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辞春宴(二)
刚走出大门,覃柘便感受到了浓厚的节日气氛。
儋州人对于一年一度的辞春宴很是重视,西街上人如潮涌,男女老少无不穿红戴绿,满脸喜色,看上去氛围很是欢快热闹,就连覃柘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了,融入了人流之中。
骆语冰走在覃柘身旁,因为身量高的缘故,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今日难得地穿了身清雅的湖绿色衣裳,衬得原本硬朗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俊朗儒雅极了。
惹得一旁的几个小姑娘透过扇子间隙红着脸偷偷打量着他。
姑娘们热情直白的目光投射过来,让站在骆语冰身旁的覃柘想不留意到都难。覃柘轻笑一声,打趣道:“老骆,什么感觉?”
“嗯?”骆语冰略显疑惑地低头看着覃柘,不明白她的意思。方才他光顾着查看前边儿的情况去了,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事情。
覃柘无语地叹了口气,骆语冰不愧是骆语冰。
“阿柘,前面好像是有什么活动,人都聚在路边。”骆语冰目光看向人群的正前方。
覃柘闻言,踮起脚尖,想要看个究竟。奈何前边儿人墙太厚,覃柘身高有限,盯了半天全然就只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后脑勺。
游人比肩接踵地慢慢往前面挪步,若不是众目睽睽不方便,不然覃柘铁定用轻功飞檐走壁过去了。
“阿柘,跟在我身后。”
骆语冰向覃柘招了招手,示意她跟紧。
骆语冰用他结实的身板在前边儿开路,跟在他身后的覃柘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人群的的最前边。
只见一辆接着一辆的花车由马儿拉着从主街上行来,每辆花车上都各站着一位翩跹起舞的窈窕美人,瞧着一个个都是风姿绰约,光彩照人。花车旁还随行着乐师,轻歌曼舞,一派热闹景象。
“这是在做甚?”覃柘不解地问。
骆语冰显然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活动。
“小姑娘,外地来的吧?”旁边一个盘着溜光发髻,打扮得很是花哨的大婶笑着问道。
覃柘点点头:“我第一次来澹州。”
“难怪了。这个就是我们澹州有名的花车游街。你瞧瞧,一辆花车便代表一个歌舞坊,一个个都是想接着春日宴来揽揽风头,指不定便被教坊司的人看中了,有福气到宫里给皇帝陛下表演,那就发达了。”大婶说得眉飞色舞。
“哦,这样啊。”覃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自顾自地说道:“进了宫也没什么好玩的,天天关在高墙内,多不自由啊。”
大婶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一般,瞪圆了眼:“要真能与天家攀上关系,那便是前世修来的福气,野鸡变凤凰了懂不懂?把这福气给你你不要?”
“我不要。”覃柘果断表示拒绝,啧了一声,说道:“这天下之大,哪里不能任我来去,干嘛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
大婶听到覃柘这么讲后,不屑地冷哼一声,顶着一脸孺子不可教地表情往边上挪开了几步,不再说话。
骆语冰轻笑一声,被覃柘给听到了。覃柘转过脸去问道:“怎么,你对我的看法有什么不认同的地方吗?”
骆语冰举手自证清白,笑道:“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花车游街看个新鲜还行,看久了便也腻味了。覃柘扯了扯骆语冰的衣角:“老骆,咱们去找左左他们放纸鸢去吧。”
骆语冰应了一声,带着覃柘去往青山原方向去了。
青山原是位于汣渠下游的一块尚未开垦的大片平原,一到春天芳草遍野,是个春游踏青的好去处。
覃柘还没走到堤岸旁,便远远地见到了漂浮在天空中的一大片色彩各异的纸鸢。
“老骆,快看,那个像不像你。”覃柘指着天上一只神情冷傲的黑鹰式样的纸鸢笑着说道。
骆语冰顺着覃柘手指的方向看去,在见到那只冷面黑鹰后,很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原来我在阿柘的心目中就是这般形象啊。”
覃柘摇了摇手指:“不不不,事实是你还不如它可爱。”
就在这时,眼尖的左左一眼便见到了覃柘二人,连忙挥舞着手中的纸鸢,招呼着覃柘二人过去。一脸不太爽快的常安歌正独自站在靠近河堤的不远处。
“骆大哥,覃姐姐,你们终于来啦!呐,这个是我帮你们买的,摊上当时就剩这一只了,还好去的及时。”左左将手里那只黑色的纸鸢递给覃柘。
覃柘接过来定睛一看,这不就和方才见到的那只飘在天上的黑鹰一模一样。
覃柘噗嗤笑出声来,举起黑色的纸鸢放在骆语冰脸旁边对照了一下,乐得嘴角都快咧耳朵上去了:“老骆,方才隔得远只觉得有些许神似。当下这么一近看,简直一模一样,你瞧这小眼神。”
骆语冰拿过风筝,仔细地看了看,颇有深意地笑道:“阿柘,我竟不知你对我居然观察如此入微,实是令人感动。”
“你先别急着感动哈,一会儿看我怎么给‘你’送到天上去,让你扶摇直上九万里。”覃柘不紧不慢地盘了盘纸鸢的线团,挑眉说道。
“覃姐姐,一会儿就要比赛了,我先练手去啦。你要是不会,就让骆大哥教教你吧。”左左说完就拿着纸鸢跑开了。
左左的纸鸢是只蓝紫色翠鸟,跑起来的时候后边儿还拖着三根长长的尾巴,一会儿飞上了天定然会很好看。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来帮忙托住纸鸢。”左左不客气地朝着一旁的常安歌喊话。覃柘估计左左是没寻到和她一块儿组队的,这才一脸勉强地找上了常安歌。
少年们的“爱恨情仇”总是这般来去突然。覃柘笑了笑。
虽说覃柘方才说得意气满满,但看着手里的纸鸢她完全就无从下手。
“老骆,你教教我,怎么让这玩意儿飞起来。”覃柘握住纸鸢的主骨架,自己扯着线试了试,感觉也不是太难。
骆语冰在后面轻轻地用手托住纸鸢,将线绷直,指导覃柘慢慢跑动起来:“阿柘,迎着风向跑。”
覃柘只是一股脑地往前头跑,感觉在她的认知里面只要跑得快,纸鸢就自然不会掉下来。
虽然前几十步,纸鸢飞的还算稳当,但就是不见往上飞,一只保持着和头顶齐平的高度,平着飞了好久。
“阿柘,慢慢松线圈。”骆语冰喊道。
覃柘这才记起手里头的线圈还没松过,于是边跑边一圈圈地松开线圈。
一开始迎着风,纸鸢有越飞越高的趋势。覃柘还没来得及得意,风向一变,纸鸢在空中就开始不稳地乱颤,最后头一低,便向着地面俯冲下来。
覃柘发现情况不对,在撒腿往前跑想要让纸鸢在飞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覃柘顶着一脑门子汗跑了回来,把纸鸢交到骆语冰手中:“你放一个,我看看。”
“阿柘,放纸鸢要讲究巧劲,不是跑的越快就飞的越高。”
骆语冰将线圈重新缠了起来,在只余下一小截引线的时候,往前从容地走了几步。纸鸢就像是自己会飞一般,悠悠地飞了起来。
骆语冰一边迈着步子,一边慢慢地将手中的引线松开,时不时还扯动两下,没一会儿功夫,纸鸢已经平稳地飞在了高空之中了。
“你试试。”
骆语冰把线圈交到了覃柘手里,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如何预测风向,何时拉牵引线,何时松线圈。
在骆语冰的指导下,没出一会儿覃柘便能凭一己之力让纸鸢升上天空了。
“老骆,你快看!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覃柘看着正翱翔于九天那只黑鹰,一双琉璃似的眼眸闪烁着欣喜的光,还不忘向远处的骆语冰挥手得瑟。
“小心身后!”
骆语冰话还没说完,覃柘便于身后一人撞上了。
覃柘没什么事,倒是她身后那人不光挨了她一肘子,还被她踩着了脚后跟,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快看看本少爷脸有没有摔着!”这个紫衣男子倒地之前最先做得事便是将自己的一张脸给护得结结实实的。
原本抱着一堆物什,站在一旁的家仆见状赶忙扔下东西跑过来,一脸紧张地将紫衣男子从地上扶起来,仔细过确认主人没什么事儿后,便转头斥责起覃柘来:“你没长眼睛啊,这么大个人都看不见!”
这小家仆看着年纪不大,骂起人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覃柘觉得好笑:“你背后长双眼睛给我瞧瞧。”
“我看没长眼睛的是你吧,也不知道提醒本少爷一声。”
紫衣男子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自家家仆的头,一双黑玉似的眼在望向覃柘时明显地瞳孔扩张了一下,嘴角含笑地拱手说道:“劣仆不知礼,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这紫衣男子生的还算是英俊倜傥,就是举手投足之间过于浮夸,穿得也像只花孔雀似的,让覃柘很无感。
“你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覃柘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你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竟敢这般无礼。”小家仆揉着脑袋,挡住了覃柘的去路。
覃柘双臂环抱,冷哼一声:“你家少爷是谁与我何干?”
紫衣男子示意小仆退下,走到覃柘面前不动声色地自报家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姑娘天人之姿,令公孙瑾心慕不已,不知可否有幸与姑娘交个朋友?”
听到公孙这一姓氏,但凡是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紫衣男子必定是身份显赫的皇亲国戚。自皇后薨逝后“公孙”这一姓氏便只有当今陛下的姻亲才堪用了。
奈何覃柘并不属于有常识之流,完全没听出话中深意。依旧是不留情面地拒绝道:“不必了,不过你若是再挡着路,当心姑娘我揍得你小脸蛋儿开花。”
这个自称为公孙瑾的紫衣男子听到覃柘这么说,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无礼。笑着摇摇扇子:“姑娘不仅人美,性情也是这般脱俗。我纸鸢放得不错,姑娘不妨考虑下和我……”
“她已有队友了,不劳你自荐。”骆语冰走了过来,面色不善地瞥了公孙瑾一眼。
公孙瑾本来还想说什么来着,但抬眼一见到骆语冰便跟见到了鬼一般,惊得手中的折扇都掉到了地上:“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骆语冰一双褐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绪,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公孙小公子为何在此,我就为何在此。”
公孙瑾结果小仆从地上拾起的折扇,一脸狐疑地说:“我来这不就是踏青赏花观美人,你来这……莫非是奉……哦,我知道了。”
公孙瑾恍然大悟。
“你们认识?”覃柘探过脑袋来瞅瞅二人,骆语冰与这人之间的氛围似乎颇有些微妙,应该是早就认识的。
“认识,不熟。”骆语冰言简意赅地说。
覃柘“哦”了一声,想来也是,骆语冰和这只花孔雀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
“诶,你这话可就伤人心了啊。咱俩怎么就不熟了,明明熟透了好吗。”公孙瑾用扇柄点了点手心,黑玉般的瞳仁忽闪忽闪,佯装失意道。
见骆语冰不搭理他,继而转头看了覃柘一眼,万分可惜地感叹道:“可惜了,这么有个性的大美人,看来也我什么事了。”
骆语冰冷笑一声:“我想起来了,我与你确实还有笔小账要算。卯时,落玉楼,咱们好好叙叙旧。”
说完,骆语冰便和覃柘走开了,留下一脸苦涩茫然的公孙瑾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大喊道:“我说笑的啊……”
早知道就不嘴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