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被人谋杀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那略带惊异的表情却也在须臾之后, 迅速泯灭。
但苏小小对于李馨媛过于熟悉，很迅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便映衬了她刚才那句试探性的话语是对的。
真正的李月, 已经死了。
而李馨媛出狱某种目的, 想让林歆晾成为李月, 所以才会在这样人多嘴杂的医院走廊处, 说出这样一个容易引人发散思维的话语。
——“李月, 我们见过的。”
这句话变向承认了众人的猜测, 认定林歆晾就是李月，其次传递一个讯息。那就是李馨媛在2010年8月20日或者在此之前亦或在此之后, 是的确与李月有过接触的。
可, 这个讯息，李馨媛是想要传递给谁呢？
自然不可能是林歆晾，甚至是不可能是郭宇昂, 因为刚才得知郭宇昂听到病房内对话时, 李馨媛既没有惊慌也没有紧张，那不是秘密被人窥探后情绪。
更因为，如果是要说给郭宇昂听, 此时这句前后矛盾的话，似乎有些画蛇添足。
苏小小慢慢垂眸，她看清了李馨媛遏制不住有些抖动的指尖, 那青葱玉白的手指正不松不紧地握着轮椅的扶手。黑色的轮椅扶手将手指映衬得洁白似雪, 又过于纤瘦。
那指尖下意识地蜷缩, 扣弄着扶手上的连接处。
那个动作是李馨媛的一个习惯，一个略带紧张的习惯，虽然被处理得很隐蔽，但还是被苏小小发现了。
苏小小挪动了自己放在双腿上的手, 她随意地搭在了李馨媛的手上，并轻轻拍动了两下。
这略带安慰性质的动作，让李馨媛怔愣了一下，她慢慢看向女学生，看向这个被她利用的女学生。
那是一双明明该很陌生，却又过分熟悉的眼睛。
女学生回望过来的神色里，既没有落入圈套的恼怒，也没有想要戳破这一切的决绝。
那双眼睛里，平静无波，却又波澜壮阔。
像极了苏小小每次暗下决心后的眼睛，用着最温柔的眸色，做着最勇敢的事情。
然后。
李馨媛便看到那女学生淡淡地笑了，便听见那女学生浅浅点了下头说：“我自然见过你。”
如果，只有让林歆晾成为李月，李馨媛才能得到某种宽慰的话，苏小小愿意这样做，并会努力确保林歆晾的安全。
那顺着这个谎言，又有何不可能呢？为了我的朋友。
苏小小脸上的笑容涤荡，无所畏惧地接下了李馨媛的谎言。
不，确切地说，还有宋珧的谎言。那个佯装要杀死林歆晾，当着所有人面怒吼着李月名字的宋珧。他又在这些事件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苏小小目前只知道，真正的李月应该已经死了，而李馨媛以及宋珧都需要李月还活着。
或者，整个013连环凶杀案，甚至是以此展开的一系列回响似的案件，都需要李月活着。
那这个李月到底有何特殊？
还有，李馨媛是在告诉谁，或者是在威胁谁？
这在场的所有熟人中，又有谁黑白未明？
苏小小环顾着周围的人，翻看平板电脑的郭宇昂，垂手静静站立的老管家，靠在门框处一直不语的林然，还有半蹲在身前擦干眼泪的李馨媛。
十年未见，大家似乎都有了很多难言的秘密。
苏小小盯着走廊深处，看到有人正向着这边走来，是杜司明医生。也是刚才这些人所谈论的那个外科圣手的儿子，那个在十年前应该是意外，却又被李馨媛的陈述拖入阴谋的医生的儿子。
杜司明阔步走向这边，他身上的白大褂惯常地敞着，随着微风浮动，衣摆就会在半空飘荡起来。
窗外阳光和煦，偶有工人遮挡，人影斑驳。投掷到杜司明衣摆上，或明或暗，仿佛就像是人生的剪影。
他一眼便看到了不听话的林然，便有些懊恼地停下脚步说：“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大了。”
林然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依旧靠在门边上，微微抬起了头，默默然盯着近在咫尺的杜司明。林然的状态和眼神都让杜司明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他撇撇嘴刚想让护士过来，便听到林然开了口。
林然说：“你父亲的案子可能另有隐情。”
如果说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块不能触碰的伤痕，触之即伤。
那块伤痕下镌刻着的一定是猝然离世的亲友姓名。
而属于杜司明的那块伤痕，烙印着的是他父亲的名字。以及在那天无法理解也无法忘记的一切，在医院内，杜承用着那双解救无数生命的手，捂住被患者家属割裂开的咽喉，洁白衣袍被血水挑染，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血液封锁喉管后发出的绝望的气泡声……
杜司明已经有十年没再听到有人主动和他提起父亲了，他回头扬手召唤护士的动作就那样定在了半空中。
原来，再次听闻父亲的事情，真的还是会疼痛如初。
杜司明僵硬地收回了手，慢慢转身看向林然，盯着林然那过于晦暗的眸底说：“你说什么？”
林然微微侧头，看向正站起身来的李馨媛说：“你去问她。”
她？
杜司明顺着视线看去，便见到了那个一直活跃在娱乐圈内的李馨媛。之所以印象深刻，除了又任青这一层关系外，更多的是李馨媛现在的这张面容，这张与苏小小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李馨媛站直身子，慢慢退离了轮椅附近，直面着杜司明说：“你的父亲在十年前，确切地说是在2010年8月20日，他跟随着120急救车抵达过仙玉山。”
“我亲眼所见。”
杜司明微微皱眉，他似乎在努力回忆，但是全无印象。这是一旁的郭宇昂将平板电脑递到他的眼前，并沉声说：“你仔细回忆一下，在医院出勤系统里，当天并无你父亲出诊的记录。”
杜司明盯着平板电脑上的医院内部平台的资料，先是惊讶与郭宇昂的能力，其次是认真地比对过上面的数据，发现十年前，8月20日那天有关于父亲的出勤是全然空白的。
说明那天父亲并不当班，他又怎么会去仙玉山？还被这个女明星看到？
杜司明慢慢抬头注视着李馨媛说：“你认识我父亲？”
李馨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8月20号那天并不认识，但是9月20日那天认出了他。”
9月20日。
杜司明的手，垂在身侧，却猛地一抖。
————
2010年9月20日。
一切都如往日一般寻常，却又处处透着一丝奇怪。
李馨媛照常顶着莫名被整容的脸在医院内挪步走动，她的整个头部都被包裹住，除了肿胀她无法想像这张脸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经纪人指尖捏着烟，垂头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他的左胳膊打着石膏，身上也有一些伤痕。
“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馨媛沉声问着，问着这个压抑了很久的疑惑。
经纪人依旧低着头，盯着自己受伤的胳膊说：“李馨媛，你什么都不要问，这样才能活下去。”
李馨媛冷笑一声，这个笑声牵动着面部神经，让她猛地一疼，可她还是笑得大声，并质问说：“8月20号那天你去哪了？！我以为你死了！”
“可你就这样一直消失，直到今天才突然出现！”
“而我又被搞成了这副模样！”
“医院说我是转院来的，根本就不是在这里做的手术！可我在有意识的时候，我还在家里的床上睡觉！”
“是谁可以直接出入我的家？”
李馨媛盯着经纪人，缓慢开口说：“除了你，我现在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当时你同意和我一道去仙玉山的时候，我就该起疑的！”
“你当时到底去哪了？！在苏小小陷入危险的时候！在我在火海和追赶中瑟瑟发抖的时候，你到底去哪了？！”
面对着李馨媛几近于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中，经纪人一如既往地沉默，他并未回应也没有反驳。
啪——
直到李馨媛扬起了手，一巴掌打到了经纪人早就斑驳的脸上，他也没有出声。
李馨媛怒不可遏地说：“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办法知道？！”
“你当时之所以说，6月25日那个死在网吧的女学生很奇怪，甚至是让你提及了013连环杀人有模仿案件的原因！”
李馨媛冷哼着说：“是因为你也是6月25日那个死者的亲友！”
“一个看似随机的013连环凶杀案，却有两个死者是你认识的人，当然会觉得奇怪了！”
“还有更奇怪的！”
李馨媛一把抬起经纪人的脸，大声质问说：“苏小小！”
“苏小小她是跳崖掉入水中的！我亲眼看见的！”
“可为什么现在所有的新闻，铺天盖地的，全部都在报道她也是013连环凶杀案的被害人？！”
“而我——！”
“为何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李馨媛气喘吁吁地晃荡着经纪人的脖领子，大声质问说：“你说话啊！”
经纪人的脖颈都被衣衫磨得发了红，他才慢慢抬起另一只还算完好的手，轻拍掉李馨媛的手，无奈开口说“李馨媛，已经有太多人死去了。”
李馨媛盯着自己发了红的掌心，痛恨一般点头说：“对！太多人死去了！”
“8月20日，苏小小死了。”
“8月30日，吴扬警官死了。”
“9月9日，李洋记者死了。”
“可他妈，我不还活着吗？！全都死了，就让我还活着！”李馨媛愤恨地垂着胸口，不解又怨恨地怒吼说：“这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经纪人身子慢慢向后靠去，头抵在墙面上，幽幽开口说：“能让他们伤筋动骨的人，都死了。”
“而咱们，倒是可以娱乐他们罢了。”
“怀揣憎恨，又向往正义，却只能充当哑巴。”
“真是一出最好的戏剧。”
李馨媛沉默转头，看向一身落魄的经纪人，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李馨媛从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就连整容手术都不需要本人签字确认，都能一步到位完成，并且毫不急于杀死她的状况来看，似乎发生些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经纪人清了清嗓子说：“所有的证据都没了。”
“没了？！”李馨媛有片刻的怔愣。
经纪人点点头说：“都没了。”
“无论是你在警局做的笔录，交给警方的记录仪影像，还是与你一同抵达警局的那个孩子，都没了。”
李馨媛抿了抿唇，她此时并不会全然信任面前的这个人，只垂头等着接下来的话语。
经纪人接着说：“还有那个准备做专题报道的记者，以及龙城专门处理这个案件的检察官，都没了。”
“现在，你除了头脑里的记忆，那毫无人像特征的回忆，什么都没了。”
“就连仙玉山，在那场大火里，都没了。”
李馨媛哼了一声说：“你和我不还活着吗？”
经纪人侧头无奈般看过来说：“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是啊。
空口无凭，有什么用呢？
李馨媛看着经纪人慢慢站起身来，听到他说：“不要再去窥探真相，那些接近真相的人，都不在了。”
啪哒啪哒——
经纪人远走的脚步声，回荡在狭长的医院走廊里，李馨媛木楞地坐在原地，直到她慢慢将头后仰，抵在了墙面上，一如之前经纪人的动作。
在飘荡虚无的视野里，李馨媛看清了医院走廊上展示优秀医生的那块牌子。
明晃晃地，属于杜承的人像出现在了视野里。
那个名叫杜承的医生，他的那张脸意外的熟悉。
李馨媛猛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那个与经纪人共用一个云端的记录仪！天光微透，8月20日4：32分，一段被传输上云端的景象。
120急救车，雪白大褂，杜承的脸。
被抬上救护车的伤患，那人一身水渍看不清真容……
李馨媛猛地站起身来！她飞跑一般冲向了导诊台，顶着满是纱布的脸，慌张地询问着杜承医生的诊室，再逃也似的冲向门诊方向。
在诊室门被人拉开的瞬间，她万分确定就是这个医生！
这世界上还有活着的！接近过真相的人！
李馨媛高声说：“你那天——”
噗——
杜承的喉管被他身前的病患家属割裂开来，血水喷薄而出，温热地洒在了李馨媛来不及含泪的眼前。
所有接近过真相的人，在这一刻，真的都没了。
在骚乱和惊叫中，李馨媛绝望地哭着，又悔恨一般蜷缩着自己。
————
李馨媛看着杜司明那与杜承分外相似的面容，苍凉一笑说：“你的父亲，他是被人谋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