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渔村诡事
大半夜在屋外鬼鬼祟祟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
为了不打草惊蛇,覃柘以最快的速度不动声色的理好衣裳,飞身冲出窗外,只见一抹黑影转瞬便消失在了黑暗的转角处,覃柘想也没想快步追了上去。
覃柘循着黑影消失的方向七拐八绕地穿过一条条幽深的内巷,入眼的是一片竹林。
那黑影竟如一缕游魂一般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竹林里,只留下夜风吹过竹林的潇潇声。
遇上练家子了。
覃柘足尖一点,立在了一叶竹枝上。
对于自己的轻功,覃柘还是挺有自信。
这黑影既然能够这般来去自如地从覃柘眼皮子底下溜走,定是对此处地形了如指掌的了,难道是当地渔民?
但覃柘也就是如是猜测而已,毕竟一个普通渔民的身手怎么可能这么敏捷。
就在这时,覃柘听到了细碎的竹叶刮擦衣袂的声响在寂静地竹林中响起,由远及近,完全听不见脚步声,可见来人轻功定是极好。
覃柘手腕一转,几片竹叶便像小刀一般向那人的方向飞射过去。
夜风潇潇,吹过已然被露水润湿的衣裳,冷意从皮肤里渗出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覃柘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竹林深处,而那几片袭向黑暗的竹刀却没有带来任何反馈。
就在覃柘想着那人该不会已经被自己的竹刀射成马蜂窝的时候,就看见方才被覃柘扔出的几片竹叶又原封不动的被还了回来。
七片竹叶呈纵向一字排开,均匀地钉在了距离覃柘不到半米的竹筒上。
覃柘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见一双黑色的靴子从竹林的暗影中迈了出来。
紧接着在林间斑驳的月光下,覃柘看清了靴子主人的全貌。
这是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身着一袭墨衣,衣襟微微散乱着,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半张脸暴露在月光下,露出的下半张脸布满青色的胡茬。
看上去是个不怎么修边幅的人。
“姑娘是要谋杀在下?”
墨衣男子说话了,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些许的沙哑,很有磁性。
“这不是没杀成吗。”
覃柘双手环抱,站在竹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子,淡然说道。
她心里十分清楚,以这人方才掷回竹刀的功力来看,绝对不至于会被自己轻易给伤到。
那人闻言嘴角不可见的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
“你不是之前偷摸进院子的那个贼人?”覃柘问道。
但这话一出口,覃柘便意识到自己纯属多此一问。
覃柘虽年纪不大,这些年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这人虽仪态懒散,整个人的气质确是浩然周正,绝不似那般偷鸡摸狗之徒。
再说了,即便他是贼,天下哪有贼会自己承认自己是贼的。
那人似是并没打算刻意为难覃柘,将手中一件黑色斗篷扔在了地上。
“那黑影只是用鱼线束着的袍子罢了。”那男子说道。
覃柘冷哼一声,足尖一点,稳稳地坐在了竹枝上,晃悠着腿说道:“我道是何人有这么俊的身手,原来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
“你又是何人?何故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覃柘问道,她能感觉到那人隐在黑暗中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沉默片刻,那人开口说道:“游人一个,对月独酌被小贼扰了兴,便寻踪至此。”
这时,覃柘注意到这人腰间别着的一把竹笛,看来他就是此前余大娘所说的那位神秘的外来人喽。
覃柘眯缝着眼,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又冷又困,眯缝着眼睛说道:“若是被我知道谁那个小贼胆这么肥敢耍我,定要赏他几叶竹刀尝尝。”
话音刚落,忽起一阵大风,将树影摇得七零八落,覃柘牙口又是一颤,抱紧了双臂。
也正是这阵风,让覃柘看清了原本隐在树影之下的那人的脸。
覃柘惊诧得瞪圆了眼。
“你上前一步。”覃柘招招手,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瞧。
树下那人眉头微蹙,他可从未见过这般直白盯着男人不放的姑娘。
“你上前一步,我瞧瞧你。”覃柘见那人不语也不动,催促道。
那人虽依旧不作言语,但终是往前了两步,整个人都站到了月光之下。
树下的青年虽胡子拉碴,但年纪不算大,五官硬朗,轮廓分明,挺拔的鼻梁上,那双褐色的眸子像猎鹰一般的清冷锐利。
原本一张极好的脸,却叫一道横贯右眉的刀疤给平添上了杀伐之气。
覃柘一双杏眼一动不动地上下打量着这人。
“你姓甚?名何?”覃柘突兀地问道。
见青年没有答话,覃柘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没有先自报家门,所以不乐意答复,于是态度谦恭地从新措辞发问:“你可以唤我覃柘,兄台如何称呼?”
骆语冰原本不欲言语,但看着少女那双琉璃似的眸子正急切地盯着自己,便也硬不起心肠不搭理,于是答了她的话:
“骆语冰。”
原来真的不是同一个人,覃柘有一瞬的失神。
是啊,怎么可能是他,那人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听说是万箭穿心。
“覃姑娘瞧够了?”骆语冰薄唇微张,冷淡地吐出几字。
覃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投入地盯着这人看了太久了。
“咳咳,够了够了。”
覃柘摆摆手,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过是觉得你有些像我一个故人罢了,是我认错人了。”
“我可不记得我有姑娘这般洒脱的故人。”
骆语冰的目光一扫而过,神色夹杂着意思戏谑的复杂。
“嘁。”覃柘撇撇嘴:“我都说了是认错了,你这人……”
陡然回过神来的覃柘觉得他这话似是另有所指。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一直赤着双脚同这人交谈了这么久。
起先她一听见动静便从窗口跳了出来,光顾着抓贼了,鞋都忘了穿,此时一双白净的脚掌上尽是尘土。
“原来你说的‘洒脱’是指这个啊?”
覃柘不以为意地动了动圆润的小脚趾,自小在西域长大的她显然并不觉得女子露个脚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骆语冰见到覃柘不但不将脚藏起来,还大大方方地摆弄起来,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这女子离经叛道得很。
“覃姑娘真是……”看着覃柘清澈见底的眸子,骆语冰眼角微抽,改口道:“天真无邪。”
“哼,懒得理你了。”
覃柘冷哼一声,饶是她再神经大条也听得出这人是在说反话。
此时困意上了头,覃柘也懒得搭理这个糙汉子。
借力一跃而起,足尖一点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回去睡觉去了……
怕惊动屋里睡觉的其他人,覃柘选择原路返回,从窗口翻进了屋,十分灵活地缩进了被子里。
看着睡得正香还咂吧着嘴说梦话的江秋晚,覃柘无奈地摇摇头,春夜实在是令人发倦,没一会儿覃柘便再次坠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覃柘是在一声女人的尖叫中醒来的。
覃柘摇醒了睡眼惺忪的江秋晚,二人简单的洗漱一番后来到堂屋,只看见原本不算宽敞的堂屋此时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覃柘扒开人群,走近了些,只看见余大娘双手颤抖地捧着案上一件嫁衣,面色惊恐,不仅如此,就连周遭围观的渔民一个个脸上的神色也是十分的复杂。
“河伯,是河伯又来娶亲了!”人群中围观的渔民说道。
“咦?今年怎么是余大娘家?”
“造孽啊,造孽啊。”
“河伯显灵,是我们沛水村的福分,休要胡说。”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跺脚怒道。
人群中一抱着孩子的妇人叉腰骂道:“李老头,你家又没闺女,你自是说得轻巧,小心夭寿。”
又见一妇女双手作揖地拜拜,喃喃道:“上天保佑,还好被选中的不是我家小翠。”
众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地议论着。
“河伯娶亲是什么意思?”
覃柘虽大概了解了众人在说什么,却又觉得甚是荒谬。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覃柘了解到三年前沛江突发洪灾死了不少人,后来听人说祭拜河伯管用,于是大家伙就合力修了座河伯庙,说来真是灵得很,自打那以后水也退了,再也没发过洪水。
不过这是要付出代价的,自那以后每年清明河伯都会来求娶一名妙龄女子。
沛江是本地人赖以维生的生命河,渔民们世代扎根于此,就连之前连年的战乱都未曾使其背井离乡,如今却因为个河伯娶亲闹得民生不宁。
覃柘闻言,眉头一蹙,总觉这套说辞怎么就听着这么耳熟呢……啧,这强娶强卖,说白了这不就是和那柳无良那采花贼一个路子的吗。
“岂有此理,这算哪门子神仙!”江秋晚气鼓鼓地说道:“你们就没想过反抗吗?”
“嘘,小声点儿说话,河伯老爷可都能听见……”一个老汉小心谨慎地压低嗓子说道。
“我们也不是没反抗过,起初村里有几个不信邪的汉子拿起锄头棍棒便去毁了河伯庙,不想这几人惹怒了河伯,最后都葬身在了沛江,尸骨都没捞着,余大娘的丈夫就是其中一个。”老人讲起鬼神来,那是一板一眼,像是活见鬼似的。
看着覃柘仍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起初那个说话的大叔又补充道:“那几人是咱们村出了名的好水性,打小在沛水边长大,如果不是河伯发威,那是断然不可能淹死的。”
“所以你们每年都献祭了少女给所谓的河伯?”覃柘冷笑一声。
众人默然。显然如是。
见众人不语,江秋晚好奇地问道:“敢问是如何献祭?”
人群中一个矮妇人说:“河伯会自己挑好新娘,凡被他看中的女子,屋前都会出现一套嫁衣。”
“就像如今这般?”江秋晚瞪圆了眼,惊声问道。
那妇人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们要做的就是收到嫁衣后次日的卯时将少女打扮好,放在木筏上,让她飘到江心,河伯自会将其娶去。”
覃柘听完眉头微蹙。
“这,这不就是害了那姑娘性命吗?”江秋晚突然想到,明日不就是清明了,于是整个人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毕竟这么玄乎的事在她的认知里可是前所未有的。
众人显然明了此事的性质,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息。
“此事当地官衙不管吗?”待江秋晚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神色复杂地问道。
妇人神色讥讽地说道:“官老爷比我们更怕鬼神,巴不得咱们自己解决掉,自是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道。再说了,神仙娶亲,他管得着吗?”
覃柘看着嫁衣也不言语,不知心里在琢磨着什么。
“阿柘,怎么办?何伯要娶亲了,你还有心思走神!”江秋晚看覃柘一言不发,于是着急地摇了摇她的手臂。
覃柘眯缝着眼睛,她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昨夜她分明清楚地听见了屋外的脚步声的。
河伯下半身又没长脚,绝对是什么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别晃了,小心我把你绑去给河伯当新娘。”覃柘吓唬江秋晚道。
江秋晚瞬间撤回了手,一脸乖巧。
“都怪我,我原以为我家没有未出阁的女儿,这才收留了二位姑娘在此过夜,不料还是连累了二位姑娘。”余大娘声泪俱下,哭得好不伤心。
余大娘一边抹着泪,一边说:“二位姑娘还是立刻启程离开吧。”
余大娘此话一出,当下人群炸开了锅。
“余大娘,这河伯选好了的新娘,你想做甚?!”
“是啊是啊,你想害死我们吗?”
“这二位姑娘又不是本县人,你们难道想害人性命吗?”余大娘大喊道。
“我连自己的女儿都献祭了,还在乎这个?!”一个妇人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就在去年,她的女儿就是被渔民们强行给拉上了竹筏献祭给了河伯,而此时她已然化为了诸多刽子手中的一个。
“就是,就是!河伯选好的人,那就是板上钉钉了。再说了,与其牺牲咱们自家丫头,倒不如献祭了这两个外乡人。”
众人听了这话,霎时便统一了意见,齐刷刷地看向覃柘和江秋晚,将二人围了起来。
江秋晚打小被保护得好,哪见过这阵仗,被渔民们一道道冷漠的目光看得脊背发凉。
这些昨日还看上去善良淳朴的渔民,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个个凶神恶煞,吓得她不由得拉住了覃柘的衣袖。
“大家有话好说,别冲动。”余大娘还在试图稳住乡亲们的情绪。
覃柘倒是一脸轻松神色,双手抱臂,甚至笑出了声来:“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穷山恶水出刁民’。”
渔民们听到这话,就更加不客气了,有几个身材壮实的汉子得了老者的眼色,眼看着就要动手来牵制覃柘二人了。
然而一众人还没碰到覃柘的衣角便被覃柘齐刷刷地给放倒了。
其余人见覃柘是有真功夫在身的,是个硬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却还是围住了覃柘二人的退路。
覃柘神情清冷地拍拍手上的灰,悠闲地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戏谑地说道:“得了,你们还是省省吧,我若真想走你们就算人数再多一倍也拦不住。”
“不过……”覃柘笑了笑,“算你们幸运,姑娘我打小就不信邪,倒想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孙子在背后阴我。正巧,上回没嫁成,这次便成个亲玩玩。”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他们着实没想到这送死的事居然还真有人上赶着去。
“阿柘,你活腻了?”
江秋晚俨然一副‘你脑子没问题吧’的表情担心地看着覃柘。
余大娘眼睛都瞪圆了,一把拉过覃柘压低声音说:“覃姑娘,这事可不能随便应承!”
“姑娘,这可是你说的,没人逼你。你再想反悔也不成了。”李老头赶紧趁热打铁。
覃柘暗暗觉得可笑,若她想走,就凭这些个没有武功的渔民还能困住她不成。
“阿柘,你别逞强,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江秋晚秀气的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要不,你来。”覃柘指了指案上的嫁衣,谦让地说道。
江秋晚连连摆手,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那还是算了吧。”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心里有数的。
用过早膳后的覃柘来到江边走走,消消食,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至于江秋晚,则被扣在了屋内。
毕竟覃柘答应得实在太过于爽快了,众人都对此深感不安,生怕他们一个没注意,覃柘二人撂担子跑路了,那可真就没得交代了。
覃柘对此也没什么异议,用她的原话说就是:“要是我跑路了,你们明日且将这个小美人绑了去给河伯当媳妇得了。”
江秋晚欲哭无泪地坐在小院里,在几个婆子的灼灼目光监视下,吃了半筐枇杷。
白日的沛江江面辽阔,看上去波澜不惊,很难想象这样平静地江面下会隐藏什么能吞人骨肉的怪物。
覃柘沿着江边,边走边眯着眼睛晒太阳。
其实只要知道是人在捣鬼,她心里便是有底的。
待明日抓住这个装神弄鬼的人后定要叫他尝尝真正当鬼的滋味,覃柘合计着。
此时别的渔船早已出江捕鱼了,只有一艘带着乌篷的客舟还别具一格地停泊在远离渡口的江湾处,船边还拴着一匹黑色的马。
覃柘伸出一只手遮了遮日光,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戴着斗笠,懒散地斜倚在船头,手里还揣了根钓竿。
光看背影覃柘就认出来了,这不是昨晚那个糙汉子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