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无法核实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陈勇唇角轻微勾动, 目光深沉地盯着林然说:“当年有所保留的证人太多了,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
“尤其是你。”
林然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必须得出发去机场了, 不然就会错过航班了。他歪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陈勇说:“当年你对外公布嫌疑人的时候, 特意捎带上了我, 林氏集团差点被拖进了深渊。”
“可是你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还不足以打消你对我的怀疑?”
陈勇并未回应, 他探身出窗外, 看向墙体外侧的金属支架,那上面整洁无尘, 显然是被人仔细抹除了痕迹。
他的视线远眺, 模拟着黑色人影的动线,只要有勇气在五十米高空走过镂空的金属支架,不远处就是任青病房的空调外挂机。
陈勇的视线四处看去, 直到落在了上方的一处金属栏杆, 眼睛眯了一下。他打开对讲机,吩咐说:“带着安全绳上来,模拟潜入病房。”
楼梯上站着的林然无奈地将手插在口袋里, 等陈勇缩回了身子,才开口说:“我还有事,如果你并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我就先离开了。”
“等等。”
陈勇站直身子, 抬起头来看着林然, 让林然扭头想要走出楼梯间的脚步一顿。
“当年你的证言绝对有所保留。”陈勇拍了拍身上的浮灰,哼笑一声说:“今天,对于那个黑色人影的证言,依旧有所保留。”
林然紧皱眉头, 似乎连解释也懒得解释了,就那样居高临下地冷着脸。
陈勇也并未说明他为何会有此定论,只是慢慢地抬腿,一瘸一拐地缓缓走上阶梯,在经过林然身旁时幽然说:“当案发现场只有一个证人的时候,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因为人类的天性之一,就是会为了自己而撒谎。”
“十年前,苏小小在死前给你打得那通电话,是谁接通的,具体通话内容是什么,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
陈勇已见苍老的面容,斑白的鬓发,憔悴的胡茬,以及那依旧犹如苍鹰一般的深眸紧紧地对着挂着淡笑的林然。
而林然依旧斜靠着栏杆,无所谓地笑着,他说:“陈警官只是想逞口舌之快,才单独把我叫出来的?”
陈勇回应着笑容说:“十年前,在013连环凶杀案调查停滞不前的情况下,牵涉其中的刑警、记者、检察官、证人都在纷纷莫名死去的时候,你在举办婚礼。”
“而你结婚的对象,正是文城孙家的女儿。”
“而文城孙家是律师世家,你名义上的前岳父——孙旭,又是出了名的刑辩高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在这个医院,任青现在的那间病房,曾经死过一个人。”
“2011年的除夕夜,经由你前岳父——孙旭作担保,一个无期徒刑的犯人成功申请保外就医。可他在警方严密布控下,万家欢聚的时刻,在病房里用床单自缢而亡。”
“那个人你应该听你父亲说过吧,你还叫声叔叔。”
林然视线移动,盯着墙角瓷砖上的一个黑色痕迹说:“知道,叫林城。”
“你既然知道,那就更能知道他当时因何入狱。”陈勇好笑地看着林然说:“他是因为苏小小自诉案件入狱的,而他在死前正为了减刑而倾尽全力,刚刚答应了要提供一些更有价值的证词。”
“可他突然就被带出了监狱,并“良心发现”地自缢而亡了。”
“一个特别想要减刑活下来的犯人,在想要和盘托出的时候,突然自杀了。”
“如果你是警察,你觉得怪不怪?”
林然凝眉说:“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陈勇纵肩换了个话题说:“听说,任青会入住这间病房,也有你的参与。”
“这还真是一间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房间,你还真是用心了的。”
听到这句,林然勃然大怒,抽身就走。
安全门被甩得震天响。
陈勇眼睛微微眯着,他走近林然刚才静立的地方,扶手隐秘的位置被指甲摩擦出了烦躁的痕迹,一条一条互相交错着,就像是一张密网。
陈勇勾唇一笑,转身也走出了楼梯间,一边走一边轻嗤一声说:“竟是在十年后,突然知道了那件莫名其妙自缢而亡案件的漏洞。”
“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十三楼的空中楼阁,竟是有一条通天之路,可以来去自如。”
“杀人于无形。”
“以这种方式,让警方联系到林家,这是有人在故意引导,还是仅仅只是又一个巧合?”
陈勇还未想通透的时候,一个警员正背着安全绳跑了过来说:“陈队!这是你刚才送去检测的手机,终于全都弄好了,给。”
陈勇低头看着放在塑封袋里的手机,派大星的吊坠正憨憨傻傻的笑着。
他突然脑子嗡鸣了一下,下意识问说:“有林歆晾参与作证的那个案子,钱姚瑶自杀的那个案件,对方的辩护律师……”
陈勇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警员撇撇嘴苦哈哈地说:“陈队知道了肯定脑仁疼,今天那边传出消息了,是孙旭。”
孙旭。
似乎能嗅到一丝,为何会被牵着引领到那个窗边,知道了那条秘密路径的理由了。
天下之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哦?”陈勇饶有兴致地笑了,他转身走向任青病房方向。
刚转身,陈勇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林然。阳光漫溢,林然的侧影高大而被光侵染,只余下内里的昏黑,边角的余光灼烧着人的视觉神经。
静立在一旁的任青似乎是觉察到了视线,他缓缓侧了头,对陈勇点了下头。
陈勇扬了一下手,走了过去,却像是在之前从未与林然发生过冷场似的打了招呼。
林然也很配合地笑了一下,只是身子下意识地侧了半步,退得远了一些,躲进墙面阴影里。
任青缓缓收回视线,对着陈勇说:“我们要离开文城一段时间。”
陈勇了然地点了点头说:“去龙城?”
“嗯。”
“能在这么快就搞到探视机会,你们费心了。”陈勇抿了抿唇,透过窗子往下看,楼下是炙热的阳光蒸腾万物的热影,虚虚晃晃。
那变化莫名的扭曲模样,就像是那些隐藏着秘密的人心一般。
一旁的林然站直了身子,指尖轻点着沁凉的墙面说:“陈警官认为此次潜入的人,与十年前……”
陈勇自然知道林然提及的这个十年前,指的并不是他们之前聊过的事情,而是指十年前任青受伤住院时,有人攀爬进了任青所在的四楼病房内的那件事情。
陈勇看了眼侧头看过来的任青,显然林然会提及这个话题,是因为他们刚才聊到了这个。
“不是。”
陈勇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他双手插在警装裤兜里,磨得有些破损的皮鞋踢踏着旁边的地脚线说:“最起码,他目前并未想要杀死谁。”
“不用担心,警方必然会采取完全的应对方式,确保医院里的人员安全。”
“不会发生最坏的情况。”
窗外的风,一股脑地涌入,任青的发丝舞动,他浅水微澜的眸子里晃了下神,才转而看向陈勇说:“我们离开这段时间……”
陈勇肩头的警徽在日光照耀下有些灼眼,他挪到了阴影里才晦涩地开口说:“肯定是要保护好林歆晾的。”
任青的手缓缓捏着裤线,静静地听着,抿了抿唇说:“她的家人……”
陈勇沉了一下脸色说:“目前只是怀疑阶段,按照常规进行调查,但是录过笔录之后,我们没有权利阻挠他们进入医院来探望林歆晾。”
“而且……”
陈勇无奈地说:“你们离开后,那孩子身边必须通知监护人前来,这是不可避免的。”
监护人。
呵。
“而目前我们手里的资料显示,林歆晾在这所城市里,只有她的父母,再无其余亲人。”
“所以……”
所以即便她的父母是那样的令人作呕,可在法律上,他们才是林歆晾最亲近与最该信任的人。是她在受到伤害,需要保护时,第一顺位该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有时候现实才是真正的魔幻主义吧,大概。
陈勇知道任青在担心什么,可也只能是叹了口气,伸出硕大的手掌,拍了拍任青的背。
任青远眺的视线,看清了对面大厦上的母婴广告温馨而华美,却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并不是生了孩子的,就都配被称做父母。”任青苦涩地开了口,声音明明那样轻,却又似乎带着一股重压,让走廊里的这个角落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陈勇正打算摸向自己脖子的手猛地一顿,缓缓颓丧地滑落下去。
这世界,在正向而温暖中暗藏着太多的灰暗和挣扎。当你没见过时,你以为那些都是杜撰,可当你真的亲眼见过时,你会发觉所有令你突然垂泪的描绘,都抵不上亲临深渊时的那股从灵魂深处而来的颤栗与无力。
恶魔总是裹夹在人性的惰性和阴暗与奋进和温暖的夹缝里,窥探人间。
而本身就不会完美的人类,又该何去何从?
就比如现在,一边是等待救援的凑巧出现在生命中的女学生,一边是追逐十年的终于出现侦破转机的牵涉亲友的案情。
陈勇在此之前,选择了忽视女学生,一头扎进了案情和旧日挣扎里,此时正被后悔和自责拖拽。而任青此时也要抉择,是留下还是离开,承受着内心的折磨。
这世界,时常有对错,有时却又没有对错。
比如你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评价陈勇或任青的选择,因为他们都有着自己奔涌的因果,不能全然去做一个圣人。
所以任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侧过头来对陈勇说:“那她就交给你了。”
“我……”
还是要奔赴远方,为一个人去找寻这世界欠她的一个真相。
陈勇扬了下眉拍拍胸脯说:“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保护那孩子,本就是我们警察的事。”
“你已经作为一个善良的陌生人,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以及无需做的。”
你无需自责的,任青。
陈勇拍了拍任青的背,笑着说:“走,我送送你们。”
他们几人在纤长瘦细的走廊尽头,慢慢迈动脚步,正走向未知的未来与等待尽头的真相中去。
正当文城这边在为动身去龙城做着准备的时候,那边罗浩的警车已经驶入了朝阳监狱的外监区,他拿着资料下了车,看着巨大高耸的墙面,默默走入一旁的黑色小铁门。
高墙电网,带枪哨岗,监狱内剥夺了外界的喧嚣,静谧得犹如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罗浩走进监狱长的办公室,笑着将资料递过去说:“我是之前联系过,前来核查情况的刑警,我叫罗浩。”
“你好。”对面同样一身警服的男人笑着伸出手来打招呼说:“请坐。”
罗浩言简意赅地说:“我来此,是为了核查一下有关于这两位犯人的情况。”
监狱长拿起照片,仔细端量了一下,爽朗一笑说:“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当年,他们其中一人刑满释放的时候,的确出了事情。”
“热水管意外爆裂,多人受伤,送医后,他们俩的双手全部被毁,身份的确是无法核实了。”
罗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