:“没爸
。”
“……”胡主任愣一下,冒上天灵盖那一股气兜头被一瓢冷水浇灭了。
季也在一旁开口:“主任,他那天不是打架斗殴,我们学校的同学被欺负了,郁淮同学是在帮忙。”
这并不是季也凭空捏造。
方茜茜后来说,其实就算季也不在,看到郁淮,她就知道这波稳了,郁淮很讨厌外边的人来他们学校找麻烦。
胡主任看着面前个子挺拔的男生,不吭声了。
他这才模模糊糊想起来,校长曾经说过,郁淮这个学生,背景有点复杂,不能用平常的眼光去看。
胡主任没说话,过了一会,声音慢了,没那么急迫,他又问:“那你妈呢?”
郁淮说:“在医院。”
胡主任彻底说不出话了,他盯着郁淮,半天,背着手走了。
胡主任走了,危机解除,但季也好一会没有说话。
夕阳完全落下去,天黑起来,教室里一盏盏亮起灯,电影开始播放了,有嬉嬉闹闹的声音从窗户里飘出来。
很热闹,但季也感觉不到,他靠着长椅坐在路旁,手搭在膝盖上,看向教室的方向。
他不吭声,郁淮蹲在他面前,也没说话,男生垂着眼,眼睛雾蒙蒙的,清明透亮,像拢了灰色的天光。
季也被他这样看着,慢慢回神,抬手,盖他的眼睛:“不许看我。”
郁淮抿了抿唇,他有些不解,但很听话的没有动,好一会,才低低问:“季也,你是不是不高兴?”
“很明显吗?”手指下的睫毛轻轻动着,有点痒,季也看着远处教室里炽白的光,睫毛轻动。
他没有说出原因,但郁淮点了点头。
“嗯。”郁淮说,“我做什么,你会高兴?”
即使看不清表情,也能知道他很认真。
季也遮住他眼睛的手指慢慢放下,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什么都不用做,你这样就很好。”
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么乖的修猫了,季也想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人欺负他。
盛夏的晚风徐徐吹过来,电影开始后,教室里的声音从吵闹一点点变得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季也想了想,问蹲在膝盖旁,一直玩着自己手指的修猫:“阿淮,你是不是该走了?”
郁淮的时间十分固定。
谈恋爱这段时间,他把多余的时间都空出来给季也,他会和季也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但是他晚饭后经常会离开,有时候甚至不来学校。
季也知道他偶尔还会去酒吧,但是频率低了很多,更多的时间是在外面打工。
只有晚饭后的这段时间,不知道做什么,但雷打不动,应该是挺重要的事,季也想。
“嗯。”郁淮点头,他看了看时间,确实差不多了,站起来拿凳子上的书包。
月色低垂下来,如同积水,将黑夜照的通明透亮,郁淮站在夜幕之下,看凳子上孤零零的季也,抿了抿唇,有些挪不开脚。
“嗯?”季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犹豫,看他始终不动,奇怪的抬头。
风吹的很舒服,季也压了压飞起来的衣角,他看着郁淮,忽然想到什么。
他眨下眼,抬头问:“阿淮,你每天这个时候出去,是去医院吗?”
郁淮没有否认。
市二院人流如织,灯火通明,即使是夜晚,救护车和喇叭的声音也乱成一团,蝉鸣声鼓噪。
季也背着书包,跟着郁淮往住院部走,上了电梯,过了长廊,到一间病房外停下。
护士正好查房,见到郁淮,看起来挺熟悉,点了点头,侧开身体:“来了,快进来吧。”
郁淮点了点头。
他推门进去
,没看清楚屋内的景象,迎面一个枕头扔过来,砸了他满脸,霍芝在枕头后,仇恨的看他:“小杂种。”
霍芝的记忆力已经很不好了。
她早年伤了身体,这些年没有好好修养,而是赌博酗酒,就生了病,如今只是在医院吊着一口气。
郁淮挣得那些钱,大多数都花在她身上。
霍芝已经记不起来郁淮是谁的儿子,因为她已经想不起来郁斯羽的样子了,只记得那些悲伤痛苦的过往,她觉得郁淮是导致她如今悲惨生活的来源。
她原本是大学生,有光明灿烂的前途。都是因为郁淮,这个杂种是她的耻辱,她太痛苦了,她只想杀了他。
以前郁淮在这陪床的时候,她在半夜起身,想要用枕头把郁淮捂死,可是男生长大了,她没有成功。
后来郁淮不再留下,只是放学后过来。
他对霍芝态度有些冷淡,但并不绝情。
大概即使他认为自己忘了,潜意识里也还记得,小的时候,母亲也曾抱着他,对他说,宝宝对不起,你疼不疼?
霍芝刚挂了水,见到郁淮,她反应很激烈,好着的那只手随意的拿桌子上的东西往郁淮脸上砸。
砸中了,她会短促的笑一声,砸不中,她会开始哭,骂郁淮:“都怪你,小杂种,我怎么会生下你,我应该把你掐死的。”
霍芝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对郁淮产生了怨恨,生活的苦难快要把这个悲伤的女人压倒了,她实在需要一个宣泄口。
但她疯过去的时间太早,早到和郁淮还没有来得及产生一些无法割舍的感情,来使郁淮抵挡这日久年深的恶意。
郁淮看着她苍白的脸,习以为常,连表情都没动。
“最近有事吗?”他问霍芝,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病床上的人听到,被刺到一般,顿时尖叫起来,拿手旁的东西狠狠砸向他。
因为习惯了,郁淮并不理会,他环视病房,确定没有需要改动的东西,转身离开。
病房外,季也垂着眼,正靠墙抵在门边。
刚刚的时候,郁淮没有让季也跟着,男生垂着眼,犹豫一下,告诉季也,他想自己一个人。
他无意隐瞒季也他的烂事,但他不想让季也也面对那些。
薄薄墙隔不断里面无边的恶意。
护士换完药,从隔壁病房出来,听到声音,翻了个白眼:“这还亲妈呢。”
说着走了,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够出声表示不认同,已经是全部能做的事。
季也可以想象,再往前的十多年里,郁淮日复一日面对这种景象的场景,从绷着小脸的幼童,长成冷淡的少年。
季也忽然感觉很心疼,手指蜷缩起来,这一秒钟,他忽然很想抱郁淮一下。
郁淮背着包,推门出来,霍芝在后面歇斯底里,扔出来一个抛物线的投掷物。
郁淮没躲,但也没被砸到。
他走神了,他其实没有表现出的那样平静,他身上的烂事太多了,他不知道季也他……会不会觉得厌恶。
会不会觉得麻烦,会不会觉得……特别脏。
郁淮抿唇,睫毛很轻的动一下。
少年时面临的大多恶意都是来源于家庭,他熟知人们恶的本性。
但他想,季也大概是不同的,季也的性格很好,即使讨厌,也不会说给他听。
郁淮晃了下神,长长的睫毛轻抬,却没有看到他想见到的人。
旁边,一只胳膊横穿过来,揽着他的脖子,近乎突兀的,把他往一个方向按。
季也很少有这么不顾他人意愿的做法,郁淮抬眸,顺从的往下的间隙里,看到他低垂的眼睑,淡茶色的眼睛。
季也原本是很温柔的相
貌,在医院冷白的廊光下,在这一刻,竟然显得冷淡。
果然如此,郁淮想,季也不高兴了。
他们身高相仿,但郁淮窜的更猛些。
十七八岁的男生,已经抽条的很高了,因为经常打架,肌肉线条紧实有力,个子很高,腿很长,即使看着清瘦,也绝不是小只。
是一大只。
季也拽的突然,他被冲撞得往前,压在季也身上。
季也身上是很淡的草木气息,像是春日的阳光落在湖面上。
身后是物体迎面飞来的破空声,季也看到,随手一挡。
有东西砸到季也手臂上,“咚”一声,发出沉闷的声响。
声音不重,但听到声音的郁淮身体一僵,他倏然回神,意识到发生什么,一瞬间浑身冰冷。
郁淮已经十七岁了,但这一秒,他的记忆飞速的退回到十多年前。
那是很昏暗的,没有光线透过的楼道,四岁,还是五岁之前,他是不讨厌霍芝的,霍芝虽然总是不回家,不搭理他,但并不打他。
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好像就是因为挨打,有一次霍芝喝醉了,回来看着他,盯了几秒,忽然拿着扫把打他。
他无法反抗,被打掉了半条命。
再后来,霍芝喝醉的时间越来越多,打他的也就也来越狠,幼年的郁淮无从反抗,心中滋生了恨意。
郁淮起初并不想怨恨这个悲伤的女人,但日久年深的殴打下,他开始想,既然不需要,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没有人会喜欢疼。
可是他让季也感觉疼了,郁淮抵在季也肩膀上,这一秒钟,忽然感觉后悔。
季也是他沉浮于深渊之中仰望的月亮,他骨子里的腐烂与肮脏,他无意隐瞒季也。
但他有点后悔,郁淮以为自己已经铜墙铁壁,但这一秒,他忽然意识到,他承受不起失去季也的代价。
季也不知道郁淮的在想什么。
他只感觉到男生反箍在腰上的力量越来越大,后颈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郁淮抱着他,手指很冰,像是怕他下一秒就逃走。
“怎么了?”季也不得不摸摸他的头。
郁淮闭上眼睛。
他的头发乱了,垂在眼皮上,眉骨锋利,身躯绷的很紧。
他说:“季也,我会变好,你别怕我。”
别怕他,其实是在问会不会讨厌他,季也一瞬间分辨出来。
他没有想到郁淮是这么想,愣了好几秒。
然后他反抱住郁淮。
季也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觉得不需要了,只是放低了声音,揉了揉郁淮的头发,轻声道:“阿淮,我怎么会害怕你,我最喜欢你了。”
“你呢?疼了怎么不知道躲?疼了是可以躲开的。”季也微偏过头,想了想,说:“你是不是也得跟我学学,学着喜欢你自己啊。”
你是不是也得跟我学学,学着喜欢你自己啊。
郁淮垂着眼,似乎是没有想到季也会这样说,睫毛蹭在季也脖子上,怔一下,一动不动了。
他第一次在季也眼前展现出毫无保留那部分,听话的要命。
他埋在季也脖颈上,睫毛垂着。
在这一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郁淮知道,季也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