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过于见外
兰蒂芙三两句就向看家的妇人要来了梳子,又拖过把高脚凳把艾沃尔摁在上头,除了脑袋右侧的麻花辫之外的头发全解散开,艾沃尔脑袋顶上这团金黄的“蓬草”炸得更欢了,在窗口投下的阳光中活似鼓胀的海胆,兰蒂芙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好笑吗?”艾沃尔一边问一边用五指将乱发撸到脑后,眼里有无奈有自嘲,确实没有怒意。兰蒂芙走到她背后她就松了手,任由兰蒂芙捧起她的头发梳理起来。
“你这儿……还痛吗?”兰蒂芙说着抽出手来轻轻碰碰艾沃尔斜亘伤疤的脑侧,艾沃尔沉默短短片刻,老实回答:“有点。”
“药呢?有从朗格纳松带回来吗?”
“有。”
“医师怎么说?这么大一块要是落了疤……”
“无所谓。”
“也是,这也算是某种勋章吧,”兰蒂芙弯弯嘴角道,“反正好歹是没伤在脸上。”
“不,”艾沃尔脱口而出,“跟那个没关系。”
……为什么要说出来,说完话艾沃尔就后悔了,她哪儿懂这个,她也没必要懂。
兰蒂芙受伤动作一滞,缓慢眨眨眼把注意力拉回眼前,笑了笑又道:“你们这回去海泽比就只是公事公办吗?有没有去什么地方溜达,结识什么新朋友?……我是不是问太多了?”
“没事,”艾沃尔微微侧过头莞尔道,“是公事公办没错,不过卡特加特还是让我印象深刻。”
兰蒂芙立马来了兴致:“比如?”
“卡特加特比两个佛恩伯格加起来还大。海泽比地方不大但人多,走在街上摩肩擦踵,干货店奢侈品铺要用挤的才能跟店主说上话,所以小偷小摸屡禁不止。”
“想必没人敢摸你腰包吧?”
“怎么没有,偷谁不是偷,扒手又不认识我。”
艾沃尔听见兰蒂芙微微一笑,又听她问道:“见过霍夫堂了吗?长得什么样子?也是长屋?”
“不,构造跟长屋完全不一样,顶上架了十字架,屋内装潢得比国王的长屋还要华美,卡特加特竟有不少善男信女,真稀奇。”
“也许是遥远的法兰克王不辞幸苦派人来修缮的呢?他不是想招顺那个反叛霍里克王的哈拉尔德吗?给他主持洗礼,还当了他的教父,要求建几个教堂也不奇怪吧,只是居然还有人维护修缮确实稀奇,难道是留在那里的修士?”
“我没见到什么修士,就算真有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更不可能有钱建房,那间教堂虽然还算干净整洁,但是那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男人身上画满涂鸦,他的故事我略有耳闻,这种软弱不堪的神明怎么可能从我们的诸神手上占来半寸地,这教是注定传不下去的。”
“那……信仰其他神明的教众呢?我听说海泽比有从非常遥远的什么……什么汗国来的□□?而且他们长得还和我们很不一样,你见过吗?”
“阿拔斯哈里发,或者伊//斯兰哈里发,我也分不清,”艾沃尔摸着下巴回忆道,“倒也没有长得多奇怪,就是肤色深点儿,个个眼睫又黑又密,听说不论男女天生如此。”
根据艾沃尔贫瘠的描述兰蒂芙拼命努力在脑海里想象这些哈里发国的穆司林到底跟他们长相差别多大,越难想象她就越想亲眼去瞧一瞧见一见,当然,不仅仅是看穆司林而已。
果然还是好想去啊……!!哪怕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如今想起对她而言还是抓胆挠肝般难受。
兰蒂芙突然在脑袋后头幽幽叹气,艾沃尔忍不住回头看去,但她看到的只是兰蒂芙笑容灿烂捏着她新编好的发辫晃了晃说:“就先这样吧,知道你赶时间,剩下的头发塞兜帽里好了,回头让达芙慢慢收拾,你看怎么样?”
“都行,”艾沃尔满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
兰蒂芙一边把艾沃尔梳好的头发塞进她后脖颈衣领里头一边感慨:“虽然很想听听你亲口说说朗格纳松的事儿,不过还是改天吧,你父兄应该都在长屋等你了。”
艾沃尔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一时也挤不出话题来,只好站起身望向窗外。
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还是兰蒂芙手法太熟练?
她不知道的是以兰蒂芙的身份地位过去从未伺候过谁为谁梳过发辫,后来母亲严肃地告诫她虽然她不是仆人但有些技能该会还得会,比如女红,比如编发,都是为了以后嫁人给丈夫留个好印象。但今天却是兰蒂芙来佛恩伯格后头一次给别人梳头编发,为什么从未给西格德梳过头发呢?仔细回想起来,每次西格德起床离开房间,不是在她熟睡时就是在她早已经起床忙活之后,两人从未同时起居行动过。
这恐怕不都是因为不巧,他们双方应当都心知肚明。
仔细回想起来,似乎自打自己头回跟西格德独处他俩就不太对付,那时候还是兰蒂芙念着对方未婚夫的身份努力忍耐迁就过了,结果也不怎么样。
这凑一块就头皮发麻的两人如今成了夫妻同床共枕还得生儿育女,这也是缘分的一种吗,真是令人不敢苟同啊……
“兰蒂芙?”
已经出门的艾沃尔回身来低头探进门内扶着门框唤她,盯着主人家夫妇俩的床发呆的兰蒂芙猛地回神,挤出笑来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走到门外道上后,兰蒂芙正要开口跟艾沃尔道别,却发现她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眉头微皱,于是歪着头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呃,”艾沃尔赶紧收回视线飞快眨着眼说,“我只是想……你好像总是一个人。”
“……是啊。”
“你的仆人呢?”
“我这么早来码头,她们没必要跟着我挨冻。你不会因为这个介意她们吧?”兰蒂芙说着嘴角弧度透出几分狡黠,艾沃尔摇摇头笑问:“那你为什么来这么早?”
兰蒂芙移开眼神望向路边行道树生硬道:“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跟西格德一块来的。”
“他明明比你晚到,我看见了。”
她的视力有这么好吗??是不是有点离谱啊??
兰蒂芙把视线从右侧行道树又移到左侧阴沟边的枯草上口气仍旧僵硬:“还能为什么,总不能是看海鸥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步伐干脆又果决,不发一语就把接下来任何可能说出口的话语全堵回艾沃尔喉咙里。
……我没说错什么吧?艾沃尔眯眼皱眉望着兰蒂芙背影想,所以兰蒂芙其实特别期待自己可能给她带回的礼物?这完全可以直说嘛,非得拐弯抹角也太见外了。
对了!还有正事儿呢!
艾沃尔转身往另一个方向拔腿就跑,西格德怕不是已经开始不耐烦到骂骂咧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