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好不容易在惭愧后的认真听讲中结束这一场旁听,岑颂想拜托哥哥,但意料之中,依旧约不到时韫裕吃饭,因为她亲眼目睹了研讨会结束后,有多少专家与学者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但幸好,晚上时韫裕给她发来了信息,让她陪同一起去外婆家。
【明天有时间吗?】
岑颂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回答:【有。】
【明天我来接你。】
【好。】
摁黑屏幕,岑颂开心得在床上滚来滚去,终于有时间与学长独处了!
岑胤在时奶奶生前已经上了高中,陪老太太的时间并不多,故人逝世后再去探望未免有些刻意,何况有岑颂代替他去。
岑颂这边听到岑胤临时有事,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每一次她想和时韫裕单独说些什么,岑胤总是打断,或者拆她台。
如今麻烦一走,岑颂心情无比舒畅。
早上,岑颂化了个淡妆,白色的羽绒服到膝盖以下,她双手插进羽绒服的兜中,就站在小区门口等时韫裕。
后者也提前十分钟到达,似是没有想到岑颂比他还早,于是在岑颂坐进副驾驶后,多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早?”
岑颂利索地系好安全带,笑道:“不想让学长你等嘛。”
“下次多睡会儿。”时韫裕无奈地打消她这个举动。
岑颂关注点却不在“多睡会儿”,而是“下次”,她紧张地扣了扣手指,想到时韫裕才来锦桉两周了,他们也许还有时间见面。
时奶奶的家在老城区,需要一点时间。岑颂见时韫裕不说话,便主动找他聊天:“学长,这车是你的吗?”
“同事的,借了他一天。”时韫裕边开车边回答。
岑颂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送你的那只猫你还留着吗?”
听到她的话,时韫裕低头闷笑一声,随后故意反问她:“不留着,难道扔了?”
岑颂脸有点热,一声不吭。
幸好时韫裕察觉到她想要调节气氛的目的,也不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酝酿一会儿,憋出一句:“学习怎么样?”
岑颂莫名觉得他有一种老干部风,上来就是问她学习成绩。
思索再三,岑颂点头:“还行。”
“那······有不会的就问我。”时韫裕除了撂出这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岑颂被他无形的学神压力唬住了,小鸡啄米般点头:“好的。”
到了目的地,时奶奶的宅子就在不远处。岑颂轻快地下了车,时韫裕也把车停在了较为合适的地方。
她隔着厚重的铁门,隐约可以看到院里郁郁葱葱的白山茶树,三月一到,大朵大朵的白山茶将布满枝头,纯洁,灿烂。
时韫裕后脚也到了,他开了铁门,领着岑颂进来。
曾经长着猫的草坪如今长满了野草,因为到了冬天,枯黄地垂落在小路两边,但木栅栏旁的月季倒是遵循着蔷薇科的本能,缠绕着木栅栏向上攀登,独自构成一幅风景。
走到小路尽头,就是刚刚在门口看到的白山茶树了。
时韫裕上前抚摸着它的枝干,轻声呢喃:“还是很结实。”
这句话让岑颂陷入了回忆。
高中时期,爸爸妈妈有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哥哥刚上锦桉大学要军训,也不回家,她就经常跑到时奶奶家。
时奶奶老了,虽然请了保姆在家照顾,但屋子里一直冷冷清清的。岑颂人小鬼大,总是把老太太逗得直乐,她不舍得岑颂离开,又怕晚上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干脆收拾一间房,让她住在家中。
而那间宅子离她上学的地方还算近,岑父岑母也算放心把女儿丢在这里陪老人家。
她再次见到时韫裕是上大学的时候,后者如初见一般温柔儒雅,只是目光暗淡,沉默寡言。时奶奶问过,他没有说,却总是无神地盯着一处。
那时正好三月初,山茶花挂满了花苞,只有零星几朵花开在最高处。
时奶奶让他去摘下来:“韫裕,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爬这棵树了,你爬上去把顶上的花摘下来给颂颂玩。”
岑颂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刻拒绝:“不用了奶奶,多危险啊!”
时奶奶笑着说:“没事的,这树他可爬熟了的。”
时韫裕也道:“我去摘下来。”
岑颂无言,见山茶树枝细,她怕时韫裕直接爬会摔下来,正打算去找梯子,但是时奶奶却说:“这山茶树你看着它枝干比其他树细条,一踩就断,你若站上去试试就知道它都结实了。有的树就是这样,看着脆弱,实则坚毅。”
这话说得大声,委实是一定叫时韫裕听到。
时韫裕站在山茶树下,慢慢抚摸它的树干,道:“确实。”
时韫裕个子高,爬上树干就能够到花枝,伸手一扯就直接扯下来,握在手里,纵身一跃,轻盈落地。
时奶奶看着时韫裕矫健的身手,笑眯眯地跟岑颂说:“你小裕哥哥厉害吧?”
岑颂直接竖起大拇指。
时韫裕向岑颂走过来,一边走一般把多余的叶子为她摘掉,最后才将花递到她面前。岑颂的眼里映着的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像王子递给心仪的女孩一株白玫瑰。
岑颂瞬间红了耳根,在这心猿意马中,接过时韫裕的山茶花。
如今白山茶花开遥遥无期,摘花的人和接受花的人再次回到树下,也无法复原那段美好得连呼吸稍重都怕被惊扰的回忆。
时韫裕轻轻拍拍树干,好像再跟它招呼说,我回来了。
然后走到宅子前,打开了两年未开启的大门,里面漫天漂浮着尘埃,窗外阳光照进来,光柱正好延伸到了脚下的位置,像无声地迎接主人的到来。
岑颂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打完后抱歉地看了一眼时韫裕。
时韫裕见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医用口罩递给她:“这里灰尘多,带上会好点。”说完自己也拿出一个戴上。
岑颂戴上口罩,瞬间觉得好多了,跟着时韫裕走了进去。
家具全部用防尘布盖住了,岑颂一摸,沾了一手的灰,时韫裕显然也碰到了,轻轻捻着手指。
“两年没回来了,灰都要生根发芽了。”时韫裕想要打破这种萧瑟的气氛,故作轻松道。
岑颂自省何必伤感,也扬起笑容道:“我记得我还藏了零食在房间里,估计都被老鼠吃得渣都不剩了。”
时奶奶病发得突然,去世后就立即火化了,时父时母匆匆来匆匆去,最后岑颂想再回去一次时,只能隔着厚铁门。至于藏的零食,应该早就在整理东西的时候被丢了。
时韫裕接话:“这么大的人了还藏零食。”
岑颂撇嘴:“爸爸妈妈不让吃,只能到奶奶这里吃,后来不知道谁给奶奶说别让我吃零食,对身体不好,之后她也不准我吃了!”
时·罪魁祸首·韫裕脸不红心不跳地教育道:“吃多了零食的确对身体不好。”
岑颂立刻表达不满:“我就知道是你。”
时韫裕哄道:“待会给你买。”
话说到这,这些年的生疏与隔阂才消散了许多。
岑颂望着他,突然笑出了声,时韫裕看见她笑得开怀,眉眼也随之弯弯。
他们很快翻出以前的东西,岑颂接了一桶水过来,用抹布擦拭着,看到布满灰尘的相框显现出原有的模样,岑颂欣喜道:“这是我们以前拍的!”
时韫裕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相框里,银发苍苍的老太太、面容俊秀的少年以及对着镜头比耶、笑得羞涩的小姑娘。
这张相片很早了,是他当时来锦桉市第一人民医院实习,带着岑颂来外婆家玩,拍的第一张照片。后面他们还拍了很多照片,都在外婆过世的一周内被时韫裕带回了京都。
只是这张太早了,早就被遗忘在哪个角落里了,时韫裕没有找到,也就被落在了原地。
岑颂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动问:“这张我能带回家吗?”
时韫裕一愣,想到岑颂还没有一张完整的合照,便欣然答应:“当然可以。”
“谢谢小裕哥哥。”岑颂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喊起这个很久之前的称呼。
刚认识时韫裕的时候,岑颂喊过一段时间的“大哥哥”,后来因为他老是叫自己“小颂”,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岑颂也叫他“小裕哥哥”。
只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再叫起这个称呼难免让人恍神。
时韫裕的确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翻出不少意外之物,岑颂都擦拭了个遍,以便时韫裕打包带走。
收拾到最后,要关上门的时候,岑颂鼻尖一酸,忽而有些难过,她仰起脸问时韫裕:“你还会来锦桉吗?”
听起来是要诀别的意思。
时韫裕无奈地笑了笑,但又不好敷衍她,便如实相告:“回来得少了。”
岑颂失望地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红。
时韫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从箱子里拿出一枚胸针,是白山茶的形状与色泽,还保存尚好,擦去灰后似乎依旧馥雅芬芳。
他递给岑颂,徒然看见后者诧异的神色。
时韫裕淡淡地笑着:“这是外婆最喜欢的,你拿着吧。”
“既然是奶奶最喜欢的,那你自己收着吧。”岑颂急忙摆手拒绝。
“没关系,”时韫裕自嘲般笑了笑,“你这个孙女可比我做得称职,我拿着也怪心虚的。”
瞥见时韫裕不轻松的神色,岑颂从他掌心拿过那枚胸针,朝他莞尔:“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
时韫裕点点头,再次往后看了一眼宅子里的场景。
老太太的谆谆教诲似乎还在耳边,只不过都化作了一捧黄土。
他颓然地低下头,把大门锁了起来。
“学长,你中学也在锦桉一中读的吗?”突然,耳边响起小姑娘愉悦的闹声。
时韫裕蓦地愣住,“嗯。”
岑颂听到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冲他笑笑:“时学长可别忘了刚刚答应我什么了。”
时韫裕想起刚刚自己哄她的话“待会给你买”,兀自揉了揉她的头,颇有无奈的意味:“好,给你买,我看看哪个超市比较近。”
岑颂因为这忽然的亲近而心跳如雷,她强忍住悸动,反驳他:“我才不要去超市。”
时韫裕看着她。
岑颂昂着下巴:“时学长没吃过一中对面的小吃街吗?”
“没有。”他如实回答。
岑颂笑弯了眼睛,拉起他的衣袖:“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