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双喜临门

    解决了经济政策的问题，周幽王御赐的琰圭也到了。秦襄公款待了前来宣旨的宦者，又写了一份谢恩折子托宦者带回去。谢恩折子自然是言辞谦卑，表达忠心的。不表。

    双喜临门，秦襄公终于过了一个安心年。年后十五一过，便对外宣布迁都汧邑之事。

    秦襄公迁都汧邑，矢国国君姜矢大感惶急。亲自来到汧邑，责备秦襄公：“公自得到陈仓，便将汧邑，还给矢国。今日为何出尔反尔？”还没等秦襄公说话，立在一旁的秦弱，便拔剑一剑斩断了门口的上马石：“汧邑自先祖非子以来便归秦地，何时成了你矢国的地方了？念你是一国之君，我今日给你留个面子，若再啰嗦，我家主公有御赐的琰圭，可先斩后奏，此上马石便是你的例子。”

    “你干什么呀，不得对矢君无礼！”秦襄公斥退秦弱，对姜矢连赔不是带作揖，“是在下管教不严，真是不好意思！请矢君放心，但得秦地再得新城，我一定将汧邑还给你们！”连劝带哄，终于送走了姜矢。

    姜矢见秦人野蛮，一时无语。只得咬了咬牙，悻悻而去。心知收回汧邑无望，却毕竟难以甘心。想到申候正在与秦地为难。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是来到申地，与申侯一拍即合，达成了伐秦的合意。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姜矢走后，秦襄公嗒然若失。

    “大哥莫非是觉得对不住他么？”秦弱问道。

    “也不是觉得对不住他，是秦地目前还未脱离困境，不想四处树敌而已。”

    “大道理我讲不通。可我从小就觉得，你越躲着，别人越会欺负你。越不想树敌，越有可能树敌！”

    “这个道理，我知道。只是，若要发展，就要和平。没有一阵子的和平，如何能够安心发展呢？”襄公道。毕竟他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便转移话题道：“哎，你这剑不错。就是那天那老者拿来的五叔那把剑么？”

    “是的，我也没想到它这么好使。”秦弱见他说到这把剑，就不由自主兴奋起来。不过，那兴奋转瞬即逝，低头闷声道：“这把剑有我爹的魂魄，我娘的血在里头。背着它，就觉得他们没走，还在陪着我。”

    秦襄公接过宝剑，冲宝剑深深一躬。“见过五叔五婶，请五叔五婶保佑我秦弱兄弟，保佑我秦地。”轻抚剑芒，竟觉剑光流动，似有人在自己耳边絮絮低语。细听，又听不见了。遂将宝剑交还给秦弱，“此剑颇通灵性，不是十分必要，还是不要轻易示人才好。以免引起他人的贪欲。”

    秦弱收到此剑后，找汧邑的工匠给此剑定做了一把剑鞘。剑鞘古拙，也是黑色。并无其他修饰。遂取剑入鞘，去外面巡逻了。此时的秦弱已经十五岁了，颇有一番大人的模样了。秦襄公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眼睛里泛出一丝微笑，“臭小子，假以时日，可做我秦地置顶梁柱也！”却原来，这法子是秦弱想出来的。

    镐京城周王宫中，周幽王最近有些无精打采。姜太后病了。接连三天，水米不进。太医换了好几拨了，药也吃了十来服了，还是不见半点起色。听太医说是肺痨。会传染，会死人的。他在姜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徘徊良久，决定要进去看一看母后。却被母后阻止住了。她在门内撕心裂肺地喊：“儿啊，你若真孝顺为娘，就坚决不能进来。你是大周的王呀。若你有失，娘怎向你父王交代呀！”

    没有法子，他只好安排太医好生治疗母后的疾病，否则，将他们斩首示众。安排完毕，回到自己居住的乾安宫。刚刚坐下，申后便假惺惺带着姬宜臼过来。向他推荐了五六个民间名医。说：“俗话说偏方治大病，既然宫里的御医经过这些日子的诊治不见效果，不如换一批民间名医给母后诊治。”一看名单，就知道是申候准备的。

    猛虎事件后，申后好多日没上自己这里来。此番前来，看来也是申候出的主意。让她和自己缓和缓和关系。姬宜臼已经十岁了。十岁的他眉清目秀，举止端方，有点腼腆，对自己也有几分畏惧。战战战兢兢地向自己躬身施礼，叫了一声父王安好，就没话说了。端然站在那里，确有几分储君的架势。

    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还要遭到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算计。周幽王的心猛然疼了一下。对于宜臼，他原来也是心疼的。尤其是他刚出生的时候，初次为父的他坐在产房门口，坐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清晰地记得，申后那次是难产。在产房里一声一声，惨嚎了好久，每叫一声都像是要断了气似的。每一声，都击打在他的心上。一颗心抽抽着，几乎都流血了。那时候他就在想，只要上天让他们母子平安，他一定要一辈子对她们好。

    姬宜臼是他去申地，给申后祝寿的时候，怀上的。就一次，就怀上了。真的很神奇！

    他之所以不喜欢他们，也不是不喜欢他们。他是害怕申候。每次见到申候，他都有一种被蛇盯上的感觉。人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一点都没错。申候的算计和阴狠，让他感到很害怕。所以每次见他，他都感觉到不舒服。

    他不愿意见到申候，却也无法摆脱申候。做太子的时候，申候是他的噩梦。他总担心哪一天，他会把自己写的承诺，给父王看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就保不住了。做王以后，他虽然不用再担心被废了。但每次见到他，还是不舒服。总觉得他微眯的眼睛背后，在精确地计算着什么。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控制着自己。

    他是王，不喜欢被人控制！

    他见到申候，就觉得不舒服。就觉得申后和姬宜臼，也是申候的眼睛。通过他们的眼睛，他总能看到那双微眯的小眼睛，闪着蛇蝎一样的光芒，对他择机而嗜。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就要下定决心，要先除去申候。考虑申候与西戎各部的关系错综复杂。担心万一打虎不成，反受虎伤。便只好打住了。他虽打住了除去申候的想法，但每次看到他，还是不舒服。因为看申候不舒服。渐渐地，看到申后和姬宜臼，也不舒服起来。但一开始，也仅仅是不舒服。并没有发展到要废了她的程度。

    是什么时候兴起了这个念头呢？应该是在褒姒到来之后。第一次看到褒姒，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子。她有着一双干净的恬淡的眼睛。像一只小兔子，胆小柔弱，不染世俗。她的眼睛，和宫里的女人都不一样。通过对比，他发现那些女人眼里头都有一种欲望。虽然只有一双眼睛，但她们的瞳仁里都有好多双眼睛。那是家族的眼睛。不是她们自己的。也只有褒姒的眼睛，一个人的就是一个人的。所以显得干净而纯粹。也所以更加明亮更加澄澈。

    也正是因为她们的眼睛里，有好多双眼睛。所以，他和她们说话，都要提着十二分小心。以免哪句话说错了，会给自己，给王室带来祸患。也只有面对褒姒，他的心才是妥帖的，安稳的，无所顾虑的。所以，他喜欢褒姒，喜欢去褒姒那里。

    因为只有在褒姒那里，他才能获得真正的休息。在她们那里，他还得时时刻刻加着小心，太累了！

    人们都羡慕王，羡慕太子。但有谁知道做王，做太子，也是挺累的。身边有这形形色色的人，有着形形色色的算计，一个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褒姒小兔子一样的眼睛，让他生出一种保护欲。他要保护这个女人。保护这个不多见的女人。否则，她既没有权术也没有背景，等哪一天，万一自己不行了，还不得被申候那样的人给害死！

    姬宜臼虽然也挺好，也孝顺，也精明。尤其是猛虎事件之后，他还看到了他身上具有的王者之气。那是他原来不曾发现的。按说，是适合做太子的。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放心。他倒不是不放心姬宜臼，他是不放心申候。万一哪一天宜臼继位，即便是宜臼不会有所动静，心狠手辣的申候，也不会放过褒姒母子。宜臼即便不做太子，也还有申候保护着。伯服呢？

    所以，当他用慈爱的目光，注视了宜臼片刻之后，那眼睛渐渐地就又冷了。“母后病重，我也好几日没休息了。你们回去吧。你说的话，我会考虑。”

    申后眼睛低垂，微微向他福了一福。看着姬宜臼给父亲行过了礼，道一声：“大王保重！”出门而去。

    出得门来，眼睛立即变得精亮起来：“臼儿呀，你要记住，以后多来看看你父王。”见宜臼应了一声：“是，母后。”又说，“去你父王那里的时候，别忘了告诉为娘一声。”见他又点头称是，这才对他说：“你先去你的太子宫读书去吧，有不会的，记得多请教你那几位师傅。”眼看着宜臼的背影款款去了。这才用犀利的眼神望着身边的宫女道：“盯着点儿，看大王是不是一会儿，又去那狐媚子那里去了。”转身回宫而去。

    那日父亲让她勾引姬宫湦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的。可是父亲说，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咱整个家族考虑吧？咱家虽然世代公侯，可也是西戎人。西戎人历来被中原人瞧不起。先祖以西戎人的身份，挣得这个爵位容易么？且不说先祖，只说我们，如果我失去了这个爵位，你以为我们申家还能在朝廷立足么？如果我不能在朝廷里立足，我们向来帮着朝廷对付西戎，我们还能在西戎立足么？

    父亲的话，让她不容拒绝。她只能牺牲自己，维护整个家族的利益。

    不过，她知道，算计来的东西，总不是自己的。

    自从嫁给了周幽王，她不能说不努力。也不能说她对周幽王不好。她努力的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努力的做好一个王后。但她总能从周幽王眼里看到一丝丝戒备，一丝丝不信任。对于他的不信任，她是理解的。谁受了骗，都不可能继续信任。于是，她就想感化他。就是你是一块冰，我也要焐热你！她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宜臼出生之后，看着周幽王抱着宜臼，又是哭又是笑，将一脸鼻涕眼泪，都涂抹在姬宜臼的小脸上。她几乎相信了，这个男人终于被自己感化了。

    但那种感化，就像冬天里的冰。天一暖，稍稍化了。风一吹，又冻住了。比原来冻得还要瓷实。她用尽了所有的手段，想要拴住这个男人。但她无奈的发觉，他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老了。才多大年纪呀，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