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辞春宴(五)
一路上左左都像是失了魂一般,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这小屁孩怎么了?”覃柘好奇地问。
江秋晚看了一眼左左,笑着凑到覃柘耳边低语道:“她对于你拒领了那那幅名贵非常的画感到深受打击呢。”
覃柘轻笑一声,这小财迷,还以为因为什么事儿呢。
覃柘掐了一把左左的小脸蛋儿,小屁孩儿这才龇牙咧嘴,来了点儿精神。
“老骆,你又是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覃柘发现骆语冰这一路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都没怎么搭话。
骆语冰抬眼望向覃柘,收敛了心神,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方才那位公子颇有些像我一个旧识。”
覃柘满不在乎地笑笑:“这天下相似之人多得去了,兴许只是他身上哪点儿气质让你觉得熟悉罢了。不过……也许是以前碰过面也说不定哦。”
“也许是吧。”骆语冰一笑而过,没再多说。
逛了一圈下来覃柘发现西域的幻术在中原颇受欢迎,所有关于幻术的摊前都挤了不少人。
有的幻术能使人或者物品从有到无的凭空消失,有的幻术则能将原本空无一物的器皿中瞬间盛满美酒,然而覃柘之前在域外这种小把戏实在是见多了,也便不觉得有什么意思了。
记得小时候好奇溜到市集上看幻术表演,当时被这些神乎其神的表演给迷住了,便偷偷钻进这些术人的营帐里去想要一探究竟,看是不是真的藏着什么神仙。结果自然是幻想破灭,这些看似神奇的表演不过就是一些小机关把戏造成的障眼法罢了。
“阿柘,既然来了,咱们便进去拜拜吧,祈个福。”江秋晚指着道路尽头的那座庄严肃穆的红墙泥瓦的大庙提议道。
覃柘听江秋晚说这城隍庙供奉着的是大周朝的开国大将军神武侯袁守义神主,守护着澹州风调雨顺,民生安宁。
“左左,里边有个财神殿,听说特别灵,你赶紧去拜拜。指不定哪天就财运亨通,日进斗金咯。”江秋晚拍了拍左左的肩膀,示意道。
常安歌也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心诚则灵。”
左左闻言来了兴趣,拽着覃柘便美滋滋地往前走。
这城隍庙不仅从外头看着巍峨大气,走进来后更觉肃穆庄严。主殿中摆着一尊高大威严的城隍泥塑,青铜鼎内香火缭绕,过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可以看出这位城隍大老爷在当地人心目中诚然是崇高非凡。
进殿后江秋晚拉着覃柘在城隍爷像前恭敬地拜了几拜,嘴里还不知在默念些什么。常安歌跟着左左径直奔着财神殿去了。
覃柘好奇地四下打量着,之前她很少进寺庙之类的地方,觉得也是十分新奇的体验。庙内的墙壁上都绘着壁画,覃柘粗略地看了看,似乎是描绘了这位袁大将军生平的丰功伟绩。
“老骆,都走到人家门口了,不拜拜?”覃柘见骆语冰站在边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案上的功德簿,于是开口问道。
骆语冰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不必了,凡人的糊涂账神仙可管不来。”
“说得也是。”覃柘对骆语冰的说法颇为认同。
“阿柘,你方才许了什么愿啊?”江秋晚站起来,掸去裙裾上的尘土,好奇地覃柘。
“啊?我没许愿,只跟着你拜了拜。”覃柘如实说。
江秋晚无奈地笑笑:“阿柘,拜神不是只拜拜的,拜神的目的是将你心中所求告诉神明,然后神明就会帮你实现啊。”
覃柘噗嗤笑出声来:“江二傻子,如果神明真的这么灵,那我便是不说出来,他也定是知道我心中所求的。”
江秋晚眨了眨眼,叹道:“阿柘,你说得很有道理诶。”
覃柘笑笑不说话,抬眼看了眼被香火环绕的城隍爷,便牵着江秋晚出去了。
进到后院,这儿的梨花开得很盛,地上像是积雪一般,落了满地的白。
覃柘看到这些梨花树上都被人用红线系满了小竹片,出于好奇地翻开几个来看,上面写着各式各样的留言。有的是写给钦慕对象的告白之辞,有的是自己的愿望,有的则是一些诗词歌赋。
树旁置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笔墨和几摞空白的小竹片,有几个小姑娘正在案边提笔往竹片上写着字。
“阿柘,咱们也写一个吧。”江秋晚很感兴趣地取了几只笔和竹片过来,给了覃柘和骆语冰一人一份。
覃柘拿着笔不知道写些什么,于是将脑袋偏过去看骆语冰。
谁知骆语冰见覃柘凑过来,居然神秘兮兮地将写好的竹片翻了过去不让她看。
“写了什么大秘密,还不让人看。”
骆语冰越是这般遮遮掩掩,覃柘便越是好奇想知道他写了什么玩意儿。
“阿柘,你看看我的。”江秋晚将写好的竹片递给覃柘看。
江秋晚这手字真的绝了,隽秀婉约中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洒脱气派,看得覃柘羡慕不已。竹片上写着:
“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小晚儿,好字!写得真好。”覃柘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阿柘,你写了什么啊,让我看看。”江秋晚看了眼覃柘手里的竹片,还是一片空白。
“我还没想好呢。”覃柘用笔抵了抵太阳穴,实在是想不出些什么好,于是干脆大笔一挥留下几个歪七扭八的大字:“覃柘到此一游。”
“哈哈哈哈哈,阿柘,可真有你的。”江秋晚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覃柘看着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虽然字是丑了点儿,但也算丑得有特色。
几人将各自写好的竹片挂了上去,便准备去与左左二人汇合了。
覃柘捡起地上一根枯枝,趁着骆语冰转身的功夫抬手一挑,将骆语冰挂在枝头高处的竹片翻了一面,露出里边写的内容。
只见竹片上赫然写着,“非礼勿视”四个大字。
中计了!原来他早知覃柘会偷看,便故意挖了个坑等着呢。
覃柘将作案工具枯树枝给扔了,三两步跟上二人,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瞥了骆语冰一眼。
果然见骆语冰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嘁,幼稚。”
覃柘不爽地撇过头去赏花了。
在城隍庙门口见到左左时,隔老远便见她一脸喜色,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小丫头片子就又换了副面孔了?”覃柘觉得好笑,左左的情绪总是像天气一般变化莫测。
“覃姐姐,江姐姐,我跟你们说,这财神殿可真灵的很。我刚拜完出来,你们猜怎么着?”左左脸上写着“快问我”三个字。
“嗯?怎么了?”江秋晚很配合地问道。
左左从袖子里取出两枚铜钱,喜不自胜地说:“我就捡到钱了。”
“发大财了,恭喜啊。”覃柘敷衍式地笑笑。
“别看只有两文钱。但这是一种祥瑞的征兆,预示着我在不久后的将来一定能财源广进,心想事成。”左左自信满满地将这两文钱重新揣回兜里。
覃柘发现常安歌对于左左的迷幻行为已经完全习惯了,这小子很有可塑性。
随便逛了一会儿,傍晚时分几人便在庙市门口分了手。
骆语冰要去找故人赴约了,常安歌则回去有些实务要处理,就剩下覃柘、江秋晚和左左三人打算留下来看看晚上的庙会活动。
“先吃点东西吧,饿了。”覃柘提议先找个地方用完晚膳,填饱肚子再说。
几人找了一家傍着河边的小酒楼,在二楼观景的位置坐下。覃柘听了店小二的推荐点了几个他们店的特色菜。
“小晚儿,跟你混之后,我的生活品质得到了颠覆性的提升。”覃柘夹了几粒花生米放嘴里,边嚼边说道。
“阿柘,你也太夸张了吧。你不是一直和你师父一起生活吗,日子应该不会太差才是。”江秋晚觉得覃柘这话说得也太夸张了些。
覃柘苦笑一声:“别提了,我师父他比我还不靠谱。他武功已臻化境,一个月吃一顿问题都不大,所以我也经常跟着饥一顿饱一顿,可惨了。”
“覃姐姐,你也太惨了吧。”左左十分同情地说道。
“所以说,我能顺利地长这么大确实是不容易。”覃柘托着下巴说。
“覃姐姐,你师父他老人家武功居然都达到这么出神入化的境界了,难怪你这么厉害。”左左焕然大悟地笑道。
“什么老人家?我师父不过才三十来岁而已……被他听到你这么叫他,他定要跳起来削你不可。”覃柘失笑道。
“阿柘,你说你师父才三十几的年纪武功便已臻化境了?!不知你师父是哪位前辈?”江秋晚有些好奇覃柘口中所言的这个武功高绝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了你也不认识,别问了哈,吃菜。”说完覃柘倒了杯茶递给江秋晚,将话题搪塞了过去。
这些年覃柘也没少旁敲侧击过师父的过去,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含糊不明的,久而久之覃柘便也懒得再打听了。想来师父在中原定是又什么心结,这才不愿再牵扯中原武林的纷扰的,隐世于域外,所以不论如今中原小辈识不识得司空孓,覃柘都没有理由随便自曝师门。
江秋晚知道覃柘不说自然是有她的理由的,于是很通情达理地没再继续追问。
“客官,菜来喽。”店小二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端了上来,覃柘举着筷子的手早就迫不及待了。菜碟刚放下,覃柘便不客气地大快朵颐了起来。
“啊,这个焖牛肚好好吃。你们快尝尝。”覃柘吃的很欢,还不忘给江秋晚二人推荐。
“每次和覃姐姐一块吃饭,胃口都特别好。”左左边往嘴里扒饭边说。
覃柘给左左夹了块肉:“你多吃点儿,长点儿个子,别以后长得还没那个毒阿蛮高。”
“我现在就不比她矮了!”左左颇为自豪地说。
“不过长得高也没什么用,你武功太烂了。”覃柘不客气地说。
左左叹了一口气:“这我能有什么办法。教我武功的人就只教了我轻功,旁的像什么打架的功夫一点儿都没教。”
江秋晚听左左这话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教人功夫只教轻功的。
她自己武功差是因为从小就不爱习武练功,加之爹爹也舍不得她伤筋动骨,便也没强迫她,如此才只学了点儿皮毛半吊子功夫。但左左明显根骨不错,小小年纪轻功已是一流,没道理练不得别的功夫。
“教你武功的人不就算是你师父吗?怎么听你语气倒跟在说仇人似的。”覃柘全神贯注地吃着饭,顺口说道。
左左放下筷子,一张平日都带着笑的小脸此时显得很不痛快。
“左左,怎么了?”江秋晚察觉到左左的情绪变化,于是关心地问道。
覃柘也不知道这小屁孩儿怎么突然间又不高兴了,寻思着自己方才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如此想来,那个教他武功的人应该确是她仇人,她才反应这么大。
“行了,不开心的就不说了。好好吃饭,吃饱了就开心了。”覃柘把左左的筷子放回她手里,又给她夹了小半碗的肉。
左左也很听话地大口吃了起来,那架势还真像是要将敌人吞食入腹一般。
江秋晚对覃柘的安慰方式哭笑不得,但看上去确实还挺管用。
“你们渴不渴,点一份酸梅汤来喝吧。”江秋晚提议。
这会子正是饭点,又是过节,食客鱼贯而入,店里的活计忙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整个酒楼里人声鼎沸,江秋晚的点餐声音瞬间便被淹没在了喧闹的人潮之中。
“算了,我还是自己下楼去掌柜那儿取吧。”江秋晚再叫了几声店小二无人应答后,还是决定自己下楼去取了。
夜色渐渐地沉了下来,江秋晚从大门往外看去,此时街上都彩灯高挂,璀璨若星河。
“掌柜的,给我一壶酸梅汤。”江秋晚走到柜台前,跟掌柜的说道。
掌柜的此时也忙得焦头烂额,连连向江秋晚道歉:“姑娘,小店人手紧缺,劳驾你亲自下来取,实在是过意不去。”
江秋晚体谅地摆摆手,表示不在意:“没关系的,能理解。”
“感谢姑娘体谅,麻烦稍等片刻。”掌柜的说完便招呼店伙计进去膳房去取酸梅汤了。
江秋晚一个人站在柜台前盯着门口的灯笼发呆,突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冰冷的手指轻触在她的露出的那半截白皙的脖颈上。
那个熟悉的令她听到便浑身战栗的声音慵懒地说道:
“江小鸟儿,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