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计将安出-1
远远一个亲卫看到了,紧着跑到赵游金前面,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番邦话。
赵游金奇怪道:“你也听得懂吗?可他说的是西洋话啊。”
亲卫一愣,随即面上堆笑,转过脸来,“是是,三王子妃博学,连西洋话也听得懂。”
赵游金嘿然一笑,“还好还好,我这人呢,也并不天生比别人聪明,就是刻苦,学无止尽嘛。从小我就在桌子上刻‘早’字,告诫自己不能懈怠。”
亲卫继续道:“不过这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学问,他说的这是蒙话,是‘奴隶’的意思。”
赵游金“哦”了一声,幸亏她脸皮厚,也不害臊,转身就要回帐。
一转身,还没抬起脚,看到远处大王子妃,她就后悔起来,还不如待帐篷里挨骂!
赵游金压着嗓子跟亲卫道:“你帮我拦一下大王子妃,我记得你。”
少年忽然道:“老三,是我们家的孛擀勒,他的女人,也是我们家的孛擀勒。”
赵游金原本已经溜出两步,闻言停了下来。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大王子妃疾步逼近,眼看是不容她走了。
大王子妃眼角发红,面颊微凹,显然是哭过好几夜。
大王子妃冷冷盯着赵游金,“是啊,四弟,为什么孛擀勒不再是孛擀勒,还能指挥我们的父亲和兄长呢?”
少年道:“孛擀勒指挥我们的父亲和兄弟送死!”
亲卫急道:“三王子从前在麻扎塔格,这个,这个,不都过去了吗?大王子妃你老提这种事,让其他黄金家族的将领怎么想呢?他们见了三王子,多为难呀!”
亲卫又对赵游金赔笑,“我可跟黄金家族没有关系,我叔叔是白银家族的。”
赵游金看亲卫左右为难,对他笑了下。继而看向大王子妃,想了半天,诚恳道:“我年纪比你小,但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经历的稍微多一点,君臣一如夫妻,臣子功劳越大,越要像没有功劳,无端的气,争来又怎么样?”
大王子妃冷笑,“你不用自夸,谁不知道汉女脾气好!”
赵游金嗯嗯两声,只盼敷衍过去。
大王子妃下一句就是:“因为你脾气好,才连日挨骂,对不对?要是个黄金家族的女儿,老三他敢!”
赵游金没想到大王子妃这样不识好歹,随口道:“嗯。是啊。我们本一个天一个地。”
大王子妃继续道:“我黄金家族万世闪耀,你怎么敢‘我们’起来?”
少年汉话生涩,“孛擀勒!你是孛擀勒!”
赵游金往亲卫身后躲,谁知大王子妃猛地跳起来,朝可汗金帐飞奔过去。
大王子妃边跑边喊:“我倒要父汗评评理!难道我父兄白死了吗?难道我父兄白死了吗?”
赵游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头皮都要炸了。
营地简陋,占地面积也不大,可汗金帐就在贵族营盘正中,金雪此战立了大功,帐篷离金帐很近。
赵游金扑上去拽她衣袖,“你别傻了!说到底,谁不是跟男人讨饭吃!你只管一时爽快,以后他想起来了,全是窝囊气,你还有好日子过么?!”
大王子妃气得下巴哆嗦,“黄金家族的女儿,岂可跟男人讨饭吃!”
赵游金道:“男人不许女人当官,就是让你跟他讨饭吃!非不承认有什么用?最后这口饭都讨不着了。”
大王子妃道:“你说我是跟男人讨饭的?!”
赵游金软声道:“我没说你,我说我自己,我是不好给三王子惹麻烦的,别闹到可汗哪里去,求求你!求求你!”
说完就后悔了。
大王子妃恨不得她被三王子打断腿。
果然大王子妃冷笑了声,脚下跑得更快了。
赵游金心中破口大骂,诅咒大王子妃下辈子有八个婆婆。
眼看金帐已近,可汗与几个贵族遥遥眺望天际。
赵游金把心一横:这次可惹祸了。不过,管他妈的,最好金雪骂我几个月,最差金雪给我几耳光。他眼下还挺喜欢我,打完一定要内疚,内疚就给我许多金银,等他以后不喜欢我,我拿金银跑了就是。
多往好处想!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他妈的,被男朋友扇耳光,还有什么好处啦?
赵游金苦哈哈地想:打算盘算一算,在现代挨耳光,未必能得到这么多赔偿呢。
再怎么自我安慰,人肯定还是不挨打的好。尤其赵游金这样贪小便宜的人,天下什么都好吃,就是亏不好吃。
可汗正与亲信商议税银,余光瞥见大王子妃,暗自皱眉,朝后给大王子使个眼色,“你老婆又怎么回事?”
一众贵族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大王子一边搓手一边走上前来,强笑道:“阿朵,你又胡闹什么?”
大王子妃傲然微笑,全当没听到。
赵游金可没这个胆子,一阵马蹄从后响起,她微微侧脸去看,金雪策马而来,转眼停马下踏。
金雪一只脚还踩在马镫上,已开口道,“父汗,游金不懂事,我这就带她回去。”
赵游金跟金雪相处日久,早知深知他脾性,这句话虽然波澜不惊,好像随口一说。但回到帐中,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王子妃满脸憋屈,张嘴要说什么。
可汗伸手打断大王子妃,招来个亲卫,“怎么回事。”
金雪翻身下马,两步上前,立在赵游金身旁,将她与大王子妃弟弟隔开。
亲卫看了一眼金雪和大王子妃,垂头说了一长串番邦话。
赵游金听不懂,就见金雪眼望地面,整张脸静如冰封,只一边咬肌越绷越紧,又愤怒又委屈。
大王子妃父兄人刚走,茶还温,金雪更有战功在身。唯独她赵游金是谁都能来踩一脚的。
赵游金心里发毛,腿发软,当即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可汗笑着朝金雪道,“你老婆病刚好,快扶起来。”
赵游金飞快地又磕了几个,“不,不,可汗皇帝与各位大人讨论大事,——事关万万人的大事,我与大王子妃争执小事,——只是两个人的小事,因为两个人的小事,打断万万人的大事,可不太对头。”
可汗阅女无数,尝够了女人的好,更厌烦女人争风,本来担心赵游金依仗金雪,求他惩罚大王子妃,这可点为麻烦。
毕竟老大出身高,老三战功大,此值用人之际,不宜偏袒任何一方。
可汗听闻赵游金这样乖觉,不由笑道:“好好好!磕个头,就算罚你了。”
赵游金道:“磕头怎么是罚呢?可汗皇帝英明神武,我多磕一个头,就多得一分福气。我原本是没有福气的人,沾了金雪的光,来给可汗皇帝磕头,想一想,我心里都高兴得很!”
说着磕完几个头,站了起来,和可汗四目相对。
可汗心中一动,说道:“想起来了,老三媳妇,很会说话的那个汉女。”
金雪道:“父汗,她胆子小,我先带她回去。”
大王子妃弟弟道:“可汗!我还有话要说!”
可汗“嗯”了一声,朝大王子挥挥手,“把你媳妇和你媳妇弟弟带走,”转身入帐,“老三媳妇,到金帐来,我有话要问你。”
走进金帐,日头透过驼皮,暖橙沉厚,只见赫然一张狼皮大椅,四周零零散散都是信纸。
可汗旋身坐在狼皮大椅中,“你说话很好听!帮我想个谎言,骗人听话。”
可汗给亲信使了个眼色,亲信面露诧异颜色,随即低下头颅,跟赵游金细细说了。
原来自从听取赵游金的建议,西凉兵力充沛,军队越壮,军费越巨,可汗要占据土地,安稳民生,收取税银。
可是城池虽然被攻陷,城中居民仍旧心向旧朝,坚决不愿服从西凉。有几个贵族提议武力强征,但这就需要更多的军费支持。
可汗道:“你有没有办法,让这些人,自己交钱给我?”
赵游金心道:我要是有这办法,可不先让你儿子少骂我两句?嘴里慢慢道:“武力强征是不行的,西凉军中有大量汉军,让他们跟昌军、农民军打,他们听话,让他们打自己家里人,恐怕这个···”
可汗头一点,“我知道。”
赵游金顺着捋,“不大识字的人,已经在可汗军中,眼下只要让识字的人听话。”
连年战火,读书人大多南迁,去唐王、李贼那里考试做官,西凉占地虽广,文官系统还是可汗从草原带来的旧班子,凑不齐一双手,根本不够用。
可汗道:“但汉人的书里,写我们很坏,骂我们是蛮夷,识字的人看这些书长大,可很不喜欢我啊!”
赵游金心道:我也很不喜欢你!不过你那儿子,我倒喜欢得要命。只是他脾气也太差了,把骂我当涮嘴玩,哎。要是你儿子脾气好点,那可比什么都强。亲也亲得,抱也抱得。上回亲他,已经是多久之前了?哎,金雪总不让我亲他。只让我陪他玩沙阿,堆羊骨头的游戏,有什么好玩?
可汗看赵游金沉吟,那里猜得到她心里所想,还以为她为西凉大业筹谋苦思,不由多了几分感动。
可汗道:“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我都答应你。”
赵游金心里叫苦:他妈的,上回我帮了你忙,求你对金雪好点,你转头就让金雪上战场卖命。可见你这狗东西,说话犹如放屁!
就在这时,金雪的声音从帐外响起,“父汗,有没有事?”
可汗哈哈大笑,“能有什么事?”
金雪“嗯”了一声,“那我在帐外等她。”
赵游金回神,“啊,可汗,金雪身边亲卫是蒙古人,救过我很多次,他爷爷曾经被贵族所杀,如果我的办法有用,到时候请抓来这个贵族,交给金雪处置。”
可汗道:“这好说。”原地踱了几步,“你有什么办法?”
赵游金微笑:“让天下读书人听话,其实一文钱也不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