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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古代宫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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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小公子!”

    “云书?云书!”

    祝池雪彻底失去意识前,听见的只有自己随侍婢女和自己兄长惊慌失措的声音。

    “……”

    约莫半个时辰后。

    “小公子身子原就总是生病,这回路上颠簸劳累不说,还遇到这种事……小王爷,你说咱们小公子万一……”

    “胡说些什么呢!”是祝畔的声音,“云书虽然身子是不好,可也不至于如此。也不说点吉利的话。”

    “是,婢子有错。可……”

    青月本还想再说什么,眼角余光看见马车内面容沉静病白的祝池雪慢慢睁了眼,惊喜道:“小公子醒了!”

    祝畔闻言忙撩开帘子,伸手去扶祝池雪,“你慢点,受了伤才刚醒,陛下……找太医给你看了,别一不注意伤口又裂开。”

    祝池雪一低头,他握了剑刃的双手已被包扎妥帖,大概是上了药,还有种淡淡的药香。

    “谢谢兄长。”

    祝畔:“谢我做什么?若不是陛下……”

    祝池雪:“我知道,若不是兄长苦苦恳求陛下,想也没有太医敢为我这般的罪臣医治。”

    他说罢,露出了点浅淡的笑意。

    祝畔一愣,垂着头,好一会儿才苦笑道:“……难怪都说你聪慧,我弟弟,哪儿能不聪慧。真真是什么都知道。”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莫说什么罪臣不罪臣,你是为了救驾,护着他。即便是你自己请罪,那狗皇……也不该真将你当作犯了错。”

    祝畔说着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祝池雪,问:“我虽是没看见,却有人看见了——你做什么要装成皇帝?还自个儿握住刀剑,是生怕受不了伤?这事儿你分明没做错,请什么罪?”

    祝池雪略使了个神色,青月便会意地低声叫祝畔,让他坐进去,然后放下车帘,到马车旁看着人。

    他收回目光,轻声道:“你记不记得昨晚父亲说过什么?”

    祝畔点头,“记得,怎了?”

    “新帝即位原本就有祝家一份从龙之功——虽是被迫,但无论是不是形势所迫,新帝早已对祝家起了疑虑。此次明面上是新帝为表照拂念旧,实是想借‘第一回秋猎’之名逼迫我与兄长前去,找个缘由叫你我被捏住个什么把柄,以此挟制父亲,挟制祝家。”

    祝池雪的声音极低,祝畔却听得很清晰。

    “虽说新帝原就……不甚在意旁人议论,但若是能寻着机会抢占先机,先发制人,至少明面上立时三刻便不能拿祝家如何。”

    祝畔瞪着眼想了会儿,终是反应过来了——刺客这事,便是祝池雪为“先发制人”寻到的先机。

    在旁人看来,祝小公子为护君,不惜独自一人面对歹人,还因此不得不自称是新帝,险些折于刺客之手。

    如此忠心护主,若是还遭新帝治罪,恐是无人能叫这位暴君满意。

    新帝便是再暴戾无常刻薄寡恩,不甚在意旁人的看法,治罪有功之忠臣一举一出,也会稍稍顾虑顾虑他那所剩无多的民心。

    不,莫说是民心,便是新帝的那些伥鬼走狗,怕是也会起恐惧惊疑之心。

    即便这暴君并不在意,祝家兵权并未全交,而若到时被逼得领兵起反,名声同民心上也已是上方。

    再退一万步,届时就算抵抗不成,祝家拼死拼活,也落不了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也就是说,而今此事,他们已经抢到了绝佳的先机。

    ——所以这件事,从云书发现可能有刺客起,便都在心中有筹谋了?

    他知道他素来聪慧过人,可却不知于这些弯弯绕绕的谋算,云书也学会了。

    祝畔看着他因受伤而略显病气的脸庞——祝池雪今年堪堪才十八岁,少年之貌,生得也好,又因长年与诗书作伴,也沾上了几分不染污糟琐事的文人气度。

    若是不说,见过他的人只怕都只是当是哪家的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郎,哪里想得到是祝家这样善武不善文人家的小公子。

    这般的年轻少年郎,原是只需好好在家中安心读文章作诗的,若不是为了这个家,也不必如此事事小心谨慎、殚精竭虑,为他和家里操心费神,筹谋此番。

    祝畔这样想着,眼眶不觉便有些湿润了。

    要不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用,怎会要云书去涉险,为家里争取一线生机。

    都是他不好。

    祝池雪自是能猜到自己这个哥哥在想什么的。他微叹了一口气,道:

    “兄长无须自责,我因身子有恙,这么多年一直是你与父亲母亲在为家中扛着,其中心酸难熬、白眼委屈又怎是旁人能知。如今我与兄长一同面对,自然是要尽心出力的。若是从头到尾全然不问,只想着靠着兄长,又怎算是一家人?”

    他言语里带着彷若春风一般一拂而过又叫人舒心的语调,祝畔这样听着,渐渐心也镇静安定了。

    但想到方才那般叫人后怕的场面,祝畔还是忍不住念叨。

    “那你怎么不同我说?还把我支开,去取什么金丝炭。即便你都算到了,那刺客岂是善类,若是真将你杀了怎办?”

    “还好陛下来得及时,出手将你救下,否则你叫我……该如何面对父亲母亲?”

    想想便叫人恐慌。

    他就这么一个弟弟,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他也没法原谅自己。

    这样看来,虽然他不喜那暴君,秋猎也是因为他想控制祝家,此事却要感谢他。

    祝池雪:“兄长不必挂怀。我虽不是十成的把握,却是有数的。”

    祝畔:“怎么个有数?”

    祝池雪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片刻才开口。

    “……兄长就不必问了。难不成连我都不信吗?”

    祝畔原想再问,听他这样说,只得作罢。

    “信信信。只是你要以自己为首位,家中虽然如今境况不佳,却也不需你自个儿殚精竭虑、以命挡灾——皇帝真要治罪臣子,就是你我都舍命去,也难改结果。”

    祝畔深叹了一口气,总是故作威严却威严不起来的俊朗脸上带着几分忧愁,“云书,你若是不照顾好自己,遭了什么事,兄长如何向爹娘交代?你切要顾好自己。”

    祝池雪却也不辩驳,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兄长的话,我自是听的。”

    祝畔看着他,又叹气,好像这一刻要把十年的气叹尽似的。他张口,又摇头,“算了。走,吃饭去。也到时候了。”

    他视线往下了点,落在祝池雪包了细麻布的两手上,说:“太医说了,你身子不好,如今又受了伤,得格外注意饮食。这会子他们分发的那些吃食多半不适宜你吃。你不必担心这些,好好待着,等兄长回来。”

    说罢伸手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下马车去了。

    外头的青月探进头来,“小公子,吃些陛下赏的果子吗?”

    青月心里说:这果子一个时辰前便没吃,也不知道这回会不会吃。

    祝池雪笑了笑,点头道:“好。”

    青月的小圆脸上立刻露出个欣喜的笑容,放下帘子去端了果子来。

    “我听见宫里的人说,这果子可好吃呢,小公子快尝尝。”她殷切地看着祝池雪,“婢子不能吃,小公子就当替婢子吃些罢。”

    祝池雪在青月的注视下拿起了一颗艳红的果子,咬了一口,道:“是好吃。只是甜了些,我还有药要服……”

    青月想起来大夫确实叮嘱过,忙把他手里的果子抢走:“对,对,大夫说了的,也不能吃太甜的,不然小公子容易咳起来。这果子我还是等小王爷回来给他吃。”

    祝池雪:“他不爱吃甜的。你替我吃了罢。”

    青月皱了会儿脸,说:“也好,否则放着坏了也是浪费……”

    见小婢女端着那盘果子又走了,祝池雪面上的淡淡含笑之色才褪去。

    他垂目,视线落在被以膏药擦了又裹上细麻布的两手上,自然微微弯曲的手指细长,泛着精细白瓷一般的颜色,一看便非执握过刀剑的手。

    剑刃划破的伤口还在隐约发痛。

    那剑是用来刺杀暴君的,自然是锋利非常。

    半晌,祝池雪才抬眼,往微微晃动的帘子望去,将小帘拨开,看到了车外暗下来的阔远天空。

    那里深处奔涌的流云已然染上了霞光,团云之间明暗交杂,无声地在万物之上静观。

    ……

    宽敞的御驾内镶金挂玉,奢华异常。那百姓之中盛传杀障无数的暴君面前跪了红袍的男人,他正神情难辨喜怒地听着底下人说话。

    只听红袍男人道:“——属下略查,猜测刺客约莫是太子的人,只是其身上除了一柄没有刻纹印记的铁剑,并无其他物什……不能证明此事定是太子所为……”

    他额上已冒了细汗,正缓缓从脸上滑落,却不敢去擦。

    按着他的经验,这结果显然是不会叫新帝满意的,也不知今日……

    “陛下,翊王家的祝小公子求见。”

    小太监在御驾外通报了一声。

    闻晏撩起眼皮朝外睨了一眼,跪着的红袍男人小心翼翼地偷偷抬头去瞧,竟看见他唇角勾着,狭长的眉眼舒缓,神情甚至有几分少见的愉悦。

    他并不对新帝的这副神态陌生。新君暴戾无常,难辨喜怒,他也只勉强能看出这一种。

    那显然是弯弓狩猎时的样子。

    他能看出来,说明帝王原本就不将这等小事当做事。

    而对性情乖张的新帝来说,越是逃得快、机警敏锐的猎物,越是难逃一死。

    祝小公子……应是今日拦下刺客之人?

    只恐是无论为何人,都逃不过一劫了。

    “传。”

    小太监听见新帝的声音,忙不迭转过身,对祝池雪说:“祝小公子,请。”

    祝池雪朝他略点了点头,颜色如乌夜般的睫羽垂下,容色极淡。一旁的侍人支起帘子,他便稍低头躬身,进了御驾内。

    小太监看那帘子落下,不觉轻轻叹气。

    这祝小公子生得这般好看,又这样温润和煦……

    听闻,他读书也极佳。京中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之间,都觉着祝小公子很好。

    可惜了。

    祝池雪低垂目光,跪下行礼:“罪臣祝池雪,参见陛下。”

    红袍男人见状,悄默声下去了。

    闻晏:“罪臣?”

    “罪状已述过。臣谢陛下准许太医为臣医治,臣心中有愧,故醒后即刻来请罪。”

    闻晏狭长的眼略眯了,“祝小公子甚通礼数。不如秋猎归后,孤封你个礼部的职位,如何?”

    祝池雪仍垂首敛目,礼状恭敬道:“臣罪名在身,受之有愧。”

    “爱卿执意要请罪,孤身为明君,便只能治罪。”闻晏拿起面前桌案上的红绳金铃铛,细细打量,“爱卿述己罪状,对冒称君主、僭越逾矩之罪供认不讳。”

    祝池雪应道:“……是。”

    “按大宁律法……该是抄家流放。”

    他话虽在对祝池雪说,目光却不在他身上,只是一副悠闲模样地把玩着以一指勾起的金铃铛。

    祝池:【他还真符合暴君人设,我卖惨顺着我接话就算了,还要我求他。不会我不求他就真抄家吧?】

    系统:【那说不好,毕竟暴君跟资本家一样都没人性。逼你求他跟逼你求他996没区别。】

    祝池:【……你怎么这么懂。】

    系统要是有实体就跳起来了:【□□,你以为我们系统不会被扣工资被调去加班的吗!当你搭档是因为这就是给我的加班啊!】

    不主动加班,它就要被其他系统挤去没前途的审核部门了。天天看各种宿主说垃圾话,有的还干各种奇葩的违规事……算了,不提也罢!

    祝池:草,还自带屏蔽词。

    系统也有发言规范小手册诚不欺我。

    若是旁人听了“抄家流放”四个字,必然是要诚惶诚恐使劲求饶。祝池雪却半分也未动,就连神色都依旧。

    他仍声音平缓镇定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虽并非朝中官员,臣的父兄、母亲的母家却是。祝家上下、孟家上下,除臣之外,在官在职,私里行事,皆无不妥。”

    “臣一人之罪牵连诸多族人亲眷,是臣的错失。故而臣惟愿一人担罪受罚,不愿牵连家人。恳请陛下施恩。”

    他垂首敛目,看不见新帝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刻钟,他才听面前桌案后的新帝不紧不慢道:

    “既是如此,那便罚……伴驾侍奉。”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停了停,停顿之间莫名有些……缱绻暧昧的意味。

    “——祝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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