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满盘皆输
“临时有事？”乔尔吉站了起来问，“都快半夜了能有什么事儿？”
“好像是……好像是有人上告，告的就是佛恩伯格来的西格德……具体我不太清楚……我只是来传话……”
“什么……？”乔尔吉微微张大嘴满脸难以置信，兰蒂芙突然一跃而起差点碰翻了她的针线篮跑向门口，推开奴隶没了踪影，乔尔吉气的直跺脚，无奈也只能跟上前往长屋大厅。
虽然兰蒂芙跑的急但接近大厅时还是刻意放轻了脚步，此时她已经听到了父亲的嗓音，的确……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踮着脚贴着阻隔大厅与走廊的栅格墙，透过菱形格往外看去。
先是坐在主座上的韦恩斯领主板着个脸耷拉个嘴映入她眼帘，接着是座旁站着的不明真相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吉恩，父亲这两年来一直在加强加紧对吉恩身为未来领主才能的训练，这种时候他会出现并不奇怪。
接着她看向长屋另一头——人高马大的西格德果然无法忽视，还有就是站在她身边脸色比韦恩斯还臭的艾沃尔。
咦？她为什么也在？还有另外两个陌生人是谁？看起来是镇上的居民，似乎是一对夫妇，女的胳膊上吊着纱布男的脑袋上缠着布带，这是被谁打了吗？不会是西格德吧……
兰蒂芙被彻底搞糊涂了，连母亲来到自己身后都没立刻察觉，不过乔尔吉窥望到长厅里的光景后也不执着于刚才发生的事了，母女二人就这么开始心照不宣的暗中观察。
“领主大人，请您明鉴！”夫妇中那位丈夫往前走了一步拔高音调强调，“艾加尔不是奴隶！我不知道这个盾女从哪儿听说的谣言，我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个外国奴隶让他们生儿育女？艾加尔只是死里逃生来投奔我们的，仅此而已，什么法兰西逃奴我从未听闻！这个什么……艾什么，她私闯民宅无故殴打我们夫妇……”
“无故？？”艾沃尔突然插话了，本来低沉沙哑的嗓音竟然尖锐起来，“真有这么无辜无辜别把人藏着啊，艾加尔已经被你们连夜送走了吧？你们在怕什么？”
“怕什么？怕你啊！”那位妻子的嗓门比艾沃尔还尖十倍，转头又对韦恩斯道，“领主大人，艾加尔确实提到过以前他得罪过个暴躁不好惹的盾女，所以他才过来找我们时才提醒我们不要声张他的事，就是怕被报复，我们也一直防着这一天，谁知道这瘟神还真上门了！”
“是吗？他自己这么说的？”艾沃尔抱着胳膊绕过西格德走向那女人，女人立马往后退了两步，西格德赶紧伸胳膊拦住艾沃尔，后者不依不挠继续质问：“十年前我是跳起来踢爆了他的蛋蛋把他吓得渡海而逃吗？”
“噗嗤！”
兰蒂芙没忍住笑出声，立刻被乔尔吉捂住嘴，然而艾沃尔刀子般的视线还是立马甩了过来，兰蒂芙感到那双眼似乎看穿了屏障捕捉到了她的存在，让她莫名紧张起来。
“那……那是我记错了！”女人立刻狡辩起来，“是……是一年前！一年前艾加尔这么跟我们说的！”
“行了！”这回是西格德不满的声音，“韦恩斯领主，你都听到了，这两人根本就是临时编造无法自圆其说，先说艾沃尔无故闯入殴打，后又说早就结怨在前，一会儿说十年前惹的麻烦，转眼改口说记错了一年半，嘴里根本没一句真话！这样的指控您难道也能听之任之吗？这根本就是诬告！”
兰蒂芙可算搞清楚了，这不是告的西格德，告的是艾沃尔啊。
仿佛是听到女儿的心声，乔尔吉也嘀咕道：“这个艾沃尔可真能来事儿啊，从昨天的宴席到现在，做她父兄恐怕得得偏头疼吧。”
兰蒂芙立刻指出：“可昨天的事儿不是雷尔德先动手的吗？”
“嘘。”乔尔吉示意她安静，很快韦恩斯用透着疲惫和烦躁的嗓音提醒道：“可艾沃尔伤人是真，她自己都没否认吧？”
西格德扭头看向艾沃尔，后者虽然眉梢眼角都是不服但却只能移开眼神，无话可驳。
“说实话吧艾沃尔，”韦恩斯定定看向艾沃尔说，“你跟这个艾加尔到底有什么仇怨？你真的只是为了替斯蒂比约恩抓回逃奴才到我的领土上穷追猛打的吗？如果是这样你至少要拿出证据证明自己吧，一个奴隶能从斯塔万格逃到我们这里还有命娶妻生子已经匪夷所思了，就算是真的当年斯蒂比约恩也没有立刻向我提出交涉，十年后让你来抓？这我确实无法理解，但是——”
这个“但是”成功堵住了正要开腔的西格德的嘴。
“——但是这个艾加尔确实疑点重重，加上你们心急火燎把他送走，导致他现在甚至无法在场自证清白，那可怪不得别人。”
“大人……”
韦恩斯举起手打断了男人的发言冲动，终于下达了裁决：“鉴于当事人缺一位不在场，艾加尔的来历我也无法评判，康德尔，安格拉博，你们俩尽快把他给我找回来，否则我可没法保证能继续庇护他的小命不受任何人伤害。至于艾沃尔，康德尔夫妇的伤害已经造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看在你是西格德妹妹的份儿上我且当作你是办事心切过失伤人，自行去与受害者商议赔偿吧，一点银钱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问题。行了，这事儿就先这么定了，什么时候艾加尔能回到众人跟前什么时候审判继续，都散了！”
被明显睡眠不足越发暴躁的领主大人下了逐客令后，四人来到长屋门口，脚下积雪已然快没过脚踝。
在气氛彻底陷入尴尬之前艾沃尔先开口了：“你们想要多少？”
西格德没等夫妇俩任何一个开口伸手就把康德尔头上的裹布扯了下来，后者惊的一哆嗦。
果然如艾沃尔所料，康德尔脑袋右侧太阳穴上方青肿起个小包，这就是被他小心包裹起来的伤处。
“就这么多，拿上赶紧滚。”西格德把五枚银钱塞进康德尔掌心里不耐烦道，“在我看来你们还不值这个数。”
“西格……”
艾沃尔名字都没喊完就被兄长举手打断，安格拉博绷着脸抢过丈夫手里银钱，操着那口尖利的嗓音抗议：“你这是在侮辱我们！我们要拿到我们应得的赔偿！家里还有好些损害的财物呢！”
听到这艾沃尔忍不了了，她朝夫妇俩跟前踏出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连头发带头皮狠狠攥住然后咚地将两个脑瓜撞到一起，撒手后康德尔跟安格拉博摔在地上滚作一团哀嚎不止。艾沃尔低头俯视两人慢条斯理道：“想要重金抚恤是吧？没有问题啊，我马上给。”
猝不及防的康德尔被艾沃尔拽到跟前鼻梁挨了一拳，当即鼻血就喷了出来，在他眼冒金星脚下不稳时艾沃尔揪紧他衣领，拳头接二连三砸在他头脸上，很快他的视野就被自己的鲜血糊住，最后一拳艾沃尔终于松开了他将他打翻在地。
康德尔连哀鸣都发不出来，疼痛将他的意识搅得稀烂，恍惚中听见妻子在哭号着扒拉他，艾沃尔哑着嗓子低吼：“这才值五个钱！”
康德尔腹部又遭了一脚——“五个半！”
“行了行了，”西格德攥紧义妹的两只胳膊劝，“别再把领主吵醒了。”
其实西格德钳制对艾沃尔来说很容易挣脱，只是那样难免伤到他，所以她也乐得演出戏，给那夫妇俩互相拉扯着连滚带爬逃离现场空出时间，已经跑出十几步远的安格拉博突然扭头咬牙切齿喊道：“你永远也别想找到他！这辈子都别想！”康德尔即便牙齿漏风也努力帮腔：“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小的刚满月！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暴徒……”
安格拉博拍捂住丈夫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两人摇摇晃晃的背影跑进业已深沉的夜色之中，身影消失在篱墙拐角。
西格德终于松开钳着艾沃尔的爪子，她转头珠连炮似的开腔：“韦恩斯只想息事宁人，反正我们后天就要启程离开，拖半天举办婚礼狂欢到半夜，那夫妻俩交不出人也不会受到惩罚，至少从他的裁决中我是听不出来任何警告。到头来花钱消灾的居然是我们？？岂有此理！”
“那你想怎么的？”西格德抱着胳膊耸耸肩问。
艾沃尔咬着下唇沉默片刻，挠挠头没有直视西格德：“那几枚银钱，我……”
“你要是敢提‘还’字我可得跟你急啊，”西格德瞪大眼睛指着艾沃尔强调，“咱俩还算这点小钱吗？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知道的话我这钱也不算白花。”
“……知道。”艾沃尔垂头丧气地答，西格德看了直想笑。
“真的知道？我怎么看你还不服呢？”西格德憋着笑继续道，“之前是谁嚷嚷着让我快点结婚的啊，某人能不能做到言行一致，不要破坏我娶媳妇的重要机会？”
“我没有……！”艾沃尔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扶额摇头，“我现在做什么都晚了，我当初就不该……”
说到这里艾沃尔又被自己气到说不出话，当时她为什么就不能看清楚再追呢？想到这么个“乌龙”她就想给自己脸上来两巴掌。
西格德突然皱眉问：“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就想问，你不是有确认加纳背叛主人的确凿证据吗？是书信还是什么来着，为什么刚才不跟韦恩斯说开了，说不定他会支持你的行动。”
艾沃尔淡绿的眼珠子转了转，才应道：“我不想在路上弄丢它，没有带来。而且……”
而且斯蒂比约恩向来不喜欢艾沃尔借着他的名义去行报复之事，他已经明确表达过不满，艾沃尔再轴也晓得必须低调行事。当然，把自己的儿子扯进这些事更加会令义父不满，所以艾沃尔只要能避免都会拒绝西格德的帮忙。
算了，这些微妙的弯弯绕还是不要跟西格德挑明，没那个必要。
正好艾沃尔刚张开嘴肚里一串咕噜噜声响就将她本来想说的话堵了回去，她好似淋了一天暴雨的植株蔫巴萎靡，肩膀都耷拉下去。
“饿死我了要……”她捂着肚子痛苦地哼哼，“夜宵晚饭一起吃吧……”
自言自语间她就拖着脚步绕开西格德往自己的临时住处走去，西格德思来想去果然还是不放心，朝着艾沃尔慢吞吞的背影喊：“明天你哪儿也别去！乖乖待着等到晚上知道吗！”
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就是艾沃尔唯一的回应，刚刚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四肢灌铅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她连抬腿都困难。她回忆了一下，除了追人之外就是那四个不明来历的打手，第一个被她在船上出其不意发起攻击跳起来膝击打中下颌当场昏厥，第二个挨了头槌后膝盖被踩折也暂时丧失了战斗力，第三个则逼得艾沃尔拔出斧头砍中大腿血如泉涌，跟仅剩一个没挨打的同伴夺路而逃了。这事儿艾沃尔到底是选择不告诉西格德，她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至少在确认幕后主使之前。
自己也就是挨了几拳，最多留下大小不一的淤青，果然还是累饿更要命，她的肚子又开始拖长音哀嚎，越嚎艾沃尔感到越饿，她真的开始担心自己会饿昏在街头。在闻到浓汤香气瞬间又让她双腿重获活力，抱着肚子小跑跑向灯火温暖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