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的歉疚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
龙城医院里, 几个人仅仅是面对着文字材料的复述，都已经静默地低下了头。无人可以想象或者言说出，真正牵涉其中的人会悲痛到什么程度。
三人对望的神色里, 有沉湎、有疼痛, 肖瑶更是已经红了眼眶。
小民警抿了抿唇说：“当时, 陈队因为自己的孩子被拐, 不得已才将案件转交给吴扬, 却不想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吴扬一家就被害了。”
冯铮缓缓站起身来，走向窗边, 望着深远的黑夜边缘, 那里已经天光微透。
小警员压低了声音，凑到肖瑶耳边说：“大家都说，陈队是把吴扬一家的事都归咎在了自己身上, 过不了心里的坎, 这才从一线隐退了。”
冯铮半靠着窗边，侧过头来说：“陈队当年竭尽全力了。”
小警员立即点头说：“陈队就连自己孩子的案子也不管了，一头扎进吴扬的案子里。”
“可那场入室劫杀, 竟像是天外来客一般，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肖瑶立即皱眉说：“吴扬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刑警，这根本不可能！”
小警员神秘地补充说：“入室劫杀的凶手, 并没有刻意抹除自身痕迹, 却依旧能让警察一筹莫展。这可是当年仅次于013连环杀人案的另一宗连环杀人案！”
肖瑶一惊：“又是连环杀人案？”
小警员撇了一下嘴说：“十年前, 可邪乎了。这个入室劫杀案，在吴扬案之后又作案了一起，就神秘地销声匿迹了。”
“就跟当时莫名终止的013案一样，再无音讯。”
冯铮的指尖敲击着身后的窗沿, 轻声说：“入室劫杀案最后一位被害人，就是胡青青的师傅——李洋。”
？？？
肖瑶瞳孔都开始跟着震颤，这些巧合，若说不是谋划好的，那着实是让人无法相信。
冯铮低下眉目，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幽幽传来的声音。
“吴扬案的现场十分凌乱，但警方却检测不出外人闯入的痕迹。”
！！！
肖瑶惊悚地瞪大了眼睛，浑身抖了抖。
她惊愕地说：“熟人作案？！”
“那陈队是……”肖瑶惊慌又满是难过地，吞咽下她的猜测。因为她猜测那个案件的凶手其实根本就是吴扬认识的人，甚至是交往过密，可以登堂入室的熟人。
邻居、亲戚、甚至是同僚。
登堂入室，屋内留下dna痕迹，都可以有理由不去怀疑的人。
冯铮抬头看着肖瑶说：“你果然很有灵性。”
小警官挠了挠头插了句嘴说：“当一个人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接触到的人，都充满防备和猜忌的时候，人没疯，已经是个英雄了。”
“那……”肖瑶心疼地说：“那个孩子他就在现场，那他……”
“他知道凶手是谁。”冯铮笃定地说着，却又惋惜而庆幸地摇摇头。
小警员也点头说：“那孩子知道凶手是谁的概率很大，可是因为他当时年纪小，又受到了过度惊吓，造成了记忆缺失，截至目前都还在接受着心理治疗。”
肖瑶恍惚地说：“这个孩子因为忘记了杀死父母的凶手，才能够存活下来，他又该是多自责呢？”
冯铮的警用皮鞋磕了一下瓷砖地面，他痞气地走了过来，大手按在肖瑶的小脑袋上，突然说：“林然的资料看到哪了？”
正有些神伤的肖瑶，突然有些伤身。
“冯队，你真应该去当老师，收作业按时按点的。”肖瑶虽然嘴里嘟嘟囔囔，可她已经将身后背着的包拽了过来，抽出里面的资料，指着一条笔录说：“看到这里了，而且……”
肖瑶的指尖停顿在林然笔录的位置，又向下挪移，指着里面一段很简短的笔录说：“冯队，最开始你就说，破解013案件的钥匙早就在警方的手里。”
“是不是当年有很多细节被忽略了，就比如这句。”
冯铮伸头看着肖瑶指的那句话，点点头说：“我没骗你吧，林然比你的鸡爪子有趣多了。”
肖瑶白眼：“……”
正在肖瑶无语的空档，另一边的暗夜里，苏小小别墅院落里已经灯火通明。
林然一只腿正在窗台上慢慢曲起，欣长的身子微弯。
他将开始冒出胡茬的下巴抵在膝盖上，纤长的手紧紧环住自己。仿佛是如果不能将自己牢牢困住，他那按捺许久的情绪就会喷薄而出，扼住他的咽喉。
“任青，你说，她会恨我吗？”
膝盖上侧转过来的脸，眼里涤荡着怅然的歉疚。
十年前，林家别墅二楼的卧房内，林然换掉板人的西服套装，揉着头上被发胶规整的头发，疲累地推开洗漱间的门。
才八岁的林顾之手里抱着个变形金刚的模型，微微仰着小脸，敲了敲门，歪头等着林然来给他开门。可是左等右等也没人来，小家伙撅着嘴，将模型安安稳稳地靠上墙边，才小心翼翼地双手并用地按上了林然门上的精致把手。
啪嗒。
银白色的门应声而开，林顾之嘿嘿一笑，立即飞奔了进去，却是没看到他哥，有些兴致缺缺地窝在沙发上，盯着正在不断震动的手机，伸手就要接起来。
啪嗒。
奶白色的小肉手，被人拍掉，林顾之只觉得天翻地转，就被妈妈抱在了怀里，直接抱出了门。
“早都和你说过了，不要随便进你大哥的房间。”
“忘了他上次发脾气把你玩具都扔掉的时候了？”
林顾之身上一抖，眼神却看着那仍然震动的手机上，闪现着他很熟悉的名字，每次他哥接起这个名字的电话的时候，都会露出最温柔的神色。就连林顾之上前吵闹，也不会臭脸。
林顾之趴在妈妈肩头，看着那个暗下去，又再次亮起来的名字，轻轻说：“苏小小。”
抱着孩子的孙娥蓝脚步顿住，将孩子交给候在门外的保姆，她转身回到林然房间，站在沙发旁，看着那个仍在不断闪烁的电话。
孙娥蓝早已不是当年叱咤影视圈的国际影星，她嫁给林嘉良后相夫教子，远离那个圈子很久了。可她对这个苏小小略有耳闻，不仅仅是因为她与自己的大儿子对外公开了恋情关系，她更知道，这个底层的孩子，为何会攀爬到如此高的阶层。
因为，那是孙娥蓝走过的路。
明明会是同样的人，可孙娥蓝却不想让苏小小成为另一个她，尤其是被选择当作翘板的是她的孩子。孙娥蓝环在胸前的手，犹豫了一下，才第一次背着孩子，动了他的手机。
“喂。”孙娥蓝语气平淡。
“林然！你……”
“我在……”
“……快来……”
“我……”
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孙娥蓝准备好的一腔策反之词，只字未说，微微皱着眉头，盯着已经灰暗下去的手机，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年轻人流行的什么新玩法？
林然关掉了淋浴头，屋内有些静谧。
孙娥蓝下意识地删掉了通话记录，放下手机关上门。
林然擦着头发，拿起手机，拨通苏小小的号码，想问问她最近林家参与投资的新型综艺，她签约之后准备的如何。
“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林然侧头疑惑了一下，疲惫地转身倒在床上，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再醒来时，就接到了任青在片场出了事故的电话，慌乱出门的时候，还踢倒了门边的变形金刚，在他驱车赶往医院的途中，路边小店对外橱窗里，播放着时事新闻。
李洋的脸，俊秀而干净，站在一处风景如画的河岸边，他身后不远处有着忙碌的警察与法医。
“插播一条时事新闻，早间播报的文城西北角的浮尸，身份已被警方确认，确为著名影星苏小小……”
等红灯的林然，惊愕地扭头，看着回环往复播放的这则新闻，整个人如坠冰窟。直到身后此起彼伏传来催促的鸣笛声，林然才慌乱地发动车子，过了两个路口，一个闪神，就追尾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上。
暗黑色的定制款兰博基尼，撞扭了前脸，出租车的警报声刺耳的响着。
“这大白天真是撞了鬼了！”在便利店里买了点冰镇矿泉水，才走出来的出租车司机，茫然扫了扫空旷宽敞的马路，以及偏偏挤在一处的两台车，无语地说：“这八百米宽的马路，也能撞上我的车？！”
林然的头撞伤了，血水滑落，他浑浑噩噩地看向敲着他车窗的人，车门像是停下脚步的蝴蝶翅膀，从出租车司机的面前向上滑开。
“啧，还是剪刀门，这豪车你开都白瞎了。”出租车司机吐槽，看着目光呆滞的林然，连忙说：“我的小破车不值几个钱，你开得起这么贵的车，赔不了几个钱，而且你肯定有车险。”
林然挪着腿，下了车，盯得出租车司机咽了口唾沫。
“你知道早间新闻吗？”林然仍觉得他是出现了幻觉，再次询问说：“他们说谁死了？”
出租车司机看着名片上银光闪烁的林氏集团几个字，也算是知道赔付有着落了，才没那么紧张地说：“啊，我知道，从大早上就一直沸沸扬扬的，苏小小，就那个才得了影后的大明星！”
“听说是被渔民清早捕鱼的时候发现的。”
“发现的时候就有人发了微博，那张脸，一看就是苏小小，一点也没肿胀。”
“死了也好看着呢！”
林然身子一软，扶住车顶，才没有摔倒。他慢慢闭上眼睛，良久才开口说：“我要去文城第一医院。”
“啊？好嘞！”
出租车司机按开对讲机，联系着附近车队。林然却如坠梦里，想着他可能做了场噩梦，等一会他会醒来，他一定要去苏小小的家里，给她讲一讲这个离奇的故事。
可他，不仅没有醒来，这么多年，再想入睡，都需要靠药物来维持。
沉湎于过去的林然猛一晃神，他缓缓抬起头来，在明亮的书房内，望向不远处的墙面。在纷乱复杂的照片里，精准地看向笑容灿烂的苏小小。
明眸皓齿，灿然笑着，可林然却能看到苏小小眸色深处的疑惑。
她似乎在问：“林然，你为什么没去救我？”
林然闭上眼睛，哑然开口说：“对不起，任青。”
“我一直在肮脏地骗你，也骗着我自己。”
林然将头默默埋入臂弯里，又紧紧地拥住自己，却沉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隐藏了他真正的歉疚。
林然说：“苏小小她从来没爱过我。”
“我们从不是恋人关系。”
林然又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他困倦又无眠的神色里，几经挣扎，才苍白一笑说：“她去世时，肚子里怀着孩子。”
“可我们从未超越过朋友的界限，那孩子不是我的。
一旁的静立的任青，他握在手里的咖啡杯震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