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暗流
闻斐身为主将, 任何时候都是被亲卫们护在最中间的,包括之前那些流民跑来偷东西, 其实也基本没能凑到闻斐身边。是以争斗开始时,闻斐身边一个流民也没有,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不曾放在她的身上。
直到一声哀嚎声突兀响起,有人回头张望了一眼,却诧异地发现闻斐已经拔出了佩剑,并且身前倒伏着一道身影……那身影正面朝下匍匐在地,有殷红的鲜血自他身下缓缓蔓延开来, 空气中渐渐也沾染了粘腻的血腥气。
“杀,杀人了!”有人惊呼一声,声音颤抖, 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这是一群流民, 也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在水灾发生之前或许只是扛着锄头耕作的普通农人, 是天灾人祸让他们不得不壮起胆子挣扎求存。但未被逼迫到极致,迄今为止他们顶多也只做过抢人粮食,偷人财物之类的事情。
打架是常有的,见血也是偶尔的,但真正见到杀人却还是头一次。
刚还逞凶斗狠壮着胆子与亲卫们争斗的流民, 一下子便都慌了神。他们没想到遇见的是这样的一帮狠人,带着刀剑就真敢拔剑杀人——当下不少人手上的动作便缓了下来, 带着畏惧看着面前的对手,惶惶然生出了退意。
亲卫们也有点诧异, 不过自然不会对闻斐的作为有所置喙, 他们默契的趁着对面流民心生惧意的当口,迅速制服对方掌控了局面。
只片刻工夫,原本还有些乱糟糟的场面, 就恢复了平静。
杨七手中的刀一直未出鞘,此刻正压在一人脖子上。他长长吐出口气,站起身将手下的俘虏交给身旁的同袍,这才走到闻斐身边看了眼她身前倒伏的那人,而后抱拳请罪:“是属下失职,让人摸到了将军跟前,还请将军责罚。”
闻斐面容冷肃,手中握着的长剑轻轻一抖,点点鲜血自剑身甩落而下:“无妨,先看看这些人是何来历。”
她说着话,将长剑收入鞘中,一双黝黑的眸子仿佛不经意般扫过,正落在最先出言阻止少年的那个老者身上。
后者相当机警,也懂得明哲保身,当下便竹筒
倒豆子般说道:“大,大人明鉴,我等都是良民啊。只是水灾之后家乡被毁,被迫背井离乡,如今没有落脚地也没有粮食,不得已才出来,出来挣口饭吃……”说到后来,他声音还是小了下去,脸上也烧得慌,明显心虚。
闻斐等人自然不会听他一面之词,当下便有人开始细细盘问。问他们的人数,问他们的来历,问他们的目的,顺便也问问榕城附近灾民的情况。
老者倒是个识趣的人,并不觉说谎对自己等人能有什么好处,于是一五一十说的都是实话——实话当然还是实话,不过多多少少也有卖惨的嫌疑,直听得人心头戚戚,不免心软几分。
闻斐默默听着,不置一词,亲卫们也被老者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纷纷侧目望来。
可就在众人听得认真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有人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摸到了闻斐身后。旋即在深沉的夜色中,一道微暗的厉芒突兀闪过,带着不易察觉的风声向着闻斐刺去……
电光火石间那人就要得手,可惜还不等他眼中绽放喜色,一截乌黑的剑柄就格挡在了他刺出的短刃前——是背对着他的闻斐,后者仿佛脑后长眼般,连头也没回便料准了他的举动。不仅一举拦下了他的袭击,并且在下一刻剑鞘一转,一下子砸在了他颈间,力道大得直将人砸晕了过去。
“将军!”亲卫们都被唬了一跳,刚生出的那点心软瞬间消失不见。
闻斐倒是神色淡淡镇定的很,即便今晚两番遭遇已不能说是意外,她似乎也没有丝毫动容:“嗯,没事,你们继续问吧。”
老者也是人老成精,听到亲卫们的称呼,又见到这般场面,哪里不知自己等人不小心卷入了不该掺和的事?当下便交代的更加利索了。
杨七见状,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他一边指挥着人将地上的袭击者绑了,一边听着老者说完,随后才问道:“守夜的几个兄弟被迷晕了,你们敢来多半也是以此为依仗。”他说着抬头看了眼,隐隐约约还能瞧见笼罩在营地上空的白色烟雾:“那么现在就说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迷烟?”
按照杨七等人的想法,此事
定有猫腻,然而老者听了他的问话,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窘迫。片刻后他一咬牙,还是说了:“那不是什么迷烟,是我们村的一种草药,燃烧之后生出的烟雾就有安眠的作用。不过我们从前不是用来害人的,是用来狩猎打野猪的……”他说完一指地上被闻斐打晕的袭击者,又道:“将你们迷晕了再来偷干粮的提议,倒是这小子提的,他也不是我们村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闻斐听罢毫不意外,事实上现在才遇到人袭击,对她而言已经算是迟了——早在离开江州时她就明白,自己接下来这一路必定不会顺遂。毕竟江堤贪墨一事牵连甚广,而她恰逢其会,即便明面上不会有人对付她,但暗地里的针对乃至于刺杀恐怕都不会少。
而如今,那些人的手段也不过是借着这群流民,露出了冰山一角罢了。
闻斐离开江州后,时间似乎就过的很快,转眼小半个月便过去了。
褚曦因为闻斐的事,心情大起大落,病情也跟着起伏了一段时间。但好在许大夫医术精湛,褚家又不缺各种好药调理,折腾了几日之后到底还是好转了。
小半个月过去,封闭的小院重新敞开了大门,连带着沉寂多日的府邸似乎也添了几分生气——徐氏比褚曦运气好些,并没有被感染上疫病,但最先发病的吴大夫却没能救回来,前几日便咽了气。自那之后褚家的气氛也一直很低迷,因为染上疫病的不止吴大夫和褚曦两人,吴大夫死后自是人人自危。
好在褚曦的病治好了,众人重又看到了希望,自然欢喜。而在这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反倒是褚曦这个当事人显得格外平静,似乎一点都不为病愈而开心。
褚曦病愈后,便去主院见过了兄嫂,也是为二人这些天的照顾而道谢。
一开始接待褚曦的只有徐氏,因为褚旻不在家——自从长安派来赈灾的人带着粮食和药材到后,
江州的城门便又打开了,这些天府衙忙碌赈灾除疫,褚旻自然也跟着忙碌起来——姑嫂二人相对而坐,你来我往的客套关心一番,没多久场面竟有些冷了下来。
徐氏有点不自在,虽然她长袖善舞,可也得有人接茬才行。今日的褚曦情绪明显不高,徐氏说着说着也就找不到话题了,只能尴尬的频频喝茶。
所幸就在这时,褚旻回来了,他穿着一身玄色官袍,看到褚曦还有些惊讶:“小妹来了?”
褚曦自然起身向他见礼,脸上也挂上了浅淡的笑,只这笑容却远不如往常明媚:“我身体好些了,特来向阿兄和阿嫂道谢的。”
褚旻看着她脸上笑容浅淡,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便挤出个笑说道:“自家兄妹道什么谢?对了,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换身衣裳再来与你说话。”
他说完看了徐氏一眼,转身就往里间走去。原本他看徐氏那一眼是让她好好招待褚曦的,可徐氏之前已经和褚曦相对无言,这时留下也是尴尬,于是寻了个借口跟着褚旻走了。褚旻是拐进了里间才发现徐氏跟上来的,不由怪道:“你跟过来做什么,留小妹一个人在外面多尴尬啊。”
徐氏抬手帮他宽衣,一边动手一边说道:“我留下才更尴尬。郎君你是不知道,小妹今天情绪有多差,我与她实在说不上话,你回来之前我俩就差大眼瞪小眼了。”
这种情况其实是相当罕见的,因为世家贵女自幼便受到礼仪教导,轻易不会使人难堪。而褚曦也一直都被教养得很好,与她相处多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如从前她和徐氏相处虽算不上十分亲近,但也绝对不会冷场到这种地步。
褚旻闻言似有感慨,叹了口气,握住徐氏的手对她说:“小妹近来心情不好,你多担待些。”
徐氏倒不计较这个,再说她身为当家主母,对于府中发生的事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只是之前一直忍着没问,这回却是忍不住了:“我看出来了,小妹不开心也不是针对我。就不知半月前武威侯忽然离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这是闹掰了?可之前不还挺好的吗?”
褚
旻听问摇摇头:“我也不知。两人好像突然就闹开了,闻斐走得也很快,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他说完顿了顿,眉头忽然拧了起来:“这事你就别问了,更别在小妹面前提起闻斐。”
徐氏敏锐的察觉到了褚旻言语中的异样,宽衣的手一顿:“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褚旻依旧摇头,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替他宽衣的徐氏抖动衣裳时却听“叮”的一声,有什么掉落在了地上。她低头一看,见是块玉佩,捡起时触手生温,却原来还是块暖玉。
徐氏见多了好东西,又见这玉佩上有褚家标记,自然不放在心上,看玉佩没摔坏就随手放到了一旁。只是她却不曾注意,碰过玉佩的她指尖沾染了一点干涸的暗色……
作者有话要说: ps:大家六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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