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脏缺失的超级士兵
夜幕低垂，天地间一片万籁俱寂。
异种清理后的残肢旁生着一簇篝火，火苗旺盛，响起燃烧后独有的哔剥声。
克莱尔从树林里出来，踏过雪地，神情镇定，视线略过慌乱的莲娜和警惕的刀疤黄毛，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走到火堆旁，他把手里抱着的干树枝放下，活动下手指，熟练而有序的把树枝丢进火堆里，保持着火焰旺盛。
这样的动作枯燥乏味，用一个机械军团的副团长来做，似乎太大材小用，但是克莱尔并不厌烦，也没有怨言。
他半跪着，一边支着火堆，眼睛悄悄的抬起。
隔着橘色的火苗，时隔多年，克莱尔又一次见到了季也博士。
他裹在黑色的军装里，只露出小半张脸。
他的样貌看起来和多年前好像没什么变化，温润而好看，黑发柔软，皮肤很白，下巴靠在挺括的军装上，因为发烧，爬满了红晕。
克莱尔注意到，他的呼吸也十分平缓，像是他的性格一样。
这和传言中背叛陆之淮，并将人遗弃后直接打落冰川的他完全不同，克莱尔观察他，很快又发现有哪里不一样，这个发现让他不由得拧起眉。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季也虽然睡着，但垂在身侧的左手一直都没有动过，偶尔咳嗽，却几乎抬不起来，咳嗽也是不正常的频率。
克莱尔参加过无数战役，也受过数不清的伤，经验丰富，他凝目观察，几乎是立刻判断，季也左臂应该受过极其严重的伤，并且留下了后遗症。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在追杀他？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年他才一直东躲西藏？
克莱尔不解，他一直都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季也曾经带着人造人叛逃出基地，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视频流出。
他切开人造人身体时的表情被镜头照的清清楚楚，平静到冷酷，让人不由心寒，所有人都知道，那时候的陆之淮有多依赖他。
季也就此背负骂名。
除了克莱尔那时候心中不舒服，曾经注意过他，大多数人都更希望他早点死，尤其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陆之淮。
二十八道通缉令似乎也证明这一点。
但……克莱尔目光不由转向前方。
季也似乎是觉得不舒服，想要翻身，他动了动，然而左臂用不上力，只能无力的垂下。
而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只是抽了抽气，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睡得很沉，也不再动弹。
克莱尔心里莫名有些酸楚，他生着火，摇了摇头，忽然看到他们坐下后就一动不动，冷淡的仿佛要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长官动了。
他伸手，手指修长，握住季也的，慢慢的揉着，然后抱着季也，在怀里翻了个身。
长期处于无力中的手指被这样揉弄，感觉极其奇怪，季也睫毛轻动着，似乎是感觉到什么，但是没有躲，也没有醒。
克莱尔看到陆之淮没什么表情的脸庞上忽然出现了一点极其克制的情绪，嘴唇抿着，仿佛在努力的在忍耐什么。
这……是恨吧，克莱尔不确定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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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黑的车队横亘在百米之外，连成坚固连绵的防线，冰冷漆黑的车身在冰雪下泛着流光。
车队的防御圈里，火堆一夜未眠，等到清晨，几乎把人里面的人给烤化了。
季也也感觉有点热，不过不是特别过分，他冻了太久，这样的热度更像是在冬日的被窝里加了床被子，舒适的他忍不住翻了下身。
鼻尖碰到什么冰凉的固体。
季也顿一下，慢慢的睁开眼睛。
入目是纯黑的军装，领口处挂着银色的链条，链条下是一颗冷冰的，富有光泽感的纽扣。
季也眨一下眼，记忆一下子被带回很久以前，他垂眼，手指撑着，想坐起来，不小心碰到身边人腰上的皮带，发现是和人体差不多的温度。
所以他这是睡了多久，冰冷的皮带都染上温度……
季也揉下额头，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嘴巴里微苦的药味。
然而身体上因为发烧产生的疼痛已经不见了，余光里只剩下橘色的灯火。
天还没有完全亮，在风雪季里，夜晚生火，极其容易引来异种，这无疑是自寻死路，可是火堆中的余烬又证明这绝不是一时兴起。
季也看着，在满地的冰雪与温暖的火光中下意识抬头，忽然意识到他没有在做梦。
失去意识时见到的人是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睫毛垂着，正在休息，在极致的寒冷与温暖下，睫毛上凝了一点冰晶。
季也看着他，伸手拨开了那一小块冰。
季也在陆之淮怀里发了会呆。
他没动，因为思绪很乱，也因为不想打扰陆之淮。过一会，他又觉得累，就歪头睡着了。
陆之淮抱着他，慢慢睁开眼睛。
他伸手，把季也往怀里揽了揽，目光看着虚空，眸子里看不出太多情绪。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雪花顺着天空飘落。
季也睁开眼，看到克莱尔正屈腿坐在火堆旁，托腮对什么人比划着口型。
他问刀疤和黄毛：『你们不去撒尿？憋着不难受？』
『……』刀疤和黄毛脸顿时憋的通红，看他一眼，强装镇定。
谁特么遇见这种变态还敢去撒尿啊，旁边这到底都谁啊，憋死算了。
作为也算身经百战的流亡队，对方一手操纵钢铁捕杀异种的能力，是许多异种和人类的噩梦，他们心里其实隐隐有个想法，但不敢确定。
实在是太恐怖了，吓唬谁呢。
见他们不理人，克莱尔又将视线换了个方向。
莲娜怀里抱着孩子，靠在树后，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想往季也身边躲，看到他身边的人，又不敢。
她亲眼见过这个漂亮男人操纵铁链将一团肉块扯碎的场景。
克莱尔惊讶的看着她，怕吓坏她，只好悻悻转头，他托着腮，干脆看昨夜就醒转，但撑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寸头。
看着对方，克莱尔不断观察着，手指托着下巴，一开始没有说话，等了一会，突然感觉眼熟：“你——”
他没注意出了声，捂着嘴唇，反应迅速把声音压下去，一转头，才发现季也已经醒了，正在看他。
虽然被抱着，但青年相貌清隽好看，气息平和，并不显得弱小，反而呈现出一种舒适温和的姿态，很安静的气氛。
克莱尔眨眨眼，扭着头和他打招呼，“博士早啊。”也不再顾忌，惊讶的转头看寸头：“你……是那个，之前龙升基地的头？你还活着？”
他实在是惊讶，揉了揉头发，一头金发被他揉的乱糟糟的，又想到什么，重新梳理整齐。
寸头没理他，反倒是他不断的看着对方，金眸里情绪不断改变。
风雪季里有太多传说，这位前龙升基地的掌权者就是一个。
龙升基地是原本北境最大的基地。风雪季后，国家逐渐分崩离析，对人类的掌控力变弱，取而代之的是各个人们自发组织形成的基地。
作为当时北方数一数二的基地，龙升基地的负责人据说军人出身，生性硬朗正气，一身铁血傲骨，带人出生入死，保护着北方的基地。
据说他性格豪爽，为人极重情义，也曾吸引了一大批追随者，只不过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之间就销声匿迹。
有人说他战斗时遭遇异种，死于异种腹中，也有人说他死于内斗，被好兄弟算计，尸骨无存。
但关于这件事的内幕，克莱尔刚好知道一些，其实不是异种，也不算是什么内斗……细究说来，只能算是人性丑恶。
龙升基地的掌权者本名叫陈硕，风雪季前，就是一名少将了，风雪季后，更是凭借着一身战力和高明的领导力坐稳了北方一把手。
他有个妹妹，先天不足，心脏有问题，只有七八岁，克莱尔在资料上见过，小姑娘脸圆圆的，笑的很腼腆，性格乖巧又安静。
那是个很省事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整日待在基地里，也不搞事，有这么一个妹妹，谁能不疼，更何况陈硕在风雪季中失去了所有亲人，家里只剩下这么根独苗苗。
然而就是这么一根独苗苗，成了压垮陈硕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时候陈硕风头正盛，基地里虽有争端，但都能被他一手压下，他满心认为基地里都是自己的兄弟，外出任务便毫无戒备的把妹妹留了下来。
他不知道基地平静的表象下暗潮涌动，更不知道前一秒还接受的保护的人转眼便能被煽动，将屠刀对准他妹妹。
他妹妹后来是被绑在基地外，活生生被异种一口一口啃死的，据说小姑娘疼的只会轻轻的叫哥哥，最后气都出不了了。
死后甚至没有人愿意为她收敛尸骨，都怕惹事。
『她那天只是口渴，想要喝一杯水。』系统也在数据库里扫描出这段经历，低声道，『她不知道这些她叫着哥哥姐姐的人，想用她杀了她哥哥。』
『可能后来感觉到了吧。』系统的声音更低了，『所以她不叫哥哥了。』
陆之淮还是没有醒，睫毛垂着，火变小了，雪花在他头上落下浅浅一层。
季也伸手，给他拨开冰凉的雪花，一边把手指轻抵在嘴唇上，示意克莱尔尽量小声。
克莱尔看着自家仿佛睡得无知无觉的长官，嘴角微不可察一抽。
他又看向沉默不语擦着刀的陈硕，对于他叫破了他的身份这件事，对方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浑不在意。
见到季也醒了，他才顿一下，忽然问：“距离基地不远了，你能把他们都安全带进去吗。”
他指了指莲娜和团子，又指了指可怜巴巴憋尿的刀疤和黄毛。
季也眨一下眼，想点头，又看克莱尔。
克莱尔收到信号，忙点头：“当然，当然，都是朋友，这点小事你放心。”
陈硕看着他们，微不可察的颔首，他提着擦好的刀站起来，淡淡道：“行，那我走了。”
“走……”克莱尔懵逼，下意识问，“你不进基地吗？”他都听说了，在遇到他们之前，这群人是准备进基地的。
“我本来就不打算进基地。”陈硕握着刀，随手挑起一片叶子，他淡淡开口，随意找了个方向，长腿一迈便往前去了，“只是顺路走一段。”
他的身影穿梭在冰凌覆盖的树林间，有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又有种说不出的萧索。
季也怔在原地，无意识的握着陆之淮温热的手指。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从没打算活着进基地，只是想着，顺路走一程，像他这样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