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孤寂荒原村
走了很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也越来越偏僻。
夕阳的余晖慢慢地接近了尾声,天色愈来愈黑,前面的路已渐渐黑寂。
路过一处空旷点的地方,小六子准备在此休整一夜再行出发。于是找来干树柴,再弄些极易燃烧的火绒,用石敲火之法生火——利用铁片与石相撞,下面铺上火绒,待火星落在绒上燃烧时,再用取灯接引,即取得火。
长空如洗,黑夜幽幽。这夜晚异常的寂静,偶有乌鸦嘶哑地叫喊,让人听闻不寒而栗。
在这荒郊野岭过夜,心间有股慎得慌的躁动,因此将火里多加了些柴。
火大了,也照亮了一片,烤着这火,却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似乎也想回过头看看,却发现这头居然难以再转动。
此时四周黑漆漆的,这一处的火焰,似乎在这一片都显得格外的夺目,在这黑暗中,仿佛这里才是最引人注目的,也正因为这样,黑暗的一角里,才浮现出有无数双眼睛的错觉。
小六子把玖常艺送的咸鱼放在火上烤,闻到香味后就开始食用,包裹内还备了点酒,顺便喝了几口。
望着这漆黑的夜晚,有些让人害怕,于是便多饮了几口。不知怎么地,人有了醉意便没有那么的害怕。把包裹当作枕头,人在酒精的撞击下,慢慢地还是合上了那扇不愿关上门的眼缝。这孤寂的夜晚多少会有几分凉意,整个人也随着后半夜的冷意向火慢慢靠拢。
清晨,小六子朦胧地睁开了双眼。火也快熄灭了,只留下一些星星点点的还没有燃烧殆尽,再看自己的鞋,一夜过后竟沾上了柴灰。
看了一下指南针,起身准备走,然后……
“嘘!……嘘!”
小六子嘴里打着口哨,用身体制造出来的液体浇灭了这最后的火星,毕竟这是山野,要是起了大火还真不好。完事后,小六子抖了抖身体,一阵浓烟随即滚滚而起,也就浇灭了这火星。稍一整理,便重新收拾好准备起航。
行至下午,也不见人的踪迹,路好像还越来越窄,旁边的荆棘都快向路中间靠拢,勉强还能过人,只是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会刺到自己。
终于走到一个有村庄的地方,眼前却是一片破败的场景:四处碎瓦颓垣,一地的残砖破瓦从中已长出了杂草,长得还颇有几分放肆。
向四周扫视了几眼,心想:“莫非这是一个无人村??”
远处有一块石碑,小六子拨开上面附着的落叶,上面正然写有“荒原村”三个字。恰地如其名,荒凉而又孤寂。
小六子又在这荒原村四处看了看,却不见有人的身影,很多房屋已是破瓦颓垣,布满着的那层蜘蛛网,足以说明这就是一个“无人村”。
四下无人,口却有些难耐,于是便去找水。来到一口井边,正准备舀水,不巧旁边坐着一个老叟——这突如其来的人,出现的有些诡异,就这么被他吓了一跳。
小六子后退几步,结巴道“你……”
那老叟瞧见他一副害怕的样子,便笑了,嘴唇在张开的那一瞬间,露出了一副乌黑的牙齿。
看到此,小六子心下惊骇,脚立即又后退数步,说道:“你是人是鬼!?”
老叟褶皱下的脸皮,挤出了一丝笑,起身笑道:“孩子,你不必害怕,我是人,不然我怎么会在这大白天出来。”
小六子听后心中这才放宽慰了些,但心中也有几丝疑惑:怎么这么大一个村,却没看见人呢?
心下疑惑之际,问道:“怎么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四处怎么这么破败,这根本不像住人的地方呀??”
老叟眼眸中泛起一轮泪花,语重心长地回答道:“这里本来是叫‘葵花村’,但是不知怎么了,瘟疫横行!方圆百里,死的死,逃的逃!原本有上千人的村庄,现在也只剩下了几个人。哎……后来人越来越少,昔日繁华,如今却十分破败,索性也就取名为‘荒原村’。”
老叟说完便潸然泪下,嘴上叹了口气后,用衣角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
看着老叟擦拭眼泪,再看看荒原村,心下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们怎么还在?”
老叟长叹一声道:“我们还能去哪?怎么去立足?不如就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小六子听到此,又重新看了这枯瘦的老叟一眼,心中顿时起了一道疑惑,便问道:“那……那你们怎么会没事?”
老叟摇了摇头说道:“瘟疫持续了一年,他们都走了,我们这些留下来的反而没事。不过那些走了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可能是在别处安好了家吧!……”
从老人那里得知:荒原村还有几人,都为孤寡老人。老叟名为“李九年”,村中还有一个驼背的老人叫“赵清河”,村中唯一的老妇名字是“林月清”,不远处还住着一个不能正常行走的老人名叫“何柏泉”。
在两人说话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怎么,来外人啦。”
小六子转头看了一眼,来此的正是李九年所说的老妇“林月清”——林月清年事已高,走起路来腿脚还有些不利索,她那沧桑的面孔下,还有着一头泛白的头发。
林月清来到两人身边后,李九年说道:“他是往西北而来,刚好经过我们村。”
林月清深知走出这荒原村需要时间,一天未必能走出,于是挽留道:“这样哦,那今晚就别走了,方圆得走百来里路,才能走出我们这荒原村。要不就在我家暂住一宿,明日再行出发。”
百来里的山路,走得快也得要一天半,当下有人愿意借宿,小六子倍受感动。因为荒郊之中,半夜异常寒冷,时常令人冷得打起摆子来。此下有人主动借宿,心中顿时忽现一股热意,连说了三个“好”,而后就随林月清去她家。
林月清领着小六子走过几所破败的房子后,就来到一所充满着岁月气息的土砖房,这所房子的外壁也有些缝隙,透过这些缝隙似乎能看清里面。
进屋之后,家里收拾得还挺干净的,看不出一点灰尘的样子,与外面相比,里面就有一种舒适的感觉。
林月清端来一张板凳,对小六子说:“孩子你先坐,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小六子点头道:“好。”
林月清看着年事已高,但是做饭还是挺利索的,不一会儿就准备了香喷喷的饭菜。小六子自从在玉屏镇好吃好喝外,在侯名山吃的也是粗茶淡饭,且连日赶路,好久未尝米饭之香,眼下简单的菜肴,在其眼中也已是山珍,菜一上桌就开始狼吞虎咽。
林月清见他吃得如此急,像有几天未吃饭的样子,看着看着,嘴角竟浮现出一丝笑意,道:“慢点,慢点,孩子别咽着咯。”
小六子嘴里扒着饭,脑袋连连点了点:“是,是。”
晚饭过后,小六子打了一个饱嗝,林月清在火炉旁叫他来烤火。夜深已有凉意,在火炉边感受到阵阵温暖,多少就有了几分惬意。
小六子望着这慈祥的老人,火星时不时折射到她那张充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心下略有几分好奇地问道:“奶奶您的家人了,应该不止有你吧?”
林月清被问此有些哽咽,小六子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无意触到了林月清的疼处,似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林月清颤声道:“家人!我还有家人嘛!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自从十三年前的那场瘟疫,我丈夫带着儿子和女儿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至今也不知是死、是活,全然已不知!!”
说完已是泪流满面,嘴似乎在此也难以再张动。
小六子见其脸色忧虑,便安慰道:“没事的,他们兴许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在外头已经娶亲生子,或已嫁作良人了。”
挠了挠头,心下沉思了一下,感觉这出去十三年之久有点奇怪,又道:“既然……如果没事……他们应该也会回来啊?”
林月清摇了摇头说道:“可能不知我还在这世上吧!我儿本娶有妻子,也有一儿一女;我女与同村人结为夫妻,婚后孕有一子。瘟疫的到来后,天意弄人,我儿的妻子以及一对儿女,不久就离他而去,我女也是一夜就失去了双亲。他们……要是……能在外面过上好日子就好了!当……当……年,发生瘟疫后,我怕会拖累他们,就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再加上我年事已高,不便于行走,所以选择在这里自生自灭……”
小六子听到此,听出了几分凄凉,又见她面色愁苦,只怕再说下去会让她更加悲伤,心中一转,便慢慢转移了话题。从丁雨湾说到了玉屏镇,小六子竟说一些开心的事,林月清也就破涕为笑。
小六子不知何时起有了睡意,林月清就带他来到一间房,这间房林月清已经为他收拾的干干净净,又看了一眼替他铺好的被褥,心中瞬间起了一份感激。
林月清出门后,他熄灭了灯,困意一涌而上,慢慢的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原本打算一早就出发,不料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响雨。阴风飒飒作响,小六子在此出现了愁眉苦脸的样子,寻思:“这鬼地方真它爷爷的邪性,昨天还是晴空万里,今天便已乌云密布,哎——”
林月清见他有种想走的意思,微笑着说道:“人不留客,天留客,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出去了,待明天吧,定是一个大晴天。”
小六子笑嘻嘻地说道:“好咯,就还麻烦奶奶一天了。”
早饭过后,雨势有些减弱,已放弃今天出走,于是便打算四处走走。
荒原村房屋倒是蛮多,树倒猢狲散,瓦片掉落一地,踩上去还咯吱、咯吱作响,偶也见门窗散落一地。小六子心里不禁叹道:“曾经是多好的一个地方!它奶奶的,都是瘟疫惹的祸!”
一棵苍天大树下,坐落着一所老房子,房顶上炊烟袅袅,门前一位白发老人正坐在木椅上闭目养神。他鼻子下的那一撮白胡子显得尤为长,眼睛微闭着,当听到有响声后,连忙睁开了双眼。看见来的是一个生人,心下就尤为高兴,立马朝里屋喊道:“赵清河……赵清河……快出来。”
里屋在此传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老哥哥!什么事啊!我还在做饭了。”
白发老人见他未出来,就又继续喊道:“出来咯!来人咯……”
一个驼背的老人拿着一个锅铲跑了出来。好多年不见外人,眼下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让他有几分好奇地看着,脸上随即也起了笑意,问道:“吃饭没?不然等下和我们吃顿便饭。”
小六子连连摇手示意道:“我已经吃过了额,你们先吃,你们先吃……”
小六子寻思道:“想必那个白胡子爷爷就是李九年所说的‘任柏泉’,那个驼背的老人,应该就是‘赵清河’了。”
“你去何处啊?”何柏泉询问道。
小六子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靠在椅子上的何栢泉,回答道:“我往东边走,去东边的东海。”
听此,何柏泉差点坐了起来,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
小六子听他口音似乎去过,于是说道:“对的,爷爷,您去过嘛?”
何柏泉连连摇了摇头,叹息道:“年轻……时,腿……就受了伤,我也没去过。但是我听说越往东边走,险阻越大,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你要是觉得不去,现在回去还来得急,不然你每走一段路,回来的机会就越小。”
小六子听完,握紧拳头道:“不怕,不怕!”
赵清河给何柏泉盛来了一碗饭,还端来了一碗菜,两人就这样简单地吃了起来。雨势愈有增强之意,于是小六子便坐了下来。
两人吃完饭后,赵清河在收拾碗筷,何柏泉突然道:“你得小心咯!你走的同时可千万别误入了女人部落。那个女人部落,可住的全部是女人,她们见着男的就捉,看你绕得过那里波!”说完便嬉笑眉开。
小六子嘴角微微一笑,道:“没事,不打紧的,只要她们不吃人。”
何柏泉哈哈大笑起来,道:“那倒不致于,去了便知,去了便知!”
赵清河从里屋走了出来,眼睛在小六子身上打量了一番,嘴里冷不丁地冒出了几个字:“你今年有二十了吧?”
小六子听到后,先是噗呲一笑,随即反问道:“您看我有二十啦?”
赵清河听后“恩”了一声。
小六子回答道:“爷爷额,我今年才十六岁呐,瞧您把我真说大了……”
赵清河一听甚是惊讶,伸出大拇指夸奖道:“小小年纪,有如此胆量,可敬、可敬!!……”
与两位老人一直交谈至中午,天也渐渐放晴,于是便有心准备走——到下一个地方差不多要一天半,也就是明天的晚上刚好可以找到落脚地。
回林月清家收拾了一下行李,林月清要留小六子吃完午饭再走,他只得跟她说还不饿,还说包里也有吃的。
刚走出林月清家,他立即又转过身来,从衣兜里拿出一锭银子要给林月清。
林月清婉言道:“我们这里有钱也难得花出去,孩子,你还是留着路上做盘缠吧。”
小六子见她不肯收,只好放回兜里。
当走到几处房屋时,小六子突然转身看了看后面,发现林月清还在门口看着他,他便摇手喊道:“奶奶……快回去……”
那个注视的身影在此有了轻微的回应,只是那回应似乎让渐渐走远的人难以听到。
经过李九年家时,与其打完招呼后,匆匆离开了这个曾经也辉煌的村庄。
路上有些泥泞,不是那么好走,鞋子上都沾满了黄泥,令其更难以动脚。小六子有点后悔今天出发,兴许过一晚会好些,也在这时开始自言自语:
“走走走,搞个锤子噢,脚脚都变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