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眸色如鹰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一旁的任青左手迅速一探, 身子顺应扭转,右手一把就接住了林然跌落的身子。在众人惊恐后退的情况下,孙莉莉逆着人流冲了过来, 一把接过林然高大的身躯, 将他的头抵在自己的肩头。
林然的重量全然压在了孙莉莉瘦瘦小小的身上, 她咬着牙带着哭腔说:“别他妈睡!给老娘挺着!”
林然在失血过多和疼痛中苦笑了一下, 他刚想说些什么来宽慰慌了神的孙莉莉, 周围突然从惊恐后退变成了四散惊吼!
“啊——!”
“我的天啊!”
林然只感觉到孙莉莉拼尽力气后退, 她粗重的喘息声听起来是那样的急促,步履举步维艰的勉强支撑着两人的平衡。
啪嗒——
刺入林然的利刃跌落地上, 血水更加汹涌地翻涌而上。
林然勉强侧头, 看向骚乱更盛的方向,人群避开了他所在的方向,四散而去, 圈出了另一个空心圆。
任青正左手扣住了一个年轻男子的手腕, 被抓住的人面露茫然。
“你干嘛!”男子挣扎着抽着手。
任青盯着那男子,菱唇微启,呵出一口压抑的叹气说:“是你。”
“什么是我?!”男子甩头四处看去, 一边扯着手腕挣脱不开的手掌大声说:“你别含血喷人!”
任青得益于身高的优势,他盯着正脱离围观人群远去的一个人影,冷笑一声说:“你还有同伙。”
“什么同伙!”男子梗着脖子说:“等一会警察来, 你得给我道歉!”
任青面无表情地看向男子说:“他被抓了。”
男子立即下意识地侧头看向人群外围, 只见就要避开围拢人群顺着墙角离开的人顿住了脚步, 那人正被几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团团围住,稍有反抗就被钳制在地。
任青抿唇看向面前的人说:“可以等警察来了。”
被抓着的人突然仰脸一笑,为被牵制的另一只手瞬间向前一刺!
锋利的刀尖刺破衣衫口袋,直抵任青腰腹!
任青后拱腰身, 灵巧避开,右手迅猛抬起砸向对面人的脖颈,膝盖弓起直击男子脆弱点。
啪嗒——
利刃顺着骤然洞开的手滑落地面,男子双腿夹紧,弯着腰,脸色酱紫地在地面上团成了虾米状,还有着丝丝抽搐。
任青踩住利刃,居高临下地盯着男子,暗哑开口说:“你还留了后手。”
地上的男子身上猛地一颤,他的指尖刚摸到另一柄刀,手就被任青捉住,腕上一疼,紧接着整个人悬空倒转,被安排了一个很劲十足的过肩摔。
哐当——
男子被摔得浑身仿佛散了架子一样,他恶狠狠地盯着任青,咬牙切齿地说:“你早晚得死!”
任青轻笑一声说:“无需强调,你也一样。”
男子心头一哽,作势反攻,却是突然反手握刀,眼睛一闭就想给自己一个痛快。
噗哧——
被任青踩在脚下的利刃,被他迅速踢起,嗖地一声,扎入男子手臂。
手一松,刀掉地。
男子哀叫着却再无勇气摸向刀刃,人类与生俱来的胆怯,那那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不远处也想自绝的同伙,正被高大的黑衣人五体投地地按在地面上,不能有一丝挣扎。
林然正摊在孙莉莉肩头吹了个口哨说:“爷刚才只是不察,不然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你还能吹牛,应该死不了。”孙莉莉一直竭尽全力地用双手捂住林然后腰的伤口,努力减少着血液流失的速度。
可是孙莉莉视野里依然尽是妖冶的红色,林然背后,衣服下摆,雪白地砖,全都通红一片。她的手颤抖着,用力着,早已被温热的血水洗涤得冰凉彻骨……
“呵。”林然惨白着唇说:“也不看看爷是谁。”
虽然他还在插科打诨,可他早已神智有些不清,他望着任青钳制匪徒的视野里,竟是在人群的一角看见了十年未曾入过梦境的苏小小。
她穿着淡色的长裙,就站在两三步之外的距离,忙乱地伸着手,仿佛是想要预防着林然的跌倒,正担忧地看着他。
苏小小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突然出现在迷蒙的视线里,却又那样清晰。这诡异又温馨的画面,让林然惨笑着眨了下眼,泪水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滑落,跌入了孙莉莉的领口。
孙莉莉一愣。
她没想到林然这个大男人,竟是会疼得偷偷哭了。正不知道该如何宽慰的时候,在她耳边的一声叹息,却让她紧咬着下唇,呜咽出声。
林然那带着一丝想念与懊恼的声音,在嘈杂人海里敲击着掩藏在重重铠甲下的脆弱。
他说:“苏小小,原来这样才能见到你。”
这句话合着脖颈间再无断绝的河流,涌入镌刻着李洋名字的婚戒上,穿透胸腔的冰凉之感让孙莉莉泣不成声。
那种生人思念亡者的挣扎,永远无法相见的绝望,在身体里绝望复苏。
每当想起你,这世界万物繁华也不及你在身边的一瞬。
在你猝然离世后,我挣扎在注定遗忘你才可以好好活下去的魔咒里。
可我不想忘记,苟延残喘、行尸走肉、再无安好也都可以。
无眠深夜独自念着你的名字,在熟悉街景里搜寻你的残影,在背人处不断描摹你的模样。
所有人都在日新月异的狂奔,只有我想停滞下来,在我完全不靠外物无法想起你清晰的脸之前,我只想停在还有你的时间洪流里。
整个世界都认为我疯魔,而我只是想要在这个再没有你的世界里,依然只爱你。
有何不可呢?
————
十年前,林然和孙莉莉的婚礼当天,行程走过后,新娘化妆间内。
“林然,我有爱着的人。”穿着一身白纱礼服的孙莉莉皱眉看着林然,这个人在婚礼现场迟到了很久,匆匆赶来时一身狼狈,眉角带血,身上污泥浸染。
林然随意拿起身旁的一个高脚杯,给自己斟满了气泡酒,一饮而尽。他松了松重新系好的领带,打量了一下妆容精致的新娘,笑着说:“我无意扰乱这场婚礼,我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孙莉莉冷哼了一声说:“更重要的事?被人打?”
刚在御景山被任青揍了一顿的林然,闷声又笑说:“被打倒也是意料之中。”
“对了,你有爱人怎么还任人摆布?嫁入林家就那么重要?”
孙莉莉的指尖握住脖颈间的戒指,她垂头淡笑着说:“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林然的指尖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对戒,沉声说:“我也有爱着的人。”
“那……”
“那……”
两人抬起头来,在对方的眼眸里似乎看到了自己,伸出手来,握上又迅速分离开来。
他们说:“合作愉快。”
林然有些红肿的桃花眼扫了眼精致的婚戒,他摇摇头说:“这玩意我可没地方戴,你收着吧。”
说完他长身玉立,却又一身邋遢地晃动着脖颈离去。
孙莉莉站在原地,看着林然抚摸脖颈的左手该戴着婚戒的地方,银光闪烁。
她会心一笑地低下头,可当她后来知道,林然爱着的人也猝然离世的时候,她哭成了傻瓜。
————
“林然,你个傻子。”孙莉莉哽咽着哭花了眼,她波澜的视野里,远处有医生冲了过来,拉开了她的手,将林然扶到了担架上。医生迅速检查创口之后,立即止血,并高声吼着说:“让一让!病人立即送去救护车上,赶往医院,通知血库!”
滚轮车在瓷砖地面上滚动的窸窣声,和人群分散开来让路的忙乱声,不绝于耳。
留在原地的孙莉莉哆嗦着手,她抹了把眼泪,面上、眼前全是血红一片。
她镇静了一下情绪,掐了自己的脸一下,是疼的!
医生来了!林然死不了了!
孙莉莉此时脸上红白斑驳,一身血迹,可她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狼狈,她,慌张地拔腿跟上医生们的步伐,一边跑一边终于扯开了嗓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嚎啕而宣泄,将多年的压抑在顷刻间释放,哭得就像是个耍赖的孩子。
引得周围人唏嘘地议论着。
“那是对小情侣吧,男朋友伤成这样,这得多伤心啊!”
“这哭的,嗓子都快吼破了。”
“唉……”
医生职业素质颇高,在一路尾随的哭声中迅速推着担架进入救护车,无奈地回头看向追出来的孙莉莉,点了下头说:“你按压伤口止血的动作很标准,他一定会没事的。”
孙莉莉哭得打起了嗝,就那样哭成泪人地昂着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医生叹口气,伸出手来,孙莉莉立即握了上去,被拉入了救护车里。她一边打嗝一边哭,医生再三发誓说:“到医院做了手术,他基本没什么生命危险!”
孙莉莉这才破涕为笑地抬手拍了拍林然,傻兮兮地说:“你看,才不会让你比我先见到想见的人,做你的美梦去吧。”
林然虚晃的视野慢慢聚焦,他的确是做了美梦呀。在他被推进救护车的刹那,他侧头似乎看到了远处没有消失的苏小小,只见她肩膀一松,裙摆微摇,似乎对于他的得救很是开心的样子。
再次睁开双眼,已是救护车内,明明知道的,那些都是假象,可林然有那么一瞬,只想死在那个有着苏小小的假象里。
林然听到医生关好了救护车的门,汽车嗡鸣启动,以及孙莉莉仍旧哭着打嗝的声响。
面对着这个真实的,再也没有苏小小的世界,林然苦笑着又打趣着说:“你居然把任青一个人扔机场了?”
“唉?!”孙莉莉一呆,惊叫一声。
“唉——?!”围观人群看到对着警察摘下帽子、墨镜、口罩的任青,纷纷拿出手机。
任青跟着警察去录笔录,经过外围那群见义勇为的黑衣人时,那群人突然弯腰九十度齐声说:“任先生。”
这突然一声,让毫无准备的警察吓了一跳,反问说:“你们认识?”
任青点了下头,示意他们跟上警察一起去做笔录。
录完笔录后,任青靠在一旁的石柱上,冷着张脸盯着走出来的黑衣人,眼眸微眯地说:“何时觉察到不对,为何不第一时间制止。”
领头的黑衣人垂头回禀说:“我们只保护任先生的安危……”
任青冷哼一声说:“还不如骗我说你们没发觉。”
黑衣人噤声,在任青转身离开后,他们四散而去,遁入人群。
文城市第一医院的急诊科门口,杜司明焦急地等着救护车的抵达,一旁正被民警劝说离开的林顾之接着电话,脸色一白。
楼梯间内的陈勇惊闻林然出意外的消息,他眸色如鹰,迅速攀上窗台,探出手掌,摸向刚才在遇到黑色人影的窗外,更低层面的体质栏杆内里。
指尖感受到了一个纽扣形状的东西,陈勇立即做了一个噤声动作,让攀爬在外的同事过来探看。
陈勇将手机递给同事,那上面正打着几个字:窃听器?可否在对方未察觉时反监听?
同事观察之后比了个可以的手势。
视线锁定,一个纽扣状的无线窃听器,遗落在了铁质缝隙里,正被小心翼翼地捏离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