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因果

    八重楼早些时候就暗中给各派掌门传过消息说八重楼找到了苏须蓦，一直暗中跟着对方，且一次又一次尝试用法术压制对方。渐渐地，以往的努力有了效果，如今时机已成熟，可以尝试消灭乾坤之煞。

    这次为了集齐五颗灵石，各派煞费苦心，毕竟如今是乱世，妖魔两界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唯一的机会都会错失。如今既然成功汇合，那必须竭尽全力。没人知晓乾坤之煞到底有怎样的威力，或许会两败俱伤，或许会同归于尽，义无反顾，背水一战。

    众派到达山谷时，看到的是跪坐着的苏须蓦被缚灵链绑在灵力柱前，他身下还有用于禁锢的法阵，旁边站着守阵的艮长老和震长老。而众派不知道的是，一切都是苏须蓦自愿的。

    “终于到了这一日，不人不鬼不魔的东西罪该万死，必须要给因他死去的千千万万的人一个交代。”

    “堕魔逆天重生，害死多少人？让他这样死去真是便宜他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身体里有乾坤之煞，能顺利杀死他消灭掉乾坤之煞就是万幸。”

    “善恶终有报，今日就是他的死期，这一次，没有意外！”

    面对苏须蓦，众人怒火难平。

    艮长老理解众人的愤怒，但她也知道不为人知的内情，于是她扬起声音开口道：“各位，恐有变故，请抓紧时间各司其职。”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正事为主，宣泄情绪都是其次，所有人立刻散去，去到各自该去的地方。除了太以、真翎、若水、扶杳、千止、八重楼，其他门派的人都御剑去四周的山上防守。

    防守的人一起施法用结界将山谷包围隔绝。此次是要消灭乾坤之煞，肯定会闹出很大动静，因此必须让此处与世隔绝，同时也要尽可能将苏须蓦困在此处，最好在魔妖两界攻来前把乾坤之煞消灭。

    留在山谷中的人都没说话，但却各怀心事。

    道端长老无限叹息，他清楚苏须蓦是有些不务正业，可本性却不坏，如今这样的结果实在意外，实在可惜。

    卿洛水今日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想法来的，他的目光就没有从苏须蓦身上移开过，他不允许事情出现意外，如果需要，他可以用生命保证事情顺利。

    莫也一向嫉恶如仇，人化妖爆发后她一直在外处理各种事情，见过太多荒唐谬悠、丧心病狂的事。她万分希望这样的乱世快快结束，如今事情可能出现转机，她当然会全力以赴，苏须蓦在她眼里就是罪不容诛。

    素和若休心里藏了太多事，她看了一眼苏须蓦后便撇过头不愿再看。这次和她一起来的还有若水长老和弟子，她心里盘算好了，真到危急时刻只能牺牲他们，因为她身上还有太多人的性命，她一定不能死。她可以努力照顾好长老弟子们的亲人，也可以死后谢罪，只是现在必须要活下去。

    檀柘本来有很多话想问苏须蓦，但当真的见到苏须蓦时根本什么都问不出口，他甚至只能远远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苏须蓦，都无法迈出步子走上前。

    叶简痛心入骨，但同时清楚别无他法，再不愿意也只能按苏须蓦安排的做，无可奈何。

    艮长老看了看众人，闭眼深吸一口气后睁眼盯着苏须蓦道：“各位，开始吧。”

    灵石法力强大，五大门派的人都留在山谷中，控制灵石的一人在前，十余人在后辅助和保护，剩下的人隔了一段距离见机行事。

    乾、震、巽、艮、兑五位长老在最前面五人的侧后方列阵，加强禁锢苏须蓦的法阵。

    当五颗灵石被同时召出时狂风四起，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股骚动不安的强大的力量，最前面的一人甚至会被震得摇摇晃晃，得靠后方十余人的力量才能稳定住。

    灵石已召出，所有人开始施法聚合激发五颗灵石的真正力量，一时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苏须蓦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方才闭着眼，垂着头，现下动静如此大，他缓缓睁开眼，抬起头。他尽力在风沙中看清每一个人，他想再看看那些曾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他知道可怖的痛苦就要到来，而他不仅要承受痛苦，还要努力控制乾坤之煞，如果一切顺利，他会死，但同时乾坤之煞也会消失。

    一刻钟后五颗灵石聚合成功，继而伴随着一阵强光击中苏须蓦。

    苏须蓦顿时感觉冰火两重天，浑身的皮肤犹如被烈火灼烧一般，每一寸皮肤都快要撕裂炸开，而五脏六腑却像是被冰封起来，一顿一顿，冷得仿佛会骤停。

    接着，他感觉有成千上万只虫子疯狂地钻进他的血肉，然后啃食他的五脏六腑，就在他被折磨得吐出一大口鲜血时，他感受到乾坤之煞开始和外来力量对抗。他立刻调整状态，努力忍着痛苦调动灵力压制乾坤之煞。最好的结果就是他竭尽全力将乾坤之煞压制在他体内和他一起被消灭，但这种可能性太小。

    不一会儿苏须蓦便感受到乾坤之煞开始侵占他的意识，应该是外来攻击太强，乾坤之煞感受到危险，迫切需要保护容器，他不遗余力地压制乾坤之煞，可惜片刻后乾坤之煞还是彻底发作。

    乾坤之煞的力量猛然爆发，刹那间无数团魔气横冲直撞，狂暴肆虐，好些人措手不及，被击飞到数丈之外。好在最前方的莫也、檀柘、素和若休、叶简、道端长老有结界保护，施法没有被打断，不过后方人员的缺失让前方几人变得很吃力。

    远处的五大门派弟子纷纷上前，有的填补空缺，有的对付魔气团。

    威力惊人的魔气团多如牛毛，源源不断，好些还往外面飞，猛烈撞击山谷四周的结界，结界外的众派弟子不得不持续加强法力稳固结界。

    魔气团没完没了的攻击让山谷中不少人伤痕累累，重伤倒地不起的有好几个，而最前方五人周围的结界也陆续出现裂痕。更的麻烦的是控制禁锢法阵的八重楼长老们就要坚持不住了，震、巽、兑三位长老已经半跪在地上硬撑，不出半刻钟乾坤之煞就会挣脱禁锢。

    妖界早就暗流涌动，如今因素和臾染风云突变。

    今日大雪，白雪飘飘洒洒一整夜，至今未停，四处银装素裹，静谧祥和的景色让人不禁生出恬淡安然之感。

    素和臾染站在窗边眺望，他伸出手接住片片雪花，融化的雪花让温暖的手心生出丝丝凉意。

    大雪过了就是冬至，真正的严寒即将到来，这注定是个天寒地冻、雪虐风饕的严冬，不知会有多少生命消逝于其中。不过春日也一定会到来，总有人能看到春光明媚、春暖花开的美好。

    素和臾染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水凝成雪后散入空中，接着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房间。已经到最后了，他等不到温暖的春日，但他要把最美好的春日送给他。

    素和臾染今日身着黛紫色衣裳，用精致的流苏发冠束起高马尾，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拈歌见到他时不由得恍惚片刻，好些回忆碎片闪过脑海。

    “拈歌姐姐。”

    素和臾染一开口，拈歌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

    “凝雨落，故人归。还真是这样。”素和臾染淡然一笑，“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拈歌目不转睛地盯着素和臾染，瞳孔不停震颤，脑袋乱作一团，匪夷所思之余又惊又喜。

    “今微应该是十岁左右吧？”素和臾染的语气无限温和，“她对人并不是深恶痛绝，这应当也是……”他温柔地看着拈歌。

    素和臾染说的都对，但拈歌实在太过震惊，一时竟如泥塑木雕，根本开不了口。

    “今微七窍玲珑，纯正无邪，或许那些难如登天的事，很久以后，她真的可以办到。”素和臾染眼里是无限期许，“海晏河清，万民安乐。”说罢，他朝拈歌展颜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臾……”拈歌急切地伸手想抓住素和臾染，但却抓了个空，颤抖的手停留在空中，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呆滞地盯着身影消失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久，回过神来时视线已被泪水模糊。

    素和臾染见到妖帝时，难得空闲的妖帝正独自在天玑台上煮茶赏雪。

    妖帝见素和臾染主动前来倒是生出几分欣悦，不似往日那样冷酷无情，不可向迩，语气也是难得带着一丝温情：“坐。”

    “不必了。”

    妖帝正端起一杯茶准备细品，对方的话让他停住动作，眼神泛起寒光。

    素和臾染不想拖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直截了当快速召出灵器渊穆攻击妖帝。

    妖帝丝毫不慌，镇定自若地用隔断挡住所有雪花。不过他这口茶还是没喝到嘴里，因为渊穆攻击的同时御隐也攻击了一旁的影子妖。

    影子妖的存在是秘密，他是从不现身的九灭，一直隐藏在妖帝身边，只为在危急时刻保护妖帝。若真要说有谁可能察觉影子妖的存在，只有素和镜玥。

    影子妖本是准备保护妖帝，他根本没想到会被一个不知道他存在的人攻击，毫无准备的他被御隐伤得不轻，迫不得已现了形，跪在地上不断吐血。

    “咔嚓”清脆的声音乍然响起。妖帝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烫热的茶水打湿他的右手和袖口，茶杯碎片在他手中渐渐化为粉末。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阴沉寒悚的双眼让人毛骨悚然。

    目的已达成，素和臾染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为什么？”妖帝强压愤怒，但声音依旧如不见底的深渊般恐怖。

    素和臾染停下脚步，缓缓侧头，徐徐道：“因为我是臾尘，父尊。”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十二年前，素和镜玥跟臾尘相继察觉臾染不对劲，但不管如何检查臾染都找不出异常的源头。后来两人发现妖帝在用臾染的灵魄修炼妖灵珠，臾染看似一切如常，实则命不久矣，双方发生巨大的冲突。

    臾尘为救母亲和弟弟被妖帝失手杀死，然而素和镜玥情急之下在关键时刻尝试用出灵术将臾尘的灵魂打入臾染的身体，由于臾染体内有妖灵珠，这异想天开的尝试竟然成功了。

    妖帝之所以愿意牺牲臾染，是因为十五岁的臾尘已超世绝俗，有帝王之才。可他却亲手将其杀死，自是悲伤不已，费了好大劲儿将臾尘的尸首保存下来。他本以为臾染也会死，可没想到若水居然有本事让其活了下来，这样的奇迹或许与其体内的妖灵珠有关，妖帝倒也没有过多的怀疑和猜想。不过既然臾染已回到若水，他便顺水推舟，制定了别的计划。

    臾尘不知道妖帝是否爱过素和镜玥，但他知道当中的虚伪、利用、背叛、花言巧语、视而不见、表里不一……他也知道素和镜玥是真的爱两个孩子，在想尽办法让两个孩子逃离黑暗的牢笼。

    臾尘很小的时候就有自己的想法，十岁时便开始单独行动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渐渐地，他知道了不少秘密。

    十三岁那年，臾尘发现了孤昧山庄内的噬灵树，两年后又见到猫妖将诡异的噬灵果放入一个男孩体内。

    猫妖离开后，他检查了男孩的身体，他知道噬灵果不是什么好东西，似乎会让人变成滥杀无辜的傀儡，所以他努力尝试将男孩体内的噬灵果取出。然而由于他对噬灵果不够了解，取出时不幸将噬灵果弄碎，他竭尽所能将大部分碎片取出，但仍旧有一部分碎片留在了男孩体内。

    取出噬灵果耗费了太长时间，没一会儿男孩便有苏醒的迹象。他本想赶紧离开，却不料还未苏醒的男孩忽地抓住他不放。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况且男孩独自待在此处也不是绝对安全的，于是他没有强行挣脱，而是留了下来。男孩像是感受到他不会离开，很快松了手，片刻后就醒了过来。

    男孩咋咋呼呼有趣得很。只是没想到后来因为男孩的任性让两人遇到狍鸮。他觉得男孩的任性总有一日会害了男孩，所以想给男孩一个教训。原本只是想利用狍鸮吓吓男孩，但不料中途他感受到男孩的父兄来了，他虽隐匿了妖气，但若面对面难免会暴露，所以他只能借着狍鸮让自己坠入深渊脱身。

    他本打算往后再想办法找机会取出男孩体内剩下的噬灵果碎片，可没过多久他就被妖帝杀了。

    而男孩那边的情况也跟他想的很不一样。

    噬灵果破碎后对人的影响确实变小了，但进程却加快了，有些影响还变得奇奇怪怪。

    狍鸮之事成了男孩的噩梦，恐怖到记忆错乱。原本少年只是被狍鸮撞下山崖，但在男孩记忆中少年是被拦腰咬断，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男孩的人生因此改变。

    正所谓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