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真假神仙来踢馆
跟组编剧小棉花人如其名，是个白白胖胖、戴圆眼镜的小姑娘，不过，常年在剧组打拼的她说话办事可一点都不含糊。哪怕是看见了唐小仙和允安的“限制级”画面，她也只是随手捂了捂眼睛假装害羞，拽着唐小仙往外走的劲头儿倒是一点没少。
小棉花心里也郁闷：真的不是她要故意来坏人好事，只是唐总如果再晚点出现，这剧组怕是要干不下去了！
唐小仙的剧组驻扎在离拍摄地最近的一个小镇宾馆里，三层的小板楼基本被他们包圆了，虽然居住条件都很一般，但还是尽量区分出来，把顶上两层更贵的给主要演员和主管领导住，其他的普通房间再分配给工作人员。唐小仙被小棉花一路小跑着拽到二楼尽头，看见出事的那间正是演员副导演的房间。
一个普通的标间，门开着，床单被罩和浴巾地毯被撕扯散落了一地，沙发和床边坐着一男一女，是打架斗殴结束之后的衣衫不整，两人怒目而视，在见到唐小仙的一瞬间都有了很大的反应。
此情此景，唐小仙瞬间就想明白了。很多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一心向往娱乐圈，却没有足够的防备心和甄别能力，很容易就会被剧组里不靠谱的工作人员骗财骗色。还好，看眼下这情形，只是未遂，还没到最坏的情况。
唐小仙最看不惯这样的事情，一套流程处理下来没有半点心慈手软，那演员副导演虽然膀大腰圆还和总导演沾亲带故，但在横眉冷对的唐总面前也只能灰溜溜地道过歉、赔偿过，就地离职了。
不大的一场风波，被骗的小姑娘也不打算报警，唐小仙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一时又忍不住塞了几百块钱给她，嘱咐制片主任和小棉花一起把人给送回市区去。末了又拍拍对方的肩膀，有些恨铁不成钢。
“早些回家去吧，娱乐圈不好混，明星更不好当。”
小姑娘抽噎着反驳：“那我也没吃亏！不对，我可不是为了要当明星来的！我是……”话没说完，眼睛一亮，有些惊喜地指着唐小仙背后喊了起来：“呀！是你！那个会变魔术的coser！”
不是指唐小仙，是在说唐小仙身后的允安。
唐小仙处理这一堆烂摊子，没注意允安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龌龊故事，明明与她无关，她却莫名地有些心虚。好在，允安并没有打算多问那档子事，只冲着哭肿了眼睛的小姑娘皱皱眉，心中暗道：
“失误了。忘了抹掉这个凡人的记忆。”
终于把人送走，唐小仙才有时间和允安细聊，知道这小姑娘原来还和大神仙在高铁上有过一面之缘，虽然那一面见得稍微潦草了些。允安一时的小脾气，故意在凡人面前露了一手，没想到却能在这儿又见着了。虽然对方连个熟人都算不上，唐小仙却还是觉得自己丢脸了。
允安在月色下清清嗓子：“想说什么就说，这会儿三层楼里都没人瞧得见咱们。”
他朝唐小仙抬抬下巴，知道她别扭好一会儿了，一副对她了如指掌的样子。
小宾馆前头就是嘈杂的市场和马路，却难得在后头还有一片安静点的菜园子。本来是用来种点蔬菜给房客们吃的，这会儿小菜叶子们沾了几缕神仙气息，恨不得一株株连夜茁壮成长起来。
唐小仙默默蹲在地上揪着菜叶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允安解释，说自己之前没和那欺负人的副导演合作过，并不知道他人品那样坏。
允安毫不介意，他和那受欺负的姑娘并不相熟，还是那句老话：凡人的喜怒哀乐，他并不在乎。
唐小仙有些尴尬地起身，又解释：
“不不不，我是想说，我们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的，准入门槛低、牵连着名和利，又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所以看起来会比较乱，但是！”重点在这后半句，她不好意思地蹭一蹭手背上的泥点子，像是给自己辩解一样：“但是，这个行业里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乱的！洁身自好的人总还是有的！”
原来如此，唐小仙就差指着自己的脑门向允安以示清白了，一点也没有刚才雷厉风行处理问题时候的“唐总”模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剧组出了丑闻，自己居然第一反应是要向允安着急澄清，只是跟允安待在一起的很多时候，自己的心永远要比脑子反应更快、更诚实。
允安背着手缓缓点头，看起来很是认可她的解释，嘴里说的却是另一回事。
“凡人的世道，哪有不脏不乱的？唐小仙，你又不是创世的神、不是渡人的舟，有什么好羞愧的？”
唐小仙心头一暖，心里的小鹿又活了，蹦蹦跳跳地是在强调一句话：这是她唐小仙喜欢的大神仙啊！
允安背着手望月亮，不知在想什么，语气淡淡地：“倒是你，唐小仙，我原本以为你过得还不错。”
“我？我过的是挺好啊。原先是困难一点，现在不是好多了吗？”
唐小仙没心没肺，惹得允安低头看着她笑。
“不是说这个。我在凡间几千年了，虽然很少走出清凉观，但凡间万事还是见过的。我以为凡人的苦难常见，生老病死、天灾人祸，也不过如此，但现在却觉得不止如此。”
他是个带着千万年时光生活的老神仙，举手投足全是古人做派，几句偈语似的话，唐小仙更听不懂了。允安也不笑她了，只不经意地袖风一扫，轻轻抚过了她的头顶。
“凡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苦难事了。你很厉害。”
月色很美，允安却起身回屋了，只留下唐小仙一个人摸摸脑袋有点发愣——她刚才是被大神仙摸了摸头？那样宽容地、怜悯地，赐予了她神的体贴和温度。唐小仙忽然就满足了，什么都不想问了。为什么会有天火落星术、为什么要让她在祠堂众仙前立誓，这些统统都不重要了。
小棉花办事很靠谱，不仅尽职尽责把受委屈的小姑娘送走了，还打听清楚了她并不是想来混个角色当什么明星，只是小女孩追星，想来偷偷探班一下自家的偶像idol。
“探班偶像？”
唐小仙正在吃早饭，一口鸡蛋汤差点喷出来。就她这一百八十线的小剧组，即使最大咖的男女主也全都是些“查无此人”的普通小艺人，怎么还有来这儿追星的呢？
小棉花腼腆一笑，显然更熟悉那些追星套路。
“不奇怪不奇怪，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有些小姑娘就喜欢追糊咖，万一遇见了一半个有潜力、能蹿红的，那往后就是艺人眼前很脸熟的大粉了！那才有地位呢！”
唐小仙明白了，人家这叫预先投资，小成本大收益，可比自己这种苦哈哈只知道干体力活的聪明多了。她朝小棉花竖个大拇指，顺手又往兜里揣了个水煮蛋，寻思一会儿允安晨课之后给他带回去吃，一回头，却见着小棉花还在自己面前站着。
唐小仙起身要走，随口问她：“怎么，你还有事？”
小棉花有些局促地看一眼手机里刚传来的消息，不好意思地告罪：“唐总，那个……是我办事不利。那个追星的小姑娘刚刚又来了，现在就在宾馆门口堵着呢！”
不光她来了，还外带了另一个追星的小姐妹一起过来堵门。
唐小仙皱眉看看眼前的两个小姑娘，有些犯愁。怎么还有上赶子要来受骗的呢？
眼睛大大、穿一身花裙子的姑娘是昨晚挨了欺负的那个，另一个身量更苗条的则是个新人。新人一身黑衣黑裤、棒球帽运动鞋再加一支黑口罩，脖子上还挂着一架“大炮”。唐小仙是个技术渣，认不出那些模样精巧的相机型号，但看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款相机镜头，应该是个高级货。好嘛，这是把蹲点大明星的专业“站姐”也带来了。
唐小仙心情有点复杂。不打招呼就来剧组探班本来就是违规的，对方还有组织、大喇喇地坐到门脸儿上来了。早知道现在的小姑娘这么能折腾，自己昨晚也不用那么圣母心地好声好气了。
她盯着这两人看，一时没想好应不应该让场工来直接赶人，尤其那位酷帅风的黑衣站姐，戴着大美瞳冷冷往自己身上一瞥，自己的气势居然莫名就被压了下去。这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唐小仙更不爽了。
“小姑娘，你们这也太过分了吧……”
唐小仙话没说完，花裙子的姑娘先摆摆手解释：“你好唐总，没有‘你们’，就她一个！”
她指一指身旁的黑衣站姐，语速很快地交待道：“我欠她一个大人情，是她说的一定要见那个会变魔术的coser小帅哥，所以我才带她来的。我任务完成了！再见！”
噼里啪啦解释一通完毕，转头就跑，剩下唐小仙和黑衣站姐大眼瞪小眼——怎么，我们允安大师就靠一张好皮相，立马就要原地出道了吗？
唐小仙这回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也不接茬，先用眼神暗示小棉花去找场工来，而后就往大堂的小破沙发上一坐，拿出了些唐总的气势来审问。
“小姑娘，几岁了？哪个学校的？工作日跑出来追星，你们老师不管的吗？”
原本想先来个下马威，然而，压根没什么用。
黑衣站姐冷冷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回唐小仙的身上，连隐藏在口罩后的声音也充满了不近人情的味道。
“我要见允安。清凉观的允安。”
不过十一个字，唐小仙却蹭得一下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满脸的警戒。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允安？”
她虽然一直没把这两个追星的小姑娘放在心上，对允安的事情却依然很敏感。哪怕是剧组里盛传她唐总包养了个面嫩的小道士，迄今为止都没人能知道允安的姓名和身份。
唐小仙这样紧张起来了黑衣站姐却不说话了，甚至连冷冷的眼神都不往她身上落了，只自顾自地往对面的沙发上一坐，一副不等到允安出现不肯罢休的样子。
“嘿！这到底是谁的地盘？我还有没有点唐总的派头了……”
唐小仙被人当场抹了面子，嘟嘟囔囔地撸起袖子就要起身，话没说完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这站姐行走坐卧的姿势依然很飒，可怎么看怎么都很奇怪，仿佛有一种过于一板一眼、机器人似的质感。
于是，唐姑娘又怂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位酷帅姐大喇喇地举着允安的名牌上门挑衅，该不会是什么妖怪要来踢馆的吧？
这想法刚一冒头，唐小仙后背就浮起了一层冷汗，显然是被之前各种发疯的妖怪们吓出了心理阴影。好在允安来的很快，他的道袍一角绕过扶梯转角的瞬间，唐小仙莫名就心安了。
经历了流言蜚语洗礼之后的允安如今在剧组也无需再隐藏行装，一身翠玉色的道袍显得他越发白净了，连带着看向唐小仙的眼神都温柔起来。
他行至门前时正好遇上匆匆赶来救场的两个场工，不待唐小仙发话便挥了挥手将人又打发了回去，孤身一人往会客区走来。明明还有十几米的距离，也不知是不是唐小仙眼花了，竟然见他下一瞬间就已经行至了两人的面前。
虽然很帅，但唐小仙在那一刻下意识的反应居然还挺想笑的——这又是什么臭屁的耍帅方式，为什么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使一回缩地成寸的时空法术？下一刻，唐小仙明白了，人家这叫战略藐视。
允安靠近后，半点注意力没往那站姐的身上放，只将唐小仙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她没受什么惊吓之后才顺手捏了捏她的胳膊肉，小声道：“小棉花着急忙慌地找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他的手没怎么用力，却过于亲昵地捏着唐小仙胳膊上的那一点儿软肉说话，让唐小仙浑身刺痒，害羞地就要红了脸，连话都不好意思再喊了，只得哼哼唧唧像只被驯化了的小兽一样往对面酷帅姐的方向指一指，示意他还有个大麻烦坐在对面。
允安这会儿注意到了旁人，懒洋洋的眼皮往旁边一挑，只轻哼了一声“什么东西”，而后就要拉着唐小仙离开。倒是唐小仙傻了眼，她这位大神仙是高高在上、不问凡人俗事惯了的，但也并没有这么蛮横无理的时候，怎么这回才一见面竟然直接开骂了？
果然，允安骂上四个字转头就走，那酷帅风的站姐就再装不下去了，蹭的一下起身愤愤不满地在身后喊了一嗓子：
“吾乃此地‘山水镇’之地仙，奉命前来向允安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