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外科圣手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李馨媛站定在病房的门口, 微微侧头，看着生命鲜活的女学生，又思及自己已经逝去的朋友, 情绪一下子不可控了起来。
泪水就那样毫无遏制地翻越了下眼睑, 顺着脸颊而下, 凝结在下巴尖, 跌落在十年未见的光阴深处。
李馨媛声音淡雅, 没了一直佯装的尖锐, 轻轻开口说：“你必须好好活下去。”
困顿在林歆晾身体里的苏小小，她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又似乎与什么信息擦肩而过。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窒息感, 让她下意识地凝眉，身子微微前倾，竟是想要直接站起来。
李馨媛却是微微摇了一下头说：“孩子, 适当扮弱, 才是生存之道。”
“何况还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你。”
李馨媛看着女学生再未有起身的打算，才慢慢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将遮挡住的门外光景泄露。
正对着病房门的那扇窗户外, 林歆晾的继父正和工友挂着安全绳从事着医院外墙的翻修工作。而林歆晾继父的眼睛正像是黑暗中窥探猎物的禽兽，一瞬不瞬地盯着病房的方向。
当那个男人看清虚弱地，一如既往地坐在轮椅上的林歆晾时, 没有担忧也没有怜惜, 只有庆幸和愉悦。
李馨媛轻扫了一眼停滞在窗外很久的工人身影, 才再次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了那灼人的目光，再次看定病房内的女学生说：“如果你真的是李月，就请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活到……”
李馨媛用自己纤细的手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她盯着指尖上的晶莹, 似是慨叹又似是遥祝地说：“活到当一切真相都开始浮出水面，这世间，还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庭作证吧。”
听闻这句的时候，苏小小整个人一紧，她猛地抬头看向李馨媛说：“那你呢？”
话音刚落，病房门便被随后赶来的郭宇昂直接关上，苏小小快速操纵着轮椅来到门边，侧耳倾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并懊恼于自己困于别人躯壳中并不能再多言语的事实。
郭宇昂关门之前还仔细确认了那孩子无恙，才将门关好，并靠在一旁的墙壁上视线盯着窗外作业的工人说：“还以为你早走了。”
李馨媛莞尔一笑，指尖卷着及腰长发的末梢，垂眸说：“当你得知她可能是李月之后，你现在的表现可与当年的态度全然不同。”
“你不是最恨不得这个孩子去死了吗？”
郭宇昂闷声一笑，身子都跟着笑意震颤，他慢慢调转了视线看向一旁的李馨媛，盯着她说：“如果这个孩子死掉，苏小小就能活过来，我倒是不介意直接弄死她。”
李馨媛听到这句，笑意更深，转眸看向随后而来的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说：“当年想要从警方那边挖出李月信息，想要将她拖入地狱的人们，如今倒是突然都倒戈，保护起她来了。”
老管家笔直站在一旁，戴着手套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安放纸条的地方，笑看着李馨媛说：“你见过她了。”
李馨媛顺势扫了眼禁闭的病房门，点了下头说：“她还记得苏小小，这一点我很满意。”
郭宇昂撇嘴说：“满意不满意，也轮不到你来点评。”
李馨媛也不恼，慢慢踱步走到玻璃窗旁，指尖敲了敲，才说：“防弹的？”
郭宇昂点了点头，斜眼看了看旁边病房扶着墙慢慢挪出来的林然说：“你和林然到底在研究些什么？”
李馨媛垂眸并未回答，而林然则冷着张脸靠着门框也没说话。
郭宇昂看了眼一旁站着的老管家，才慢慢开口说：“李馨媛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你的脸，以及你在娱乐圈这十年的风格变化，甚至是资源的投放都不是出自于你本意。”
“而你在被迫整容后，依然能忍气吞声，并保持沉默到如今。”
“却突然在今天表露出这些的原因，我能想到的大概有两方面。”
“一是，对方阶层太高，当时的你根本无法反抗，或者说就算反抗了也毫无意义。”
“二是，现如今，有什么东西迫使你不得不对林然或者我们表露真相，谋求自保。”
郭宇昂抬起手来揉了揉脸上的淤伤，冷笑了一下说：“可无论我怎么想，似乎我都无法理解，对方将你莫名其妙整容成苏小小样子能有什么原因。”
“直到……”
郭宇昂慢慢站直了身子，向前走了半步说：“直到我刚才听到了你与林歆晾的对话。”
“李馨媛，你当年对有关于苏小小死亡的真相，你果然是说了谎。”
“在警方现存的笔录中，你的陈述里，可全然没有提及过，你去过仙玉山。”
李馨媛背对着郭宇昂站着，她并未回头，也无情绪上的反应，只是那样静默地站着。站了似乎很久，久到郭宇昂话音落后走廊都静默之后很久很久……
她才终于开了口。
李馨媛盯着窗户上的虚影，缓缓开口说：“如果我说，我们之所以说了谎，是因为苏小小，这会显得可笑吗？”
郭宇昂并未被这个理由所牵绊，他在意的点是那个人称代词——我们。
李馨媛似乎提前便有这个意识，直接开口解释说：“我死去的经纪人，以及我。”
郭宇昂似乎对于李馨媛经纪人的葬礼有些印象，尤其是在葬礼上李馨媛的傲慢和挑衅，他唇角抖动了一下，才尽量克制了自己的反讽，慢慢开口说：“他在7月23日仙玉山上出车祸去世的，在同一天，这学生的同学——钱姚瑶的尸体在仙玉山河水里打捞上岸。”
“而撞死你经纪人的人，是十年前013连环杀人案第一位被害人的亲友。”
“而你的经纪人自己，更是013连环杀人案第二位被害人的亲友！”
“而你和他又在十年前为警方做笔录的时候，同时撒了谎！”
郭宇昂怒不可遏地提高了声量说：“李馨媛！事到如今了，你他妈，才想起来我们！才想起来为了寻找苏小小死亡真相奔波十年的我们！！！”
“李馨媛！”
“李馨媛——！十年来我问过你无数次！”
“你也有无数次告诉我真相的机会！可你就看着我们这群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看着我跳脚，看着林然挣扎，看着任青发怒！”
郭宇昂突然转身拉开了一旁的病房门，绕过堵在门口的女学生，他直接扯过来自己的平板电脑，才怒气冲冲地走了回来，划开骤然点亮的屏幕，戳开命名为李馨媛的文件夹。
他气笑了地说：“李馨媛！你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
“苏小小离世的那段时间，你与你的经纪人对警方的陈述就在这里！”
“你要看一看吗？”
“好让你一会说出来的谎话，别漏了馅！”
李馨媛看着那印有警方红戳的扫描文件，盯着上面属于自己的签名和手印，淡淡地笑了。她并没有接过那个平板电脑，而是抬起头来，慢慢看向了另一边垂头倚墙站立的林然，缓缓开口说：“这份笔录是8月30日之后，补录的。”
8月30日？
坐在轮椅上的苏小小疑惑地想：为何笔录会在这个时间节点之后补录？那之前的笔录呢？她不是在8月20日就死掉了吗？
李馨媛慢慢转回头来，看向门口一脸疑惑的女学生，缓缓开口说：“十年前，8月20日，你翻山越岭后抵达的那个警察局，正是现在的那个仙玉山风景区警局。”
“而接待你的刑侦科警察，他在十天之后，2010年的8月30日与自己的妻子一起被杀死在家中。”
“他的名字叫吴扬。”
当吴扬这个名字在医院走廊中飘荡而起的瞬间，林然的头猛地抬了起来。他那突兀而细微的动作，却让李馨媛的唇角慢慢挑起。
“这位刑警去世后，有关于他所掌握的证词以及李月的下落，全都付之一炬。”
“文城上交的有关资料，在龙城的检察院引发了莫名火灾，无论是资料本身，还是直接管理此案件的检察官全部葬身火海。”
李馨媛盯着女学生苍白而迷茫的脸，浅浅笑着说：“有关于十年前苏小小死亡的真相，从不是我们隐藏的。”
“即便我们都曾真实以告，也不过就是这个结局罢了。”
“这世界，总有凌驾于真相之上的恐怖，可以轻易就将一切都颠倒黑白。”
“金钱诱惑也好，权势威压也罢，总有让人贪恋或惧怕的东西。”
“可当它突然发现，这世间竟还有怀揣正义的警察，还有良知未泯的证人，还有只为公义的检察官……”
“它嘲弄一般，把所有不能同流合污的东西，直接毁掉！”
“接触一手证据的办案民警被害，接收证据上呈的检察官意外去世，所有证据从这天地之间泯灭。”
“再到所有证人全都临阵倒戈。”
“在这□□之下，荒诞而真实的剧情纷纷上演。而我？不过是这里面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无关重要，却又可以把玩。”
李馨媛慢慢抬眼看向郭宇昂，笑得苍凉地说：“你应该还记得，我是8月30日突然消失在圈子里的，我再出现时，已经是9月20日。”
“就在这里。”
“2010年9月20日，文城医院里发生了暴力袭医事件，而我那时正在这个医院内经历着莫名的整容恢复阶段。”
“我亲眼所见，一个医生的咽喉被人用利刃剖开，血水喷薄而出，染红了整个视野。”
“而那名医生——杜承，外科圣手，也是任青一直以来的主治医生。”
“并且。”
“在十年前，苏小小死亡的8月20日，他曾跟急救车出过外诊，地点正是仙玉山。”
李馨媛微微侧头笑着说：“你说巧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