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资方or男朋友?
魏惜像是一时无法理解章云尊的意思,懵懵地问道:“什么意思?”
章云尊有些急躁,手掌砰砰敲向桌面:“字面意思,沿海开发,终于要轮到南北湾了!”
魏惜脸色瞬间门一白,南北湾岛海域虽然迟迟没有被划为保护区,但每年的捕捞控制,污水处理都做的非常好,这里生物种类丰富,附近又有南湾研究所,北湾研究所,海底能源所,生物医药实验室,大型盐场
他们早就将南北湾岛当成自家漂亮的小花园,精心呵护着,研究着,保护她,也依赖她生存。
但现在,她也要变得面目全非了。
魏惜惊愕失措了几秒钟,心底慢慢涌起一股愤怒,哪怕是在章云尊面前,她也按捺不住了:“把南北湾开发成什么?度假区?打造一个马尔代夫?就为了眼前的利益大动干戈,在千疮百孔的生态环境上再戳一刀?”
她觉得自己的愤怒很无力,甚至可笑和挫败。
她一个人喜欢海洋有什么用,她情愿为修复海洋生态奋斗终生有什么用,她追求理想不计报酬十多年苦读深耕又有什么用!
她,他们这些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活像个笑话,他们的远大目标,他们的痛恸遗憾,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她突然觉得,心里那个无比圣洁,无比光辉的梦想,被蒙上了一层沙,擦也擦不掉,看不看不清。
分明是最正确的事,却没有人在乎,没有人支持,只好落满尘埃,零落成泥。
章云尊闭了下眼:“你说这些话,我早就说过了,可惜没用。”
魏惜努力克制情绪,抓了抓头发,紧抿唇然后松开:“老师,不是还没公示吗?那就说明还有机会,以您的地位,能不能再和有分量的人说一说?”
章云尊摇摇头:“你还没明白吗,南北湾岛早就被人盯上了,流程其实也走完了,现在就差一个盖章通过,这边通过,那边立马就能开工,我当场被驳回来,没有沟通的余地,就说明这件事已经成定局了。”
魏惜眼神锋利,恨道:“短视!”
章云尊:“这件事现在还在保密阶段,我从别的渠道打听了一下,原本在今年一月份就该公示的,但因为有新资方的加入,时间门往后拖了。”
魏惜喃喃道:“新资方。”
她很清楚,一个项目的资方越多,事情就会搞得越复杂,交流沟通也会越难,他们南湾所日后的科研工作如果跟开发有冲突,不知道得跟多少个领导沟通协商。
原本平常简单的工作,以后要变得寸步难行了。
章云尊心有不快,把魏惜当做个能吐槽的人,但还记得提醒她:“我也是通过别人打听的,新资方是百湾国际资本和盛棠建筑师事务所,但你别出去说。”
魏惜听到最后那个名字,蓦然抬起眼睛,愣住了。
章云尊没注意到她神态的变化,还在自言自语:“亏我和薛盛卫还是朋友,南北湾岛总建筑设计也是他哦他儿子负责,他居然一句都没跟我透露。”
魏惜沉默了。
如果原本一月就能公示,那说明至少去年,南北湾开发的事就在运作了。
她和薛凛再次相遇是去年九月,也就是说,他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门,也是全程知道南北湾要被开发的。
章云尊抱怨他的朋友薛盛卫隐瞒他,那她呢?
她被薛凛隐瞒难道不更憋屈?
章云尊疲惫地靠在桌边,通知完这件事还要安抚备受打击的魏惜。
“小魏啊,这几个月你也够累了,暂时先歇歇,等项目公示了,设计方案出来了,我们再再协商沟通吧。”
虽然深海珊瑚的研究可以继续进行,南北湾岛的开发只在浅海,但章云尊觉得,魏惜现在不会有心情。
魏惜从章云尊的办公室出来,立刻掏出电话,想也没想地拨了薛凛的电话号码。
但还不等铃响一声,她又快速挂断。
薛凛此时在京市,他们上次见面是四天前。
这几个月,薛凛每个周五晚上都会飞来南湾,周日下午再回去。
魏惜深吸一口气,直接在官网订了飞京市的机票。
出票成功后,她回自己办公室,脱掉工作服,摘下姓名牌,拎起包直接回了家。
她在家换了个外套,脱下高跟鞋,穿着舒适的小白鞋,只带了手机和身份证就出了门。
出门后直奔机场,赶两个小时后的飞机直飞京市。
在飞机上,她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可情绪顶到脑袋顶,怎么都睡不着。
于是她干瞪眼个半小时,终于到了京市。
她以前旅游来过几次京市,但也仅限于旅游,对城市并不算熟,不过好在她也没有别的目的,出了机场直接打车,到盛棠所在cbd区的办公室。
盛棠建筑师事务所在晟贸大厦租了整整两层办公区,寸土寸金的地方,每月的租金都要上百万。
两年前,盛棠所京市办公室全权交由薛凛负责,是他把一个分区办公室发展成不亚于总部的规模。
魏惜抬头望了一眼晟贸大厦,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冬天过去,白日越来越长,这个时间门,天空还是亮的,巨大的玻璃幕墙映出白云的倩影。
她深吸口气,收回目光,迈步走进旋转门。
进去她才发现,这里的管理很严格,写字楼两边都有自动门拦着,需要刷员工卡才能进,左侧咖啡厅对面,是大楼的前台,负责登记接待。
魏惜走过去,勉强扯出一丝笑,语气淡淡的:“您好,我想去一趟盛棠建筑师事务所。”
前台看了她一眼,掏出本子,礼貌问道:“您好女士,请问您有预约吗?”
魏惜摇头:“没有。”
前台:“哦,那您可以叫朋友下来带您上去,因为我们这边是要刷员工卡的,您没有预约,我不能随便让您进的。”
魏惜表示理解,点点头。
但现在这个场面,又让她想自嘲。
她不远千里坐飞机跑来找薛凛,没想到在楼下了,也还是要先给他打电话。
那还不如直接在南湾给他打电话呢,也不用舟车劳顿了。
也怪她情绪上头,思考不周了。
正值饭点,大楼里陆陆续续有白领们结伴下来吃饭,魏惜就站在前台边,低着头,输入薛凛的手机号。
下来的年轻男性会不由自主向她瞥一眼,直到快到旋转门,才猛地停住脚步,尴尬地收回目光。
魏惜不是白领,穿着打扮和大楼里的打工人很不一样,这本就惹人注目,更何况,她还有格外出众的容貌还娇养出来的良好气质。
漂亮女人都是吸引人的,目光的流连在这一小片区域成指数上涨。
铃响两声,薛凛就接起了电话。
他嗓音里有些倦意,但接到她电话的一瞬间门变得愉悦和温柔:“魏惜。”
魏惜刻意忽视那种温柔,冷声道:“我现在在盛棠所京市办公室楼下。”
薛凛愣了愣,停顿几秒,魏惜听到了推开玻璃门的声音。
“我下去接你。”
“嗯。”魏惜挂断了电话。
薛凛拿起磁卡,先回到会议室,推门通知一声:“会先开到这儿,你们去吃饭吧。”
“啊?薛总,那什么时候再开?”
薛凛:“再定。”
说完,他就匆匆走了。
会议室里几个高级设计师和设计师助理面面相觑。
当前手里这个项目,是个催的很急但很重要的剧院设计,为此薛凛已经通宵两天,开了次会了。
今晚他们就要敲定方案,发给甲方看了。
本以为又会加班开会到很晚,薛凛最后还得严厉地提几条整改意见,没想到刚到五点半,他接了个电话,就立刻中断会议,催他们去吃饭了。
“才五点半吃什么饭啊咱平时都七八点去吃的。”
“那一会儿还开不开会了,不是最迟明天甲方上班前就要交了吗?”
“估计薛总突然有急事吧,看他走的那么匆忙。”
“现在什么事能比剧院项目重要啊,薛总不是工作狂吗?搞不懂。”
“你要是能搞懂薛总,我们不得叫你老板娘了?”
“去去去,别瞎开玩笑,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怕什么,薛总这么年轻有为,男未婚女未嫁嘛,而且你也不是没有优势啊,你有京市户口,还长得端正漂亮呀。”
“张萱萱你觉得薛总在乎户口吗,人家将来有孩子,直接送到国际学校去了,要什么户口啊。”
“哎哟,还说不是那个意思,都想到孩子上学了。”
“张萱萱你想死是吧,我不跟你说了,老板都休息了,吃饭去。”
薛凛不在,会议室里插科打诨一会儿,就各自回了工位。
有的慢悠悠收拾东西,打算下楼买点沙拉和咖啡,有的靠着抱枕,借机放首歌放松。
薛凛到了一层,一眼就看到了漫不经心朝咖啡厅张望的魏惜。
他心口柔软一瞬,又难免有些忐忑。
这段时间门,他们虽然吻过了,也险些擦枪走火,但魏惜始终没松口,更没主动来京市找过他。
这次魏惜突然过来,薛凛虽然心里有期待,但直觉,她不是为了爱情。
薛凛快步朝她走过去,一把拉起她的手:“怎么突然到京市来了?”
魏惜看着他,缓慢又不容拒绝的将手抽了出来:“找你谈点事。”
薛凛心一沉,眼中闪过丝慌乱,他垂眸看了眼空荡荡的掌心,手指慢慢蜷起来。
但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他还要克制。
薛凛说:“我给你买杯咖啡吧,一路过来渴了吧。”
魏惜摇摇头,用公事公办的语气:“不用,去你办公室谈吧。”
薛凛顿了顿,只好开口:“好,跟我来。”
他轻揽着魏惜,但手并没有碰到她,走到自动门前,薛凛刷卡,让魏惜先过,自己才过去。
两人上了电梯,直达十一层。
薛凛本想带她参观一下盛棠所在京市的办公室,但他知道,她现在肯定没心情。
短暂的时间门里,薛凛疲惫的大脑不得不再次快速运作,思考自己这几天到底哪里得罪了魏惜,值得她特意跑到京市兴师问罪。
但一时没想出来,他站在盛棠所门口验了指纹,大门自动弹开,他领着魏惜走了进去。
一向事业为重,独来独往的薛总突然领来一个漂亮的过分的女人,盛棠所办公区一下子安静下来。
薛凛警告的目光微微扫过,一众人假意埋下头工作,但注意力始终放在薛凛和魏惜身上。
魏惜完全无视旁人好奇的目光,被薛凛带着,走过一排办公桌,穿过一条小走廊,来到薛凛的私人办公室。
薛凛主动打开门,让她进去,然后自己也跟进去,把门关得死死的。
两人进去后,办公区顿时热闹开了。
“卧槽!工作狂中断开会,就是去接这个女生的?”
“快快快,宋宋别查外卖了,出来看大新闻!”
“好漂亮好有气质啊,刚刚薛总差点搂上她的腰了,我看到了!”
“她那件鹅黄色的外套我也想买的,但是没舍得,我一个月工资了。”
“天啊,我们薛总不是单身吗?什么女生这么好运气!”
“你出来太晚了,都没看到,感觉薛总可护着她了。”
“好家伙,我还以为只有更大单的生意才能让薛总搁置剧场项目呢。”
“不过薛总一向公私分明,这还是第一次带女生来办公室吧。”
办公区议论纷纷,薛凛锁好门,带魏惜到沙发上坐下,然后直接躬身,双手撑在她身侧,低喃:“说吧,我怎么得罪你了?”
魏惜眼睑微垂,抬手推开他的胳膊,表情严肃道:“薛凛,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她直视他的眼睛,咄咄逼人。
薛凛怔了怔,不由得慢慢直起身,收回手,呆站在她面前。
他抿紧了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有,南北湾岛开发那件事。
但他迫不得已,他签了保密协议。
可他不确定,魏惜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毕竟现在还在保密期,没有公示,只有他们参与这个项目的人知道。
魏惜不该知道。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穿着清爽明艳休闲装一个穿着严肃低调的衬衫西裤,仿佛针锋相对的冷暖气流,撞在一起,只会大雨滂沱。
魏惜打量他的神色,点点头,她心里发寒,眼中也漫出凉意:“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得瞒着我,不然我就不会跟你和好了对不对?”
薛凛凝眉:“魏惜”
她生气的时候,喜欢装作若无其事,气定神闲,但表情和言语会暴露她的真实意图,她极其锋利,抽刀就要见血。
几天的高强度工作,让薛凛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每个毛孔都透露着疲惫和困倦。
但此刻他必须调动一百二十分的精力应对,他知道一旦自己表现不够好,他和魏惜就彻底完了。
薛凛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你知道了南北湾岛开发的事,谁告诉你的?现在是高度保密阶段,任何人泄露消息都是要承担责任的。”
魏惜直接站起身来,冷笑:“所以你早就知道,你在南湾和我相遇的时候就知道,南北湾岛要开发了。你明知道我在南湾所工作,我甚至跟你说了我的工作内容和目标,我还给你看了南湾所这么多年积累的成就”
魏惜情绪激动,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说到一半,她顿了顿,手臂垂下,冷冽又失望地瞪着薛凛:“你不仅全权负责设计项目,盛棠所还是投资方,是利益共同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性如此我没有话说,南湾所人微言轻,海洋生态更是who他妈cares我也认了,但你接近我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人生观价值观不同,你为什么还要再招惹我!”
魏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说完后,胸膛剧烈起伏,皮肤都染上一层愠怒的红。
薛凛没有反驳一句,平静地听完了她的全部发泄,然后转身给她接了一杯温水,问道:“你现在是以工作的身份和我交流,还是以女朋友的身份质询我?”
魏惜稍顿,攥紧了手指,面无表情道:“以南湾研究所重点实验室项目组组长的身份。”
“好。”薛凛点点头,坐回办公椅上。
魏惜站在他面前,眉心微蹙,想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薛凛抬起手,指骨压了压太阳穴,调整了下态度,才抬头,缓缓道:“盛棠所投资这个项目,是为了在设计上的话语权,南北湾岛对北湾经济发展,吸引外资,加速现代化建设,提供巨量工作岗位意义重大。”
“我们都知道南湾发展的好,大有成为金融,贸易,航运中心的趋势,但不远处的北湾却始终无人问津,就是因为有从未开发过的岛在中间门隔着。”
“南北湾岛开发后,直接打通两个地方,一能带动北湾经济发展,二能缓解南湾土地面积不足的窘境。”
“这是几十年的发展方向,很多人,对南北湾期许很大,一旦建设成功,会给当地乃至全国带来突破性的改变。”
魏惜轻嗤,眼睛都是红的:“几十年,经济发展,工作岗位你们这是杀鸡取卵,只能看到几十年的利益,看不到对南北湾永久的伤害!南北湾岛是我们唯一的,最后的海洋生物种类最繁多,生态最健康的地区了!把它毁了,就再也没有了!”
薛凛看她的样子,心中一痛,涌起浓浓的不忍。
他很想把她搂在怀里安慰,他知道她的委屈,不甘,愤怒和失望,他不想讲道理,他更在乎她的情绪。
但现在,他是南北湾项目的资方兼总建筑设计师,而她是南湾所重点实验室的项目组长。
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薛凛喉结一滚,压下冲动的情绪,克制地说道:“魏组长,你从海洋专家的角度质疑这个项目,无可厚非,每个领域的专家,都有处于自身学识和视角的价值排序,比如海洋保护就是你眼中的第一序列。”
“但现实是,不同领域专家的目标是冲突的,当我们当想要达成某个计划时,是以牺牲很多其他计划为代价的。”
“自然爱好者希望回归原始,融入自然,工业化爱好者喜欢钢筋水泥,现代科技,素食主义者呼吁关闭所有屠宰场,肉类爱好者想要扩大养殖压低价格,你要为了保护海洋生态中止南北湾岛开发,但经济学家一定会说跟你完全相反的话。”
“如果让所有专家都去实现自我领域的理想,社会最终不会变得更好,而是会混乱。南北湾开发势在必行,再去思考出发点已经没有意义,接下来,我们要考虑的是合作,努力降低摩擦。”
魏惜沉默地看着他。
她一直知道,他很厉害,在说服人和顺逻辑方面,从高中时她就不如他。
但她深知这件事会对生态造成的不可预知的后果,她身为海洋专家,据理力争,坚持到底,也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薛凛见她不说话了,激动的情绪也平静下来了,才走过去,换成低沉又亲昵的嗓音:“现在,可以听男朋友说句话吗?”
魏惜睫毛颤了一下。
她想问,她什么时候承认他是男朋友了?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分得清主次。
薛凛捏了捏她攥紧的手,温声道:“我争取了设计上最大的话语权,你可以以南湾所的需求为准,列一套要求,只要给我一丝可设计的余地,一丝就好,我们尽量减少对海洋生态的破坏,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