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脖颈瘀伤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文城医院狭长的走廊上, 陈勇靠着墙面，对任青沉声说：“从院方提供的监控，可以断定, 那人并未出现在监控所管辖的范围, 楼顶的消防管道上有绳索摩擦痕迹。”
“可以断定是有人从顶楼, 顺着绳索下来, 踩在空调外挂机上面, 破坏纱窗后闯入。”
“我们一会模拟一下现场, 看看可行性。”
陈勇定睛看向面前的任青，这个已经成长到再不见青涩的男子。他还记得十年前的初次见面, 那时任青浑身是伤, 穿着病号服瘫软如泥地靠着林然。
两个瘦高的男子，面露悲戚，与陈勇对望的样子。
至今记忆犹新。
……
病房内, 林然收拾好滴落的汤渍, 拎着垃圾袋转身推开门。一侧头就见到了一旁对立而站的二人，似乎是觉察到了视线，陈勇和任青下意识地扭头, 也看向了林然。
时光在这视线交汇的一刻，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开始向着过去飞奔而去。
十年前, 受伤的任青终于可以坐着轮椅下地, 林然便防着错落有致看顾任青的人, 深更半夜里驱车赶往了那个还不叫仙玉山风景区的地界。
一下车，任青就倔强地让林然扶着他，死也不肯坐轮椅，他想像个健全的人, 去面对苏小小。
他们三步一挪地，走向蓝白相间的警局。
“来认尸？”
陈勇暗哑的嗓音敲荡在夜色里，他深邃而疲惫的眼睛打量着门外执拗的二人。他翻开记录册，耐心询问说：“什么尸体？你们说一下体貌特征。”
“苏小小。”
穿着病号服的任青艰难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虚弱地说着一个名字。
林然看向拼命抠着他肩头的任青，妥协一般字迹清晰地说：“苏小小，浮尸，就在这附近的岸边……”
听清那个名字之后，陈勇握着笔的手顿住了，之后的话半句也没再听清。
他身前被案宗堆满的桌面角落里，立着警队的集体照，那上面有一个凤眸青年正笑得如沐春风，立在陈勇身侧敬着标准的军礼。
陈勇抿着唇，手有些抖，疲惫神色被按压下去。
吴扬在接手苏小小案件不到一个的月时间里，就一家惨死，只留下尚在接受心理治疗的八岁孩子。
每次看清那孩子望过来的眼睛，陈勇都血脉翻涌，恨不得将犯人从深渊里揪出来千刀万剐。
“陈勇，我终于也要独立办案了！”吴扬拍了拍陈勇打着瞌睡的肩头，扣上警帽，在腰间别上配枪，自信满满地说：“等我也能抽丝剥茧将犯人缉拿归案！”
“陈勇！到时候你可要请我们一家三口去迪士尼好不好？”
吴扬往嘴里塞着干面包说：“我家的小崽子吵吵好久了，可门票忒贵！”
陈勇打着哈欠说：“好好好，你快出门吧！”
“好嘞！”吴扬潇洒摆摆手，都当爹的人了，却在门口探回了头，小脑袋伸出来的时候滑稽极了。
可他表情却很认真严肃地再次确认说：“从警校到现在，你可赖账不知道多少次了！”
陈勇抠着眼屎的动作一僵，就听到了周围熬夜没回家的同事扑哧扑哧地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陈勇不耐烦地起身，双手并用，推着仍旧磨磨蹭蹭的吴扬，催着他走出警局，催着他迈进警车，催着他赶紧走。
陈勇就那么嫌弃地看着吴扬就算是上了警车，依旧絮絮叨叨地说：“那我可告诉吴宁啦！你再赖账！看你还好意思来我家蹭饭不！”
陈勇就这样，没舍得多给精力地打发着吴扬绝尘而去。再见时，却真的再也蹭不上吴扬家的饭，也注定不能请他们一家三口去迪士尼。
又赖账的陈勇，却永远都不会有人再来提醒他要兑现承诺。
————
当年，在深夜的警局内，陈勇放下手里因为颤抖而握不住的笔，这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两个来认尸的人。
其中一个是总能在电视节目里看过的脸，另一个时不时会在慈善表彰大会上露过面，都是这座城市里生活在最上层的那伙人。
可他们此时，一个身负重伤，一个满身憔悴。
“你们是她的家人？”
两人微愣，却又不得不摇头。
“她的尸体因为一直没有家人来领取，被市里法医所送去冰库储藏了。”
陈勇站起身来，瘦硬而有力的双手，稳住要滑向地面的任青。
看着对方眼里的绝望，陈勇的咽喉里好像是卡着一口痰，呜咽难鸣。
三人相望过来的眸子里，镶嵌着，只有痛失过最重要的人才能看懂的空洞不堪。
————
十年前，十年后，他们或被时间眷顾，或被时光摧残，容貌未变或面目已非。
可他们的眼睛里的神色，即便是掩埋在层层叠叠的防备之下，只此一眼，就跌落铠甲。
十年后，他们的眼神里，也在赤/裸裸地悲痛着。
三人视线的再次交融，瞬间错落。
林然扭头将垃圾放入公用垃圾桶里，任青望向陈勇帽子上闪闪发亮的警徽，陈勇侧脸轻咳一声，望着走廊的踢脚线。
几人沉默半晌，似乎是都在不着痕迹地整理着那难堪又难言的悲痛。
陈勇缓缓打破静默说：“闯入病房的人太过狡滑。”
任青抿了抿唇说：“还需要我们配合什么。”
陈勇浓眉一簇，略带思索地开口说：“那人应该是要找些什么东西。”
————
病房内，仿佛是找到知音的小警察们，立即打开了话匣子说：“可不是嘛！我们从仙玉山赶过来，困得要死呢！”
“听陈警官说，好像是和十年前的什么案子有关吧。”
“别小瞧我们派出所了！陈警官在十年前可是市里刑侦大队长呢！”
“嘘嘘！！！陈警官进来了！”
苏小小听到十年前这几个字，翻看书包的手跟着顿了一下。
陈勇推门进来说：“拍个照片用几年啊？”
几个小警察立即收拾好东西，笑着说：“照完了，照完了！”
陈勇拍了几下正准备夺路狂奔的小警察后背，笑着说：“小姑娘，我就先走啦！”
苏小小摆摆手说：“那……再见。”
艳阳在空中肆意闪耀，密闭无窗的幽冥审讯室内，龙城刑侦大队被疲惫和沉闷焦灼。
面对着一直保持沉默的嫌疑人，罗浩烦躁地踹了一脚椅子，起身去外面透口气。
铃铃铃——
罗浩低头看到来电显示上肖瑶的名字，眉眼这才舒展开来，他轻咳一声接起电话说：“肖瑶？出什么事了，给我打电话。”
听着那边的沉默，罗浩打趣说：“亲自来通知我好消息，冯铮难道死了？”
正借用肖瑶手机打这通电话的冯铮挑眉，他侧头看向已经被吓得冒了烟的肖瑶。
“让你失望了，罗浩。”
冯铮欠嗖嗖的声音传入耳内，罗浩懵了一下，将手机挪离耳边，盯着肖瑶的名字有些气呼呼地开口说：“你和肖瑶在一起？”
冯铮笑着说：“昨晚我们还在一起过夜了。”
？？？
……
也在病房内过夜的小警员疑惑抬头，这话说的，他就不是人了吗？三个人的故事，他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罗浩想到冯铮受伤，也没想歪，只是切了一声说：“找我什么事？”
冯铮晃了晃脖颈说：“听说你们在别墅那边挖出了好东西。”
罗浩打了个哈欠说：“交给法医了，等结果呢，那三个人闷不吭声一宿，比谁都能熬。”
冯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才缓声说：“我们从别墅回来那天差点出了车祸，你去问问一组那具尸体的身份是否确认了。”
“如果没确认，也从013连环凶杀案的相关人员里排查。”
罗浩身子一震，站直了说：“你是怀疑……”
冯铮摇头说：“不是怀疑，基本十有八九。”
罗浩沉声说：“也是，半夜重伤的女性就是013案受害人的亲属，之前陈队那边的车祸肇事者也是。”
“对了。”罗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声说：“十年了，陈队都退下来了，他还没放弃吗？”
冯铮望着天边的淡云，耳边风声肆意，他缓缓开口说：“这世界，总得有那么几个执拗的人，困顿着自己，守着旧人和旧事。”
“大声告诉这个嘈杂而喜新厌旧的世界，那些曾存在过的人，他们也曾很鲜活。”
“还有人依然在为他们奔波，还在不舍昼夜的追逐。”
“只为了还给莫名死去的人，一个有些迟到的真相。”
罗浩眸色一暗，突然一反常态地宽慰冯铮说：“013不会成为悬案的，你好好养伤。”
“我养伤养得够久了。”冯铮的回答似乎前言不搭后语，却让罗浩缓缓红了眼眶，侧头沉声说：“你呀……”
还像是十年前一样执拗，撞过南墙之后依旧不懂回头。
冯铮清浅一笑说：“罗浩，我总有种预感，凶手他逃不掉了。”
艳阳高耸，普照大地，一丝阴暗都无所遁形。
……
“你呀！赶紧先填饱肚子！”
林然从病房门口闪进来，再次端起汤碗递给任青说：“填饱肚子，再想别的。”
任青接过，闷头就喝了个干净，洁白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他脑子里回荡的却是陈警官转身远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陈勇干净利落的短发被警帽按压着，警服里的垫肩簇立着，整个人显得伟岸而可靠，他拍了拍任青说：“目前还需要断定，闯入病房的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放下汤碗，任青看着病床上小心翼翼喝粥的女学生，眼神扫到她脖颈上的瘀伤，瞳仁猛地一缩。
任青嘴唇微颤，踟蹰出一个字：“你……”是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身上的伤痕是如何而来，你又为何会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