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谁和谁的一生一世？
允安是醉了，辨妖识鬼的本事却是本能，只是醉酒后眼角带了一点儿薄红，骂鬼的时候看起来也没那么冷酷凶狠了。
当然，这只是唐小仙单方面的感觉，小脚女鬼吓得连头都不敢抬，支支吾吾地回应说这地方多年来妖鬼各有地盘，平日本就来往的少，尤其最近不知怎么了，连最爱和凡人闹腾的狐妖都没出来露脸。
这些“专业”问题不是凡人唐小仙能够掺和的，她在旁边乐得吃瓜只管看热闹，甚至隐隐希望允安这会儿赶紧去处理他们的内部问题，千万别再耍酒疯揪着自己飞天去了。不过这回，允安似乎没接收到她的心理暗示。
允安将小脚女鬼的话琢磨片刻，也没个回复，反而又将注意力转回了唐小仙的身上。
允安：“嗯？”
唐小仙：“哈？”
什么意思，你们不去找妖怪，奇奇怪怪地盯着我这个凡人干嘛？
允安出其不意，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隔空朝唐小仙拽一把，躲在一旁吃瓜的唐姑娘就立刻又被允安钳制住了小腰。与此同时，耳边还传来大神仙的一句嘟囔。
“狐妖？我见过。最爱勾引凡人，它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允安的关注点跑偏得厉害，囧得唐小仙一面把他往外推，一面不好意思地回头与小脚女鬼解释：“喝多了喝多了，理解一下。”
小脚女鬼缓缓舒出一口气，怯生生地顺着话头回上一句：“上神，那狐妖她是个母的，唐小姐应该没事的。”
“错！”允安不依不饶：“母的也不能掉以轻心！唐小仙，她太招人惦记！”
这后半句显然说的是唐小仙的特殊体质容易招鬼魅邪祟的青睐，可话音怎么听怎么都有点暧昧。小脚女鬼这回明白了，敢情两位大人物是在百鬼面前秀恩爱来了，一时把头压得更低了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之后干脆带着百鬼溜之大吉了。
女鬼敢跑，那是因为唐小仙悄悄给她使了眼色，唐小仙不想被人围观，则是因为丢不起这人。就允安目前这状态，再多说5分钟的话，上神大人的威严一定就荡然无存了。
唐小仙无奈：“上神大人！咱们可是早就画好了界限的，既不能这么亲近，你也不能再这么借酒逞凶了！”
赶走外人，唐小仙两手压制着允安的手臂，一本正经地想要和他谈一谈。千里探班、天火落星，还在百鬼面前处处担忧她的安危，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可唐小仙心里的小鹿已经撞死过一次，她有前车之鉴，她害怕了。
当初的她在和自己和解之后，早将对允安的那些悸动和期盼都死死藏了起来，如果不是这样，她根本没有信心可以长久地和允安重归于好、和平共处。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允安这些出格又暧昧的举动几乎是在时时揪着她的心尖、考验着她的承受力底线。
这种奇怪的满足感和撕裂感，让唐小仙莫名地委屈了起来，她几乎是吼着喊出了这句话，甚至还自作主张地去揉捏允安的脸蛋儿，希望能帮他醒醒酒，可允安只是眉峰皱一皱，反手就把她拉得更近了些。
“别闹，头疼。”
琼浆玉露不坏修行，凡间的劣酒才会醉人。允安是为了唐小仙才第一次喝了凡间酒水的，他说自己头疼，唐小仙就下意识地没敢再多动弹一下。就这松懈的片刻，允安却突然把头埋到了唐小仙的颈窝里。
肌肤相亲，呼吸交缠，让人忍不住地颤了又颤。
唐小仙整个人立时就僵住了，明明还隔着一层肩头的长发，可她竟然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允安的唇齿温度——那点儿和凡人不太一样，不够滚烫却很灼人的温度。
她在那一瞬间几乎立时夜盲了，连绯红的耳朵也嗡嗡响个不停。在大脑持续空白的这个时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是要推开允安，还是应该与允安再靠得更近些。
夜风裹着天火落星的余温吹过，是允安先动了动，在唐小仙的耳边轻轻地叹息出了声：“你的骨香，竟然真的是一样的。”
他醉得越发厉害了，也越发不像个清心寡欲的大神仙。这一刻的允安眼里只有唐小仙，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千里奔袭而来，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就替她喝下了那几坛子的凡间劣酒——因为，他很担心她。在这份担心里，甚至还有隐隐的愧疚和后悔，为什么有自己在身边保护，唐小仙还是会被日月光那样的怪物窃了骨香、占了便宜？为什么自己在与唐小仙相遇的最初，要那么毫不留情地退了婚约？
唐小仙这会儿清醒过来了。半个小时内，她凭借自己对允安日常生活的了解，连哄带骗，终于从允安的口中得知了他被日月光刺激到以及自己和日月光是“命定恋人”这件事。
唐小仙的情绪很稳定，第一反应是：“这可太离谱了，24小时盯着顶流的最强狗仔都不敢这么编”；第二反应就变成了：“这也太危险了，日月光能亲口说出这些话，证明她唐小仙以后还是会变成攻击目标的！”
于是，允安对日月光单方面鄙视还没有表达完，脑回路与众不同的唐小仙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牢牢地把自己撞进了允安的怀里。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希望那个日月光早日伏法！五雷轰顶！”
这……好像跟允安预想的剧情不太一样。怎么，唐小仙竟然这么不喜欢自己那位“命定的帅哥恋人”？
他呆呆地看一眼藏进自己怀里的唐小仙，嘴角有忍不住的笑意。
真神仙就在身边，唐姑娘倒也确实抱对了大腿。允安低头问她是否当真不愿和那日月光有所瓜葛，唐小仙就差要赌咒发誓来证明自己一颗红心只向着允安了。大神仙这回终于放下了心来，他千里万里地奔袭而来，原本等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句话。
唐小仙并不知道允安心里这些百转千回的纠结，只把这件事艰难消化之后，撇撇嘴角拽一拽允安的腰带吐槽他：
“反正这件事你是要管到底的，咱们既然早就结了什么因果契约，你就不能让那些妖魔鬼怪惦记上我！”
允安调侃她：“什么妖魔鬼怪？人家那位大明星特意解释过了，他是正经的散仙，这回谪仙下凡，就是为了你来的。”
唐小仙更慌了，立马回嘴道：“我管他是什么真神还是假仙，反正我就是你的人，你不能把我往外推！”
她心里着急，只怕允安嫌自己麻烦，转手就将她扔给那个满嘴跑火车的日月光，攥着腰带的手难免用了些力气，拽着允安都跟着晃一晃。允安也不反抗，由着她折腾一会儿后，又低头看她，语气沉沉地问上一句：
“唐小仙，这是你自己说的，也都是你自愿的。”
“当然是我自愿的！”
唐小仙顺嘴回一句，心里却在嘀咕，这允安什么意思，自己既然求人救命，那肯定是发自内心的，有什么好怀疑的。没曾想，却是她忽略了允安的重点。
允安得了唐小仙的许诺，立时就来了精神，牵起她几步向前，沉声道：“既是如此，你便在这神殿广阔间向天地正告一番吧——只说，从此往后，你唐小仙与他日月光都不会有任何瓜葛！”
破破烂烂的一处祠堂空阁楼，连门楣都找不见了，只有缺钱的小剧组临时在周围搭上了塑料顶棚歇脚休息，若不是允安特意提一嘴，唐小仙险些都忘了这儿还有个祠堂。
她觉得允安很不对劲，一个老旧的空祠堂和一个神神叨叨的大神仙，怎么看怎么都不搭边，可下一刻，允安只挥了挥衣袖，唐小仙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
允安的一只手还牵着唐小仙，另一只手则挥开衣袖冲着祠堂上空虚虚一点，奇迹就发生了。天青色压云纹的道袍重新回到了允安的身上，原先的祠堂也几乎在同时旧貌换了新颜。不，准确地说，这座祠堂终于寻回了它千百年前的真实面貌。
一座青玉质地的道观大殿拔地而起，广殿飞檐，琉璃金瓦，瑞鹤扑腾着翅膀从殿门前腾空而起。遥遥望去，殿内似乎还端坐着神仙玉像，供桌前仍燃着一捧青烟。
虽然早已见过诸多神迹与山海幻象，唐小仙还是再一次因眼前的奇景而惊艳不已。她皱皱鼻尖，几乎就要闻到那缭绕不散的香火味，若不是允安温热的手掌仍紧紧攥着自己，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又进入了一个旧日幻境中。
允安的指尖在唐小仙眉心处轻轻一点，有那么一瞬微微的刺痛，而后，唐小仙便听见了殿内诸仙的法音四起，轰鸣嗡嗡着汇成了一句——“恭迎上神！”
手掌被允安攥一攥，这一瞬间，她和他心意相通，面对着诸天神佛脱口而出：“我唐小仙，终此一生，唯与允安一人结契、守约！死生不弃，永不相忘！”
大殿之内法音再起，众仙答曰：“喏！”
哔啵的火焰声应声而响，和着众仙法音杳杳而去，是周遭燃烧未尽的天火落星迸发出了最后一阵光热。在那跳跃摇曳的火光中，唐小仙愣怔地望向允安的眼底，像被蛊惑了许久，又像从未有过的清醒。
她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允安垂眸，朝她露出一个极温暖的笑容来：
“凡人唐小仙，有此一诺，我必不负你。”
他是这世间最古老的神明，连那神殿里唱喏的诸仙都算作他座下的徒子徒孙，他却偏偏要在这样的情景中发一回小孩子脾气，许一个凡人才会做的愿望，多荒唐。又或许，只是因为凡人的酒气浑浊，竟然真的把他熏染灌醉，让他忘了此行千里不过只是为了提醒唐小仙不要与日月光多有沾染，哪里想过真的要允诺一个凡人的一生呢？
月亮隐没，启明星刚刚升起，小黑豆喊着“娘亲”跌跌撞撞奔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不可言说的画面。那个不近人情的大神仙紧紧攥着唐小仙的手，两人就那么定定地站着一座篷布翻飞的破祠堂前无语相望，连空气里都掺和着奇奇怪怪的气息，好生奇怪。
火气，是天火；仙气，是允安；可是，怎么还有一点鬼气？
小黑豆圆鼓鼓的身子子弹一样嘣的一声冲进那两人之间，咋咋呼呼一通乱吼，很快就打破了允安和唐小仙之间奇怪的氛围，连带着允安的醉意也彻底清醒了。
唐小仙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允安拉开点距离，没解释什么，只说有允安在，百鬼都是来臣服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清醒后的允安，瞥一眼小黑豆，语气淡漠地责备它，怎的这么多天在这地界里却没有守在唐小仙身边，反而漫山遍野地乱窜去了。
小黑豆有些委屈，不知道自己怎么才一见面，居然又惹到了这位大神仙，只好乖乖巧巧地跪坐在唐小仙的掌心里低头认错：
“爹爹教训的是，这里妖鬼横行，我不应当一出去几天不见踪影，将娘亲一个人留在剧组里的。”
虽说这乌木精是允安的园子里长出来的，但允安一直对它很不客气，以往几次不多的见面，更是听不得它故意攀关系喊一声“爹”，这回倒是由着它说话没提什么反对意见。于是，小黑豆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趁机给自己辩驳起来。
“不过，我这回可真的不是去疯玩的。想我原本就是一块乌木，是要长在土里的，尤其是这地方藏在深山老林里，不知躲着多少秽物，想要保护娘亲肯定得要在他们的地盘上住着才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啊！”
小嘴叭叭一解释，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尤其是唐小仙，一听这小家伙消失的几天其实是为了自己去最危险的地方打探消息去了，立马就心疼地将它翻来覆去好一番检查，生怕小黑豆被妖魔鬼怪给伤到了，一副亲妈溺爱儿子的标准模样，惹得允安直接从她手心里将黑豆提溜起来又问：
“既然这样劳苦功高，可有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小黑豆被揪着一点头发也不嫌疼，傻呵呵地冲着允安咧嘴笑，晃晃悠悠在他手里荡秋千一样，而后顺势从身上捧出了一截燃烧未尽的蜡烛头来。
“呐，就是这个了！我在这里打听多日，只见鬼，没见妖，但在妖的地盘上找到了这个。这蜡烛头模样普通，但我闻着妖气很重，估摸着该是有用的东西，爹爹你仔细瞧瞧。”
短短一截白蜡烛，烧得只剩了个底，唐小仙是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的，允安倒是真的接过来，放在指尖多看了两眼。
“是‘风熄烛’，妖族修炼用的低阶法宝，没多少灵力，但可以存一点烛火弥留之际的灵光影像。”
允安才解释了一句，唐小仙就无师自通地一拍掌：“懂了！就是他们妖怪专用的dv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