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古代宫廷
第六章
祝池雪唇舌之间噙着极少会有的真切怒意。他隐忍般地压低了些头颅，将神色掩藏在阴影里。
羊入虎口也许不是最佳的办法，可能即便他妄图以身挡灾，暴君最后也不会放过祝家。
但如今……已经别无选择了。
祝池雪方才那一瞬的神情如烟雾，在重新触到帘外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时便消散了。
又成了镇静自持、病弱却忠君的“祝小公子”。
他低垂着温润又奇异地并不寡淡的眉眼，掌心躺了块精致糕点的手五指微微收了收。
“……臣遵旨。”
厢内没有灯火，车帘外渗进来的那几缕阳光也渐渐暗淡，马车内阴翳恍现，将这位本就因暴君名声受颇多非议的新帝面容神情衬得越发叫人生畏——但其实此时他是并无什么神情的。
那是和祝池雪同在阴影之中也截然不同的神情。
闻晏偏过头，低声笑了起来。
“祝小公子……”他说，“真叫人喜欢。”
祝池雪：“臣不及陛下所受之臣民爱戴。陛下谬赞。”
这话不过是一句寻常的客套话，但其实很讽刺，一个暴君，根本没什么人会“爱戴”他。
闻晏面上仍有方才的笑意，狭长的眼眸里照不进光亮，因此看起来沉如潭水。
他这副神态和刚刚别无二致，但莫名地，祝池从其中感觉出了一种渐渐显露的锋利的危险。
虽然暴君本来就会带给人这种感觉，但是……
祝池还是被看得有点发怵。
祝池：【他不会想杀了我吧。】
系统：【不好说，暴君也没可能不想杀你，即便你救了他。】
祝池：【我也没说什么啊，刚刚那不是一句普通的拍马屁吗？】
系统：【没准你拍马腿上了。】
系统：【暴君杀人这方面哪有逻辑，不想杀你那是他有问题。】
祝池：【很容易被杀——新手世界真被杀了应该也不会判定失败吧。】
系统：【□□，谁说新手世界就不会了。失败三次算你未完成合同，会有惩罚。】
祝池：【……我都死了还要继续社畜的一生？】
系统：【我还是ai呢，你知道我在审核部三年怎么过的，看了397526个宿主的违反规定的任务录像。如果这次失败……三年又三年啊！】
祝池记得，那些好像都是什么x棠宿主在x江犯职业病之类的……
x棠市听起来人还挺多。
系统：【谁让x棠市单性男人成了珍稀物种呢，双性男人又能生设定又……算了不说了，我去抽根虚拟烟。】
……那还是狗系统比较苦。
马车内一时寂静。
被一旁炭炉映得面容微红的小公子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康健的气色，许是因为车内燃了炭火，祝池雪的额上渗出了几滴细汗。
闻晏细细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什么千金难求的大家书画……不，暴君对这样的玩意毫无兴致。
——该是一只极其难得的，走入他视野的猎物。
无法逃脱的猎物。
闻晏忽然觉得弯弓狩猎并无什么意思。
片刻，祝池雪听见暴君道：“祝小公子既已赎罪，无须留侍。即刻便回便是。”
祝池雪抬起头，好看的眼睛里显露出略有惊异的神色。
他算过许多种情况，这样也不是没意想到。但为何会放他走？
祝池：【虽然这八成是在玩欲擒故纵，也没可能马上就放过祝家，但是我还是有点猜不透。】
系统：【暴君能让你猜透？】
那倒也是。
虽有些出乎意料，但祝池雪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
不管如何，如今命数，已然不在他自己手中。
他俯首道：“臣谢陛下恩典。”
祝畔已经两个时辰没见到祝池雪了。
他即便是想托人去瞧瞧情况也无法，队列正行路中，不大好去瞧。
青月见此，安慰道：“小王爷且宽心罢，我们就在陛下之后，若是有什么动静，我们能听见的。”
这话自是有道理，但祝畔还是一颗心悬着。
他亲弟弟在暴君手里，他如何能不担心？
若是云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定要那暴君知道利害。
祝家即便是拼了命也要……
思绪被马车忽然停下打断了。祝畔问外头自家马车夫：“怎么停了？”
马车夫：“前头叫停的，奴也不知道。”
青月忙看向祝畔，问：“小王爷，会不会是小公子出什么事了？”
祝畔斥道：“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怎么会出事？云书绝不会有事！”
青月自知说错了话，“是，小公子原是体弱多病，时至今日也无什么事，怎会忽然便出事，是奴婢说错话了。可奴婢担心……”
“不会的，再如何，皇帝也不至于此时动手。”
可实际上也很难说。
车帘忽地被撩开了。
祝池雪眼含笑意，道了一声：“兄长。”
祝畔喜道：“云书！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
青月：“果真是婢子胡乱猜测猜错了。小公子回来了，可太好了！小王爷都担心坏了。”
祝畔伸手拉祝池雪进来，车列很快又动了起来。
祝池雪：“叫兄长挂心了，是我的错。”
“别胡说，担心你是自然的。我知道你自个儿跑去狗皇帝那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家里，为了我和父亲母亲。”
祝畔又道：“你回来就好，他没为难你？”
说着伸出两手，轻轻按了按弟弟的两肩。
还好，看着也没缺胳膊少腿。
祝池雪笑了一下，说：“自然不会，看在祝家和父亲的颜面上，到底没多为难。”
祝畔对这话半信半疑——若父亲在暴君那还有颜面，他们也不至于要赴秋猎这趟鸿门宴了。
但若是为难了，也不会这么快允许云书回来，云书看起来还没受伤。
真是叫人想不通。
难不成是那暴君忽然有了良心？
祝池雪手里被青月塞了个手炉，暖和得很。他“我饿了，兄长可有给我留什么吃食？”
祝畔当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忙从一旁的食盒里掏出几盘从好友文之秀那搜刮来的好东西，道：“快吃，还不算冷。”
祝池雪应了声，低头一瞥，看见其中有一盘是点心。
文府近来被闻晏随手赏了个宫中的点心厨子。因此朝中有人认为文府也许已是暴君一派的人。
那盘点心，和闻晏“赏”他的那一块，几乎一模一样。
祝池雪的神情竟难得一见地，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