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棋馆
“林玉山。”
杜雪衣帮余飞景换好药,正欲离开,却听得吴中友的声音幽幽传来。
吴中友在床上躺了几日后,今日终于能下床。总算不用整日对着房梁唉声叹气,他当即就蹦跶没影了。
杜雪衣出了房门,见他正坐在房门口,表情严肃,似是要说什么。
“这倒好了,省得把你拎回来,赶紧给我去躺好。”杜雪衣淡淡一笑,也不作停留,直接越过他。
“你和玄度”
见杜雪衣要走,吴中友急忙开口,但话说一半复又停下。
杜雪衣脚步一顿,侧头道:“你之前不是一直撮合我们吗?你也很欣慰吧。”
吴中友猛地站起来,不料牵动了肋骨处的伤,痛得直咧嘴,气势登时消了大半。待到调整过来,又被杜雪衣狠狠一盯,气势已然全军覆没。
他无奈只得再次压低了声音:“你忘了林大夫当时说什么了?其他人没听到,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杜雪衣冷冷道:“我知道”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吴中友满脸不可置信,但在杜雪衣的威严之下也不敢发作,“你之前不是说不可能的”
杜雪衣脸色更阴沉了:“此时就你我二人和林大夫知道,不要跟其他人说,听到没有?谁都不能说。”
“这样你会死的”
“闭嘴,你不要管,我来解决。”杜雪衣上前一步,青葱的玉指指着吴中友的鼻尖,神色危险,“我警告你,别乱说。”
身材魁梧,还高出杜雪衣一个头有余的吴中友,就这样被她镇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玉山——”
二人正僵持着,李征鸿的声音从院墙另一头传来。
“哎,怎么了?”杜雪衣闻言立即望去,声音极尽温柔,脸色也瞬间变回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
吴中友:“”
他觉得自己这几日,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遭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被不知道是谁的高手一掌掀翻在地,断了肋骨就罢了,更可恨的是前有怀无和夏橙两人成日里在面前腻歪,后有杜雪衣和李征鸿二人成双入对地出现,宛如恩爱夫妻模样。
每每见此,吴中友都会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家里只有一尊母老虎。就算如今如愿以偿,实现了抱负,成了江湖盟主,但他依旧觉得生无可恋。
“来消息了。”李征鸿进了院,见二人在廊下,略显意外。
“走。”杜雪衣甜美地应了声,随即朝李征鸿奔去,挽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跨出院门时,杜雪衣还悄悄转头瞪了吴中友一眼,威胁之色尽显。
吴中友:“”
京城南的一条繁华大街上,杜雪衣、李征鸿和柯为和在一家棋馆前停下。棋馆的门面很大,足有四层高,在这条街上占足了排面。从门口望去,就能发现光临棋馆的人寥寥无几,与门口清冷的气氛遥相呼应。
更奇者,不论是里头还是外部,装点整间棋馆的漆彩颜色都十分暗淡,约莫是时间久了褪色所致,同时棋馆内外的装饰式样也都是过时的风格。
岁月的痕迹,让这棋馆在这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显得颇为格格不入。
其正上方悬一牌匾,看上去也颇有年头了,上书四个大字:大梦棋馆。
烂柯一梦,观完一局棋后回到世间,发现已是沧海桑田。这名字结合这棋馆,居然让人荒唐地觉得十分应景。
“叔尼已经混到这种地步了吗?”杜雪衣抱着手啧啧感叹。
众人一踏入棋馆,一身材瘦小的老头就从柜台处轻快地迎过来,然而他一见柯为和后还跟着杜、李二人,脚步立时一顿,面上露出难色。
“老祝。自己人自己人。”柯为和摆摆手说道,看上去与这小老头十分熟络。
“早说嘛。”小老头宛如被削尖的脸瞬间又堆满了笑容。
老祝面上千沟万壑,但不妨碍他摆出各种不重样的生动夸张之表情,“柯老弟,这位老弟、弟妹好啊。东家在楼上忙着,我先带你们去吧。”
之前还是表妹堂妹的,这下直接就被叫弟妹了。杜雪衣心中默叹,但看到自己与李征鸿紧扣的手,复又觉得也不太重要了。
老祝引众人走的是内部的暗道,七拐八拐,但棋社大厅和偏厅中的场景却一览无余。
“你们这近来的生意好像”杜雪衣终于忍不住。
老祝欢快地回道:“是呢,林姑娘真是聪明人。”
杜雪衣:“”
上次见到这么欢快健谈,还会说话的人还是林知了和百晓生。
“而今生意不景气啊。”老祝的语气十分愉快,他指了指几个包房门扇上镶嵌的棋盘木雕,“你们看这些,这些上面都是不一样的局,我也不知道东家他们叫什么,还是为了上一届春日棋赛专门打造的呢。”
李征鸿诧道:“春日棋赛?每四年一次,轰动京城的棋坛盛会?”
“余老弟真是见多识广!”老祝冲李征鸿竖起大拇指,赞道,“我们棋馆可是连续承办了四届的棋社。”
春日棋赛是大嘉朝建国以来就有的传统,四年一届,届时天南地北的下棋高手都会云集于此,得桂冠者则会得到全国人的尊崇。
与此同时,能成为这场盛宴的举办之地,亦是件十分荣耀的事情,这之后的几年,生意红火就已经是定数无疑了。
然,想承办的棋馆需通过一轮又一轮的竞争,不仅要出价高,更要各凭本事获得棋赛的元老们一致同意。许多棋馆争破了头都以失败告终,更别说能连续举办四届了。
魏叔尼的财力和其中所费的心力可见一斑。
见李征鸿面上疑惑之色更甚,柯为和笑道:“这里的东家魏叔尼可是京城上一任首富,当时这条街上几乎一半都有他经手的产业呢。”
“柯老弟,你可太抬举我们东家了!我们这可不如你们霁云楼,有好手艺在手。”老祝说得痛心疾首,面上却快活得很,“现在东家还不是穷得只剩下这家棋社了。我看啊,连基本的保本都难啊。”
杜雪衣隐隐猜到原因:“也是这几个月吗?”
老祝一面引众人跨过一个全无人烟的院子,一面夸赞:“林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你和余老弟真的太般配了!”
杜雪衣:“”
“想必你们是上面的人,应该也知道些事。自从上次办完春日棋赛后,东家就已经破财了。”老祝越说越兴奋,快将众人落下了才发现,又轻盈地折返回来继续往前,“而且半年前东家的东家又出事了,没有了上头的照拂,东家许多产业都面临破产,迫不得已只能变卖掉。”
老祝眉飞色舞道:“不晓得你们知道不,这几年京城出了个隐形的富豪,他很少现身十分神秘,却暗中收购了众多产业,特别是这半年,其中很多就是收的你们这边的。如今的京城首富我啊,看非他莫属了。”
“所以叔尼就只剩下这棋社了?”柯为和也有些意外。
“可不是嘛!”老祝一拍大腿,神情好似寻到了多年知己一般,激动地指了指众人身后,“就方才那院子,这几月本来租给了一家乐坊当表演的场地。你们怎么了?他们呆了不到两个月,嫌这里没生意,连押金都不要就走了。”
三人:“”
“没办法,总得挣钱不是?”老祝边说边拍手,“当时东家说只留下这我就不同意,下个棋能赚几个钱啊?但东家就是喜欢,咱也没辙。”
李征鸿闻言,唏嘘道:“大梦棋社——你们东家也是个有追求的风雅之士。”
谁知老祝听完当即跳的老高,手舞足蹈的模样看上去快乐无比:“说到这名字,当时我就第一个不同意,什么大梦啊做梦啊,都是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你们想想,梦它能是真的吗?要我说,就应该换个别的名字,就比方说对了!大赚棋社或者招财棋社,多好?余老弟、弟妹、柯老弟你们说是不是呢?”
三人:“”
老祝引众人到院中一座假山便退了回去,而后三人走入假山中的密道。好不容易耳根清净的三人,同时都默契地保持沉默,其时他们心中都觉得——安静定是世间最美妙的辞汇。
因自己之死,银刀门自此衰落,而方才又听老祝讲了魏叔尼的事,这让杜雪衣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美妙的安静就被杜雪衣打破了:“要不我在这做顿饭?”
柯为和听完心中猛然地一抖——他的全部身家霁云楼就是因为杜雪衣在那做了一顿饭,摇身变成京城最负盛名的食肆。
见柯为和脸色微变,杜雪衣爽朗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笑的啦。我想了想,除了做饭,好像就真想不出来怎么帮他赚钱?现在又不能比武、也不能卖艺。”
李征鸿:“”
三人在假山的密道中绕了许久,终于得见天日,他们从另一座假山中走出,看这方向,应是附近哪家别院中。
别说,这别院里头曲觞流水,还颇有意境。
至少,杜雪衣在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然而不久之后,杜雪衣便觉得这意境十分啰嗦了,里头的弯弯绕绕比地道中还曲折,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山重水复又柳暗花明后,三人已然意兴阑珊。
“都已经知道身份了,还这么谨慎。”杜雪衣无语,“曹羲这人就喜欢搞这些麻烦玩意儿。”
因为曹羲的谨慎,杜雪衣一直觉得除了柯为和之外,整个京城分舵都神神秘秘的,每次交流情报最大的力气都花在保密上面,就比如今日的会面。
李征鸿善意地提了一嘴:“老杨柳”
杜雪衣脑袋一耷拉:“好吧。”
又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在绕过一棵平平无奇的大树后,发现前头是一面高大的墙。
虽然前方无路可走,但杜雪衣心情却莫名大好,仿佛这就是柳暗花明后的“村”——或许只要不是路,就是妥妥的惊喜。
柯为和显然对此习以为常,他熟练地抬头。果不其然,曹羲此时正坐在墙另一头院子里的阁楼上。
李征鸿:“”
三人翻过高墙,其时曹羲已在院中等候了。
他一袭青衣,一手还拿着一卷书,虽人到中年,仍是风度翩翩,颇有大儒风范。
“大当家。”柯为和抱拳。
“别来无恙。”曹羲亦同众人行了一礼,随即眼神定在杜雪衣身上。
杜雪衣知他心中所想,上次在京城外,她出言故意让曹羲认出自己来,但当时怕李征鸿和怀无知道她身份,于是又生硬地将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们都是聪明人,之前又常常配合执行任务、与朝廷周旋,故而默契仍在。
“你想的没错。”杜雪衣叉着手走上前,笑道,“我,杜雪衣,你们前门主。”
曹羲回以一笑,朝杜雪衣抱拳道:“门主。”
“那这位”曹羲眼神越过杜雪衣又停在她身旁的李征鸿身上,眼底掠过一抹警戒之色。
杜雪衣正欲开口,李征鸿却一把抢在杜雪衣前头:“李征鸿,你们前门雪衣的夫君。”
杜雪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