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突然死了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网吧老板的瞳孔隐秘地抖动了一下, 他瑟缩退后了半步，但是却并未有任何回应。整个隐蔽式的办公区域内，只有陈勇一个人过于气愤与难过的喘息声。
他的指尖抠弄着巨大logo上的纹理, 唇边轻嗤一声说：“你真把警察当成傻子了吗？”
网吧老板闷笑了一声, 眨了眨眼睛说：“陈警官, 你说话可是要有证据。”
“这个logo的颜色怎么了？难道是被申请了专利？我们就用不得？”
“等边三角形也是非常常见的形状。”
陈勇听着网吧老板的辩解, 一股莫名的火气已经冲到了天灵盖。
该死的证据！
去他妈的证据！
陈勇深呼吸了一口气, 整个胸腔起伏不定, 他压抑着自己十年的怒气，愤怒地克制着自己, 轻笑一声说：“如果你不是十年前那个网吧的老板。”
“你此时的话或许还有一丝可以理解。”
“可你的网吧里, 死了一个孩子，她当年穿着的衣服就是这个颜色，而她的腹部！”
“就被人割成了这个形状！”
陈勇奋力地拍击着身旁的巨大logo, 力气大得墙面都跟着震荡。
网吧老帮却依然一副全是偶然, 一切都是陈勇假想出来的因果关系，那副油腻而事不关己的样子，真的看得人血脉膨胀, 想要一拳打到对方脸上去！
陈勇捏了捏拳头，突然轻笑一声说：“你比十年前更懂法了。”
“也更会用法律当成你的盾牌。”
“可惜。”
陈勇唇角慢慢挑起说：“我可是警界里出了名的无赖，被我盯上的人, 我会死死咬住他, 直到查明真相的那天。”
“不巧, 你终于被我盯上了。”
“你表面的懵懂与佯装的蠢笨已经无用。”
“十年前你们骗过了警方。”
“十年后你们该来偿还了。”
网吧老板搓了搓手，干笑着说：“陈警官，你在说什么？”
“我怎么没听懂？”
陈勇怒而抽手，站直身子, 头却扭向墙角上的监控摄像头说：“下次，我会带着搜查令来的。”
网吧老板静静地站在办公区域内，在看到陈勇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的刹那，他唇角挤出来的笑容立即消散。
他肥硕而蠢笨的神态一扫而空，眼神里奔涌而出戏谑而幽暗的火花。
室内墙壁上挂着的巨大logo上灯光闪烁，那夹杂着陈旧记忆与生命色彩的logo颜色，晕染了网吧老板憨厚而狡猾的脸。
他扭身轻哼一声，手里拿起电话，拨通了林然的电话说：“他已经走了。”
林然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薄唇轻起梨涡隐现，虽在囧境里却是一派如沐清风地说：“知道了。”
网吧老板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扭身绕过办公椅，慢慢推开身后的一幅画。
一道暗门悄然打开，他慢慢步入内里。
网吧老板笑容慢慢浮起，他盯着暗门内挂满墙壁的各类监控画面，在里面敏锐地搜寻到林然病房内的画面，隔空注视着林然惨白的脸说：“若是无事，我便去忙了。”
“好。”林然慢慢放下电话，对静立一旁的林顾之招了下手说：“还不去睡一会吗？”
林顾之侧过头来，明明干净俊秀的脸上，以往的软糯和随和全然不见，只剩下了清冷和决然。他慢慢走了过来，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林然的病床边，看向自己的哥哥，缓缓疑惑说：“哥，你是不是也有事情在骗我？”
林然好笑地抬头看向林顾之，摇了摇头说：“你在说什么呢？”
林顾之眼睛微眯，看着自己的哥哥，却突然抿住了嘴，他有些话选择再等一等，有些事情他需要再确认一下，再来质问。
而林然则慢慢抬起手来，摸了摸弟弟的肩膀说：“是不是我和母亲吵架吓到你了？”
“你要记得。”
林然慢慢收回手，缓缓笑了一下，眼睛直视着林顾之的眼底说：“她永远都是你的亲生母亲。”
“她会害任何人。”
“但她永远都会爱着你。”
颤动。
林顾之一直紧握成拳头的手，震颤着，他扭头避开了林然的视线，也不想去面对这些现实。林然也没有强求，只是轻笑了一声说：“父亲大概过几天就会回国。”
“他在机场的确遇到了刺杀。”
“但是并无大碍，并未受伤。”
林顾之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了林歆晾，那个他在意而在昨晚给他提供反叛和选择的林歆晾。似乎自从遇到了她，林顾之的世界就一直阴雨绵绵，再也见不到阳光了。
可他却只想再接近林歆晾，没有一丝的抵触和烦闷。
可能是因为林歆晾自始至终都没有骗过林顾之吧，就连昨晚的那通电话，明明可以假装成秘书的口吻，不用表明自己的虚假身份，直接向林顾之传达父亲的死讯，或许林顾之会更加疯狂，事态可能被推向一个无法转回的高潮。
可林歆晾却并未选择成为那个压倒林顾之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是从侧面告诉林顾之：人是可以选择不被谎言蒙蔽，即便真实很残酷，只要你有勇气，就可以去直视那会灼伤人眼，却又能抚慰心灵的真相。
林顾之突然舒了一口气，他一夜未眠，在初尝叛逆与拥有自己人生选择权后，在选择了自己所坚信的正义与自己的家人成为劲敌之后，他终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林然听到了弟弟的顺气声，慢慢笑着说：“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林顾之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却远眺着说：“后悔八岁的时候被母亲逼迫着说了谎？还是后悔在十年后羽翼并不丰满的时候，忤逆了母亲？”
林然唇色有些惨白，突然眉目一软地说：“林顾之，你还是成为了自己的小英雄啊……”
林然那一句突然的慨叹，夹杂着时光的陈旧，以及光影里闪现过苏小小的那抹温馨，还有对于少年褪下童真和现实显露残酷的复杂。
初阳慢慢渗透着微光，晕染着雨后的晴空，点亮了陈暗的世界。
林顾之苦涩地别了头说：“我才不是什么英雄，我当年说的谎话，毁了太多人。”
“哥，我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这么多年，我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去坦白。”
“陈警官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放学的路上，春游的景点，考场的附近……”
“我明明有那么多机会！”
“那么多的机会！”
“可我怯懦、窝囊、胆小……”
林顾之明明坐下来也略显高大的身躯，可那里面承载的还仅仅是一个才成年的灵魂。
林然缓缓抬手，拍了拍林顾之的头，按捺住弟弟不住的颤抖和现在仍然残留的惧怕，轻声说：“很多人，面对着和你同等的抉择，很可能会沉默一辈子。”
“不要将人性太神圣化。”
“你已经足够勇敢了。”
“你是在拿你人生里挚爱的安慰，换别人所求的正义。”
“这本就是道圣人才能解答的难题。”
林顾之突然轻笑了一下说：“那我可能已经认识了一位圣人。”
林然好奇地问说：“活着的？”
林顾之点了下头说：“那个圣人，为了别人所求的正义，拿自己所能奉献的一切去拼搏。”
林然突然一下字就悟到了那个人是谁，他盯着林顾之说：“你说的难道是昨天摆了你一道，让你陷入两难境地，变成这副模样的林歆晾？”
林顾之挠了挠头说：“哥，你这前缀这么多，我还真没法接嘴。”
林然翻了个白眼，思索了一下才问说：“你和我说说，她做了什么圣人会做的事情？”
“她啊……”林顾之突然脸色变得有些怀念似的说：“她曾经和我一样怯懦、窝囊、胆小，面对别人对她的欺凌，她隐忍不发，也不会求助，像一团黑气般困顿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只会对一个人笑。”
“可那个人突然死了。”
“死之前，她亲眼看到了曾经欺凌过她的人，将那个人围堵在小巷子里，可她怯懦、窝囊、胆小，慌不择路地逃跑后报了警。”
“她把那个人的死，全部归咎于自己。”
林顾之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咬了下唇角，轻声说：“她像是个没了伴侣的孤雁，在天空中悲鸣，当我听人这样议论的时候，总能看到她枯站在死去同伴的书桌边，眼泪一滴又一滴地滑落在桌面上。”
“后来，那个一直沉默而安静的她，满身是血的出现。”
“那个曾经欺凌她，又欺凌过她朋友的人，就倒在她的脚下，哀叫着求饶。”
“而她却泪流满面地只重复地问着一句话。”
“她说，我朋友在死前是不是也是这样求你的？”
林然身子一颤，拍着林顾之的手有着一丝停顿。
“哥，你知道吗？”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身边人突然死亡会带来多么大的打击，以及会让人散发出多少毁灭性的悲伤。”
“直到在仙玉山的桥边，看到她竟然想在同一个地方沉入水下，用了最笨的方式想要用自己的命来给别人讨要一个正义。”
林顾之突然红了眼眶说：“我却从那一刻开始，我更加痛恨自己。”
“当年因为我的谎言，延误的侦查，会不会残忍地逼疯了更多的人？”
林然静默地低头，因为这句疑问的答案，他回答不出。
他亲眼所见疯了的人，又何止几个，而他自己不也是疯魔至今。可造成这一切的，不该归咎于一个还是孩子的林顾之，就算他当年说了真话，似乎一切会稍有不同。
但，这遮天蔽日般的被掩埋的真相，十年了依旧困难重重。
又何止是林顾之一个人在撒谎，当年撒了谎的人，太多了。
龙城医院病房内，病床上瘫倒着的林丽慢慢喘着粗气，她依旧侧脸盯着任青，盯得站在一旁的孙莉莉都有些起鸡皮疙瘩了。
她皱眉说：“你看人就好好看，什么眼神，怪吓人的！”
林丽的脸并未挪动，眼珠却慢慢转动，看向说话的孙莉莉，冷笑一声说：“你是谁？”
孙莉莉双手拍了拍自己汗毛站立的胳膊，不耐烦地说：“孙莉莉，我是个律师。”
林丽眼珠猛地一顿，嗜血一般地盯住孙莉莉，似乎是在辨识着什么。下一瞬，她就猛地伸出手来，一把就抓住了站在床边的孙莉莉的胳膊！
林丽的手劲特别大，捏得孙莉莉胳膊都开始发白！
孙莉莉连忙甩着胳膊，惊呼说：“你拽我干什么！松开！”
林丽的手本就伤痕累累，此时因为用力和孙莉莉的挣脱而血水奔涌。那些血迹渗透了纱布，汇集到了她的指缝，又顺着孙莉莉的胳膊流淌而下，跌落在医院洁白的地砖上。
林丽嗜血而兴奋地说：“孙旭！你长得很像他！”
孙莉莉猛然听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挣扎的动作停了，有些疑惑和不解地看向病床上疯魔而可怖的病人，讷讷地说：“你认识我父亲？”
啪——
孙莉莉的胳膊带着一个血色的手印，被甩飞出去。
林丽老老实实在病床上躺好，扭头接着看向一直沉默的任青，看了半晌才说：“任青，你当年救了一个魔鬼。”
静立在门口握着录音笔的胡青青皱了眉，这是林丽第二次说这句话。
当年、救、魔鬼。
胡青青立即在自己的通讯组里搜寻着消息，突然她的视线一顿，猛然抬头看向病床上犹如疯子一般的林丽，惊讶地唇边溢出一句：“是你？”
林丽眼皮一挑，这才注意到门口的胡青青，轻笑一声说：“关注我的人还真多。”
就在这时，冯铮一边接着陈勇打回来的电话。
“好的，我知道了冯队。”
“对了，我们这边警车被做过手脚，你小心些。”
冯铮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才一边推门进来。他几个跨步，便重新坐回自己的凳子上，扫了眼孙莉莉正在擦拭的胳膊上的血迹，才轻笑着盯着林丽说：“我们已经找到了你妹妹的手机。”
“她的手机在死亡的前一天，曾经打出去一个号码，那个号码是1384526。”
不知是听到找到了手机，还是听到那串电话号码，林丽突然身子猛地一颤，她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
她下意识地说：“怎么可能？她的手机不是丢了吗？当时在现场不是只有一个塑料模型手……！”
噗嗤——
突然一声轻笑在林丽的耳边响起，惊得她抬头看了过去。
孙莉莉擦拭着血迹的动作已经顿住，她无语地看向病床上的疯女人说：“当年013连环凶杀案的第九位被害人，她的案件公开的证据列表里，并不包含那个模型手机，林丽。”
而林丽却全然没有被人抓包的窘迫，她依旧直视着冯铮，再次询问说：“你确定那是她的手机？”
“你们怎么找到的？”
冯铮慢慢双脚支地，再次晃动起身下的椅子，吱嘎吱嘎的响动声，烦躁地在静谧的室内响起。
而他却反问林丽说：“你能先给我讲讲，你妹妹在死前和你说过些什么？”
“林丽。”
“死者在死前拨打的最后一通电话，经过警方的核查，那个电话号码是你当年使用的号码。”
“而且我们核查了你的个人财产，每年定期都会有一笔钱会打入你丈夫的账号里。”
“奇怪的是，打款人为何会是当年的网吧老板呢？”
林丽指尖一紧，血水弥漫了白色的床单，以及冯铮眼底的玄色。
滴滴滴——
滴滴滴——
陈勇手里正握着探测仪，他缓缓蹲下身子，在仪器嗡鸣作响里，探头看清了车下隐蔽角落里的纽扣炸弹。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