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Day.25
“魔法的含义非常广, 并不是只有由元素词汇构成的奥术才能被称之为魔法。对于人类而言，所有超出正常认知的神秘力量都可以被称之为——魔法。”
迦尔诺合上手中厚重的大部头书，平缓地说道。
薇奈认真地记着笔记, 她想了想又问道：“比如哪些呢？”
“比如魔法药剂、占卜术、魔法阵……这些你在进入深渊缝隙的魔法界时都能接触到。”迦尔诺道。
正午的阳光透过大玻璃窗将公馆三楼的书房照得非常明亮, 少女托着腮专心地望着不远处倚在书架边的银发神明。
神明大人说话时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虽然总是带着丝冰冷的意味，但对薇奈而言，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语调。
而此时, 距离多纳雷亚小姐与凯恩斯公爵的订婚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在这三天里，薇奈就如她上次所发誓的那样, 真的当起了一个“热爱学习”的学生。
诺亚曾怀疑她是不是因为上次的尝试被“节制”打击到体无完肤，以至于这几天非常热衷找迦尔诺了解魔法界的更多知识, 从而逃避自己明明开了“爱欲原罪”的挂最后还得到零杠几耻辱战绩的这件事。
对这种看法, 多纳雷亚小姐郑重而严肃地不予以承认。
“你有空瞎想还不如完善一下早就说好要添加的精神空间新装饰和功能, 而不是躲在里面偷懒看剧，顺带吐槽我！”黑发少女如是说。
她通过看诺亚硬盘里的各种番剧与电影，很清晰地了解了许多关于“诺亚所在的系统世界”的词汇。
比如诺亚最经常干的行为就叫做“吐槽”。
于是小光团乖乖闭嘴，提到编写复杂代码它就提不起干劲。
只要不戳彼此的痛处, 他们就还是好朋友。
薇奈收回差点飘远的思绪, 开口问道:
“那像悠里与悠比这样的小妖精，或者说，您的力量……也是魔法吗？”
“从概念上可以这么理解, 但是几乎没有人会对妖精与神的力量做出定义。”迦尔诺说。
“为什么？”薇奈好奇道。
“因为乐园的存在远高于你的想象, 没有人会试图去解读神的力量。从本质上来说, 妖精的力量层次高于人类的魔法, 而神的力量层次, 则位于世界的顶点。”
薇奈又问:“力量层次？有什么区别吗？”
“最根本的区别在于, 上级的层次不需要遵守下级的规则。”神颇有耐心地解释道。
“我理解了！”薇奈笑眯眯点头。
迦尔诺脸上冷硬的线条稍微柔和了一些。
不得不说，当薇奈认真听讲时，她看上去非常像一个好学生。
思维清晰，理解快，有问题就会大胆问。严格如迦尔诺都很少能挑出她的毛病。
——前提是，不能进入检查作业的环节。
银发神明见她眼睛弯弯的样子，抿了抿唇，抛出个薇奈最不想听见的问题：“昨天划定的元素词汇，你背完了吗？”
薇奈的表情立马垮了下来，她眼神不由游移到窗外，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在想……您昨天划的魔法元素符号是不是有些多了呢？”
“薇奈。”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也多了一丝责备。
对着表面看起来不太高兴的神明，薇奈却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
她最近已经能敏锐地从神明大人对她的称呼中窥见一丝他的心情状态。
比如现在的迦尔诺，心情不错时会叫她“薇奈”，心情一般时是“多纳雷亚小姐”，最糟糕时则是完整的“薇奈·多纳雷亚”。
这都要感谢“爱欲原罪”带来的敏锐捕捉力。
总之，迦尔诺今天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她或许可以蒙混过关。
“这才中午，您起码要到晚上再检查这些吧？”少女委屈巴巴道。
嘴上这么说着，薇奈心中却暗自决定晚上她和迦尔诺错开时间吃饭，这样迦尔诺看不见她就不会想起来检查背诵这码事了。
计划完美！
“晚上你就会背完吗？”神明微微垂下淡金色的睫毛，淡淡问道。
“嗯嗯！”薇奈小鸡啄米式点头。
迦尔诺不动声色地伸出食指点在她的下唇。
薇奈心中凛然——又双叒叕是这该死的真言术！
她的嘴巴张开：“怎么可能……背不完嘛！我会去努力背完的！”
至于背不背的完是另一码事了。
迦尔诺眸色微缓，点了点头：“看来你是真的这么想了，很好。”
【好感度＋1】
薇奈小小地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这是她上次收到悠里启发想出来的对抗真言术的技巧，只要在受到真言术时，集中精神控制喉咙，说出“看起来没撒谎”的话就可以了。
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明天我会回乐园。”迦尔诺忽然抛出这么一句话。
薇奈愣了一下：“回……乐园？”
“本来，观察人类的生活习惯就是属于‘公正’的乐趣，现在，再度回归一部分的我需要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迦尔诺道，“就像是人类的休假，总有到头的时候。”
“您的兴趣就是和以前一样独自一个人站在星辰之间观测世界的轨迹吗？”薇奈望着他。
他轻轻点头。
薇奈好奇地说：“您在那里呆多久了呢？”
听到这个问题，迦尔诺蹙眉凝神思索了一下。
“从诞生之初至今，我已经忘记了，”他说，“但应该和世界树的岁数一样久。我记得……还是龙蛋的时候，自己就是在世界树根处孵化的。我破壳时，它还是一颗小树苗。”
“咦？”薇奈眼睛亮了亮。
刚从龙蛋里孵化出的小奶龙吗？好想看一看那样的迦尔诺……
不过她不能把这话说出口，只能憋在心里。
“这样的话，得有亿万年吧？”薇奈问。
“应该是有的。”神明答道。
“那听起来可真无趣啊……”少女轻声道，“亿万年的时光里都要待在同一个地方，偶尔可以出去散散心，但最后还是要回归星辰的里间……这样不会很孤单吗？”
迦尔诺摇了摇头，他平和地看着她：“薇奈，在你眼里，我……或者说，神，究竟是什么呢？”
薇奈微怔，她想要把教会圣典里那些陈词大论说出来。但她只是张了张嘴，就没出声了。
下意识地，薇奈知道，迦尔诺并不想听这些。
“我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孩子，就像你爱你的母亲一样，我也需要守护它。为此，我会付出所有我能做的。”银发神明最后这么说道。
“——这是神的责任。”
“签收人，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的。”诺亚飞到她身边。
它今天和悠里下了一整天的飞行棋，没和她一起去迦尔诺的书房学习，自然不知道她变得奇怪的原因是什么。
薇奈垂着头，搅动着红茶，静静地看着茶杯里不断沉浮于水面的茶叶。
她叹了口气，“明天迦尔诺要回乐园，我可能短时间内刷不了好感度了……”
“诶？！”诺亚惊讶极了，“为什么？”
薇奈把今天与迦尔诺的对话告诉它。
“……最后说是神的职责。”她叹气道。
小光团陷入沉思，它想了想，“不管怎么样，签收人你得弄到和神联系的方法，就算不能见面也得能交流，不然刷好感度会更困难。”
薇奈点头。
诺亚说的没错，她确实得想点办法。
诺亚看着薇奈陷入思考的模样，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我说签收人，如果到真的完成七原罪，跨上登神之阶的那天，你会做什么？”
“我希望……我……现在还不知道，”薇奈想了想，“我现在只是想先走到七原罪的终点看看，玛丽妈妈会不会在那里等我……”
诺亚：“假如、我是说假如，真的就像光明神曾说的那样，时间之河不可随意逆转，除非世界毁灭，那你会怎么办？”
薇奈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杯子里的红茶变冷，“那么……我希望……”
她垂着眼帘，黝黑的瞳孔深处全然是迷茫。
“等到那天再说吧。”她轻轻道。
第二日清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薇奈气喘吁吁地跑到三楼。
看到头发有些微微凌乱，似乎刚起床正在整理衣领的神明大人，薇奈松了口气。
“您要走了吗？”她问。
迦尔诺用沉静的淡金色双瞳凝视着她，微微点头。
薇奈冲他一笑，朝他伸出一只手。
他望过去，只见薇奈的手掌中躺着两片小叶子。
“艾尔达制造的魔导通讯器？”他问。
艾尔达是乐园的小妖精里出了名的大工匠，被称为最富有的妖精。以制造符合妖精们审美和喜好的新奇魔导器、法杖著称，当然，离谱的物品定价在妖精族里也是出了名的。
这是悠里告诉薇奈的，它提到这位妖精工匠时，说话总是带着冷哼的鼻音，看起来对其颇有不满。
薇奈不清楚它们之间的恩怨，不过倒是记住了“艾尔达”这个名字，一片叶子是用乐园级糖果从悠比那里换的，它对糖果毫无抵抗力。
还有一片则是薇奈自己的。
她笑着说：“是的！我希望即使去了魔法界，也能听到您的声音。”
迦尔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目光移到叶子上，说道：
“这个不能跨位面沟通。”
“啊？”薇奈脸色一跨。
“但现在能了。”神的眼底隐隐露出笑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柔软的翠绿叶片一点点染上殷红的色泽，质地也变得坚硬起来，摸上去像是红玛瑙一样的手感。两道金线在空中飞舞着，分别穿过红色叶片，金线边缘勾勒出细腻纤巧的花纹。
两片叶子变成了两个精致的手链。
迦尔诺拿走了其中一个手链，薇奈将剩下的一个攥入手中。
本来是她想要送给迦尔诺的，结果到最后好像成了迦尔诺送给她了？
“我会让悠比用魔法阵把你送到神音魔法学院所在的祈神城，你的身份是魔法学院的一年级学生，”迦尔诺说，“至于你的女仆们，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不用被你的亲戚差遣。而在外人眼里，你和‘凯恩斯公爵’回领地贝兰尼郡了。”
薇奈笑了起来，“没问题吗？就像是您变成‘凯恩斯公爵’的那样？”
银发神明点头。
“或者，你可以选择不去那里，回到乐园也可以。”他说。
薇奈轻轻摇头，笑着说：“不，我觉得多学习一些知识对我有很大的好处，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想到骗子系统很可能也在那，薇奈就不可能不去。
“那么，再见。我尊敬的神明大人。”
薇奈飞快地拥抱了他一下，顺便在他的侧脸上轻啄了一口。
感受到他骤然紧绷的身体，薇奈怕再被节制变成小梅花鹿，快速且委屈地解释道：“这只是一个告别吻！是礼仪！”
听她这么说，神明微微放松下来。
【好感度 2】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她同样的两个字。
“再见。”
当神明的身影消失在公馆三楼时，薇奈勾了勾唇。
用不了多久，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魔女的预感。
“诺亚，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迦尔诺他们对你的存在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了。”
当薇奈走出魔法传送阵时，被眼前的一幕惊讶到了。
在这座位于人界与深渊界的缝隙中、被称为“祈神城”的城市里，来来往往的许多行人身边，都跟随着一只明亮的小光团。和诺亚不同的是，这些小光团是有极为微小的散发光辉形成的。而诺亚看起来则是一只圆滚滚，长着卡通眼睛的小球体。
总之它们从远处看起来还挺像的。
诺亚仰起脑袋：“哼！我可是来自异世界的系统！快递系统也是系统！”
薇奈翻开悠比在回乐园之前给自己留的一本魔法界科普手册。
这些散发出光辉的小光团被称为精灵，它们往往作为魔法天赋者的伴生物出现，而精灵隐藏在光辉下的本体长得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精灵通常都会产生一些微小的意识，某些魔力天生强大者的伴生精灵会有更强的自主意识。
低阶精灵相貌各异，高阶精灵的数量非常少，据说许多高阶精灵会幻化成更符合主人审美的姿态。
“可能在他们眼里你是一个长得比较奇怪的低等精灵。”薇奈委婉道。
“我知道那个可恶的笨蛋妖精是这么说的。”诺亚环胸冷哼。
薇奈笑嘻嘻地摸了摸它，便打算按照手册上的指示前往神音魔法学院的报到处。
神音魔法学院是祈神城的标志之一，位于城池的南侧，占地面积广阔到不可思议，几乎占了这座魔法都市的一半，远远看上去像一座巨大的城堡建筑群。
据手册上说，这座魔法学院内部还叠加了一些空间魔法，所以面积甚至要比看起来的还要大。
传送的地点距离魔法学院非常近，薇奈只是拐了几条街就到了学院外的报到处。
报到处从外表看起来是一座非常高大的石塔，内部是一圈又一圈直接通到顶层的螺旋楼梯，薇奈从一楼爬到顶楼时，几乎累得气喘吁吁。
她实在想不明白，对于这么高的塔，为什么非要把报到处建在顶层而不是一楼。
“我觉得可能是为了所谓的法师们的逼格……”诺亚吐槽道。
薇奈深以为然。
走进报到处，里面有个女人在办公。
“薇奈·多纳雷亚，来自东郡的提利港，母亲是女伯爵玛丽·多纳雷亚，家里没人学过魔法，被出游的法师意外发现魔法天赋，引导来入学。因为生病错过了今年的春季上学期，今天刚来祈神城报到，”对面的女人从桌子上的一堆自顾自飞舞的文书中抬起头，看到薇奈后，从漫天乱飞的纸张中准确地揪住一张抽出来，对着上面念完后，那双鹰隼一眼的眼睛盯着薇奈，“没错吧？”
薇奈点点头。
看来这就是迦尔诺给她安排的“身份背景”了，不过这些背景除了入学理由以外，大部分都是真的。
“给，这是你的钥匙。房子在魔药教室和奥术练习场之间的街道上，你可以根据门牌号找。需要我的精灵带你去吗？”女人招出一只小光团，看起来是她的精灵。
“非常感谢您，不过我想我没问题的。”薇奈回答。
她不太喜欢麻烦别人，而且她很清楚对方只是客套话。
这点从对方微皱的眉头就能看出来。
见她识相地婉拒，女人微皱的眉舒展开，她满意地点点头，“另外，还有个问题，因为你入学晚了一个学期，一年级所有教授名下的学生名额早就满了，高年级的教授们都很忙，只有二年级的一位……嗯……助教名下有空缺的名额。”
提到这位助教，女人似乎有些支支吾吾。
薇奈和诺亚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狐疑。
女人干咳一声，“你不用担心，那位助教其实教学资历很深……之所以一直没升为教授是因为没人……呃，我是说，他带的学生人数不足……”
诺亚悄悄对薇奈道：“签收人，听起来好像更可疑了诶……”
薇奈虽然也觉得很可疑，但也只能道：“没办法，先去看看吧。”
女人从空气中抽出一支魔法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金色的人名：德里卡·布兰登。
接着，这个金色人名融入女人手边一张空白羊皮纸中，下一秒，这张原本空白的羊皮纸上面居然出现了祈神城的简要略缩图，上面还有个不断活动的金色小点。
最后，女人递给薇奈一张表格，上面列了各种学生相关的身份信息，她指了指右下角空白的导师签名一栏：
“让我看看，德里卡现在正在祈神城中央喷泉广场附近的魔法商店街……你让他签完字后，再回到我这里，我会给你发放学院的学生徽章，之后你就是神音魔法学院的正式学生了。”
“非常感谢您……”薇奈迅速瞟了眼办公桌前摆放的名牌，“兰妮女士。”
从报到处的高塔出来后，薇奈拦了一辆马车。
马车在她面前停下时，她忽然到注意这辆马车没有车夫。
“您想要去哪？美丽的小姐？”这时拉车的白马开口了。
薇奈眨了眨眼，“中央喷泉广场附近的魔法商店街。”
“一个金币，非常感谢。”白马道。
好贵……
薇奈心里这么想着，最后还是选择默默掏钱了。
她上了马车后，便因为好奇心忍不住问了白马：“请问这辆马车是您的吗？”
“当然！”白马一边拉车一边道，“你是第一次来这里？魔法学院的学生？”
薇奈点头，“我是新来到这里的。”
“没想到这种季节还会有新生，”白马感慨道，“其实，我以前也是那里的学生。”
薇奈愣了愣。
白马哈哈笑了，“你以为我真的是一匹马？不不不，我只是对自己用了马的变形魔法！这是我上学时唯一学会用魔力搭建的奥术了。这个魔法不仅让我省了买马养马的时间，还让我跑得一点也不累，真的是非常方便的魔法！”
诺亚默默道：“所以他上了几年学，只学会了这一样魔法？”
薇奈：“……”
白马先生非常热情，知道她是第一次来魔法界后，每当路过一个地方，便会给她介绍一遍。
当马车驶入中央喷泉广场时，薇奈便被广场中央的雕像吸引住了。
那是一座和人界教堂里非常相似的光明神雕像，这座雕像格外高大，约有上百米高，除了模糊的五官外，其余地方都雕刻得十分精美细腻。雕像的脚下分别站着两只妖精。薇奈揉了揉眼睛，可以肯定那是悠比和悠里两兄弟。
雕像底下有着许多跪拜的人群。
“很诧异吗？”白马先生乐呵呵道，“魔法师当然也信仰神明，甚至要远比普通人的信仰更加虔诚。”
“我以为掌握一定力量的法师会对神减弱信仰。”薇奈诚实道。
“并不，恰恰相反。站得越高，得到的力量越多，人们越能明白光明神到底是多么崇高的无上存在。”白马先生说。
当他们即将离开这座巨大广场时，薇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中央那座没有面孔的雕像。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冰冷而俊美的男人，他身着厚重的华服与冠冕，独自一人坐在空旷而寂静的神之王座上。
宫殿外，无数人顶礼膜拜。
宫殿内，一切寂寥而无声。
陪伴着他的，唯有不断流淌的、无垠的岁月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