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该躲的躲不掉,岑颂一直以来无比清楚这个道理。
就比如说,她一睁眼起来,病房门口就扎堆了一伙人。
她爸妈,她哥,还有她的同事好友们。
岑颂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首先低头认错:“对不起。”
然后,一堆人恨铁不成钢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岑颂自知理亏,先问岑跃明和曲葶:“爸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订好酒店了吗?”
“······”
岑颂又看向岑胤:“哥,渡舟学长呢?”
“······”
岑颂撇撇嘴,又微笑着问远道而来的许萝琦:“琦琦,我们科室的男医生都在这里了。”
“······”
岑颂声音越来越小,对方黎和原远歉意道:“主任对不起,这个月我可能进不了手术室了,不对,可能未来一段时间都拿不了手术刀。”
“······”
她暗叫不好,直到看到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时韫裕,求助一般呼唤:“学长!”
时韫裕走到她身边,闻声询问:“怎么了?”
岑颂撅着嘴:“好恐怖啊。”
“恐怖?”岑胤舔舔后槽牙,气极反笑,“岑颂我怎么和你说的,爸妈怎么和你说的?你当耳旁风了?”
岑颂吐了吐舌头:“这次是意外。”
岑胤指着她两只包成粽子的手,发出一声冷笑:“那你下次再发生一次意外,是不是就该全身瘫痪了?”
横竖她都是被教训的对象,岑颂立马缩进被子里,尝试隔绝这些人:“病人需要静养,你们都出去吧。”
岑胤气得想捶她。
岑跃明叹了一口气,拉住儿子:“先出去吧。”然后他又有意无意地看向时韫裕,声音不咸不淡,“韫裕,你跟我出来一趟。”
岑颂紧张起来:“爸你要和学长说什么?”
曲葶瞪她一眼:“你爸还能害了你不成?”
岑颂不吱声。
人一走,岑颂只能对着唯一的闲人吐苦水,许萝琦这次也毫不给她面子,一顿数落:“岑颂你这次真的太冲动了!惹上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我们说!”
岑颂很难和他们形容这次的事情,只能抿唇做无辜状:“我下次不敢了。”
许萝琦还是喋喋不休:“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万一出了什么事,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岑颂巧妙地转移话题:“你刚刚见到我们科室的男医生了吗?看上哪个了?需不需要联系方式?”
许萝琦果然被带偏,但并没有表现出发现宝藏的惊喜表情,而是骄傲地宣布:“姐姐我呢,有男朋友了。”
岑颂一脸惊奇:“真的?这么快?”
“准确来说,我要和他结婚了。”许萝琦伸出左右,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结婚?”这才多久,岑颂万万不敢相信。
许萝琦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甜蜜一笑:“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怎么觉得这回头草越嚼越香呢?”
岑颂一愣:“夏维吗?”
许萝琦点了点头,仔细摩挲着这枚晃眼的戒指,笑道:“他可太憨了,拿着房产证求复合,后面求婚也匆匆忙忙的,从小到大存起来的奖学金都在这里面了。”
岑颂释然地松了一口气,打趣:“请柬什么时候安排上啊?”
许萝琦捂脸:“我们还在商量细节呢。”
“吃水果。”不知何时,岑胤端着一盆削好了的果盘走了进来,脸依旧臭着,语气也不怎么好。
岑颂知道他在气头上,不敢惹他,只好用眼神示意许萝琦喂她。
“张嘴。”不等许萝琦有下一步动作,岑胤冷冷地出了声。
岑颂发怵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
岑胤不耐:“不想把东西喂到你鼻孔里的话,就给我张嘴。”
岑颂“哦”了声,乖乖张大嘴巴。
岑胤:“你张这么大的嘴是想吓死谁?”
岑颂:“······”
幸好岑胤伺候她伺候得还算舒服,岑颂嚼着水果,也没有抱怨他阴晴不定的脾气。
许萝琦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假装低下头玩手机。
岑胤显然也不想就此翻篇,正襟危坐,扬着下巴:“我们好好捋一捋,你是怎么两只手都被废掉的?”
“哪有废掉?”岑颂听到他的措辞,小心翼翼地更正,“是粉碎性骨折,休养一段时间会好的。”
岑胤不理,翻旧帐:“你当时是说你那小指是摔伤的?”
岑颂:“······”
这点她没办法反驳。
岑胤冷笑:“我还信了你的鬼话。”紧接着,他又审问,“当时你惹上那群人,为什么不报警?不和家里人说?”
岑颂“嘶”了一声,装作头疼:“我脑袋好疼,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岑胤已经掩饰不住暴脾气:“你脑袋是有坑是吧?大晚上的敢坐黑车?嫌自己命长?”
岑颂也有了小情绪,和他叫板:“我才被绑架,身体和心灵上都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你能不能体谅一下病人?”
岑胤吼道:“你他妈活该!”
岑颂气呼呼地不想理他。
岑胤接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京都,连程渡舟都没来得及告知,现在看到这丫头躺在病床上,两只手打着石膏,愣是没一处悔改的意思。
他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她脑袋敲开重组结构。
“······”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许萝琦小眼神瞟了瞟二人,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最后她决定不打破这个尴尬的氛围。
“那个,岑医生——”门口的三两个护士敲了敲门。
岑颂立马坐起身。
护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心询问:“您的诊断报告单需要我们帮忙收起来吗?”
收起来?
病人有知情权可以查看诊断报告,岑颂刚想询问就被岑胤打断:“麻烦你们拿过来。”
护士又瞟向岑颂。
她摆摆手:“那就拿过来吧,反正就一个骨折,没什么的。”
护士闻言,松了一口气,也不再替岑颂遮遮掩掩,大方叮嘱:“是这样,岑医生,您已经怀孕一个月,有初期流产症状,要注意不能剧烈活动······”
“怀孕?!”一阵惊雷在房间内炸开。
岑颂大脑一片空白,然而,身体比脑子要迅速,不等岑胤拿起鸡毛掸子,岑颂便双腿一蹬,如泥鳅一般滑溜下来。
许萝琦也是一脸“震惊我全家”的表情,直到岑颂急得大喊:“琦琦你快帮我挡着点啊!”
许萝琦:“嗷嗷好!岑胤学长你冷静啊!”
“岑颂你长能耐了!你来京都才多久!还怀上孕了?”岑胤土拨鼠一般的声音在病房内回荡,“你他妈最好给我说清楚!这孩子是谁的!”
医院的后院长亭里,岑跃明背对着时韫裕,大致地浏览京都市一院的全景与医疗环境。
虽说只是冰山一角,却实实在在领先锦桉一步。
曲葶知道丈夫酝酿了许久,不知怎么开口,便索性先提时韫裕这边的事:“户口本我们带了,那些聘礼你就收回去吧,我们也不是缺几套房子的人家。”
时韫裕咽了咽嗓子,艰难开口:“叔叔阿姨,你们是同意——”
“同意什么?”岑跃明忽而转过身,神色是深深的疲倦,“这件事情我们前前后后也了解了一些,我们知道岑颂这丫头倔,但是韫裕啊,你怎么能由着她胡来?”
时韫裕垂下头,一言不发。
“你知道我们接到电话的时候,心里有多恐惧吗?你曲阿姨直到现在还没过合眼。”这个接近花甲之年的男人从来都是稳如泰山,是家里人避风挡雨的大伞,此刻却红了眼睛。
“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养了她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受过一点委屈,别说什么骨折,从前她割破了手指我们都要心疼半天,何况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满脸的淤青。”
“我们实在不敢想,她万一运气差点……总之,我们希望你能理解一对为人父母的心情。”
京都的气温终于进入了大幅度回升的阶段,身边的绿植在这两天竟然已经完成了抽芽,阳光明媚地照在新芽上,万物生机且肆意。
但是时韫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丛生。
万念俱灰。
曲葶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满是心疼。
时韫裕早就和他们提过打算和岑颂结婚的事了,态度真诚,言辞恳切,何况这孩子他们是一路看着过来的,的确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
他们身为父母,也不过分苛责这些外部条件,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
可如今出了这档子,哪对父母心里过得去?
曲葶看了一眼丈夫,岑跃明却依旧摇摇头。
气氛沉闷了几刻,曲葶终于绷不住,上前拍拍时韫裕的背,叹息:“你叔叔是气急了眼,韫裕你别太在意。”
时韫裕微微一愣,抬起头看着他们。
曲葶擦了擦涩得出奇的眼睛,安慰他:“我们都知道,是岑颂这丫头太莽撞了,要不是韫裕你护着她,这丫头指不定要断几条腿呢。”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对岑颂有多照顾我们心里都清楚,何况岑颂从小就喜欢你,我们也不会做一对棒打鸳鸯的父母。”曲葶推了推丈夫的手肘,然后对时韫裕宽慰一笑,“你这孩子也别太自责了,出了这件事谁都不愿意。”
岑跃明紧绷的脸也松懈下来,沉沉道:“叔叔对不起你,说了那些重话。”
时韫裕苦笑一声:“谢谢叔叔阿姨,但这件事本就是我因我而起,牵扯到岑颂,我很抱歉。”
岑跃明看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曲葶打圆场,推着丈夫往回走:“好了好了,你和孩子闹什么脾气?也不怕女儿笑话你?”然后,她反过头呼唤留在后面的人,“韫裕啊,过来吧,聊太久了岑颂这丫头肯定又要闹我们的。”
喟叹之中,时韫裕无声呢喃:“谢谢。”
感谢上天。
收回了一切,但并没有把他逼至穷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