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嫁
公元前二百五十五年，东周灭亡九鼎迁秦，意味着秦王将为天下共主，可以名正言顺地讨伐各诸侯国。
公元前二百五十五年，秦昭襄王五十二年，赢政五岁，谁也不会料想到这个孩子将来会有怎样的惊世作为。
公元前二百五十五年，齐国的嫡子桓出生，齐王建大喜，认为齐国的宏图霸业可以再续。
亥时。
齐宫上下都在祝贺齐王，喜得贵子。宫人们都知道，齐王很看重这个孩子，只因前几月太史令夜观天象，道此子将来必兴齐。
齐王得知后欣喜异常，连连封赏王后极其下人，连最低等的洒扫宫人都得到了赏赐，一时众人皆感念上苍，竟赐此子来造福大齐。
嫡子出生后，齐王对他更是爱不释手，当场取名“桓”。
辟土服远，克敬勤民，皆曰桓。
也取自春秋时齐桓公之号，意在公子桓能和齐桓公一般，励精图治，强盛齐国，再现昔日中原霸主的辉煌。
齐王虽未说明，却隐隐有封作太子之意。
“公子桓的降生，乃天佑寡人之大齐！”齐王大喜，高声道。
但无人在意，齐王宫中还有一位孩子的降临。
芳菲宫。
“夫人，是个小公主，齐国第一个小公主呢。”婢女将襁褓中的孩子抱给柳姬，柳姬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多好的孩子啊。”柳姬咳了几声，“可惜我不能陪她长大了。”
婢女惊恐地低下头，“夫人别这么说，小公主还需要您的照顾呢。”
柳姬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逗着怀里的孩子，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过了会又像是在给孩子哼歌。
“大王今日怕是想不起来还有个小公主了，日后你把她交给万夫人，万夫人是我的义姐，她会照顾好的。”
万夫人是宫中最为年长者，与齐王更是少时夫妻，只不过岁月蹉跎，年少之情早已不再。
色衰而爱弛罢了。
柳姬也是早些年误打误撞和万夫人义结金兰，相互支撑着在这宫中度日罢了。
柳姬又想了想，决定给女儿取个名字，“就叫她姜吧，小字姮，取神女之意。”
姮娥食西王母不死之药飞奔月宫，羽化月仙，也望阿姮日后不拘宫中，做自在神女。
柳姬默默地想，阿姮就是上天带给她的神女。
“好。”婢女悲痛无比，柳姬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这次生小公主是难产，稳婆说失血过多，活不了多久。
柳姬平日里不争不抢，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后，就视若珍宝，每日的吃食都格外小心，生怕不注意就让孩子受苦了。
但谁让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王后在柳姬之后紧接着也怀上了，太史令夜观天象，说王后这一胎极为祥瑞，百年未见的紫薇星竟异常闪烁。大王听完重赏太史令，对王后关怀备至，明眼人都能看出大王极其重视这一胎，自然无人再重视柳姬肚子里的孩子。
在这期间，王后宫里门庭若市，大王每日都会去王后那，来芳菲宫却只有寥寥数次。
下人们都是惯会识眼色，知道柳姬不受宠，对她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不堪入目。
不过柳姬脾气好，也不在意这些。
只是往后苦了孩子。
庶出的孩子在嫡子面前到底是一文不值。
更何况这还是个女孩。
柳姬苦笑，她知大限已到，神志已有些不清，怕今日便要去那黄泉走一遭了。
最后再看一眼孩子吧，小小的孩子睁着眼睛，在襁褓中乱动，就好像能感知到什么，一直看着柳姬。
突然，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婢女这才发现，柳姬已经没了气息。
芳菲宫人一时哀痛泣哭，而孩子的大哭更是增添了悲戚。
子时，齐王赶来看他的第一个女儿，望着苍白面容的柳姬不发一言。良久，齐王为长女取名——孟姜。
“孟”是庶长的意思，“姜”则是柳姬为孩子留下的字，也算是齐王为这二三载的情谊给柳姬的恩赐了吧。
从此齐国有了第一位公主——妫孟姜。
公元前二百三十九年春。
“孟姜！”公子桓一脸不怀好意地叫住孟姜。
坐在园子里晒太阳的女子转过脸，阳光照耀下的倾城之姿让公子桓的呼吸一止。
在公子桓读过为数不多的书中，他竟神奇地想起来《诗经·卫风》中对庄姜称赞的语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
没想到，前有庄姜，后有孟姜……
公子桓被自己脑子中想法吓了一跳，孟姜怎么配和庄姜并提！
为了显得刚才的想法只是一时糊涂，公子桓又想到一句，尽美矣，未尽善焉！
尽管美丽，却仍然有缺憾。
孟姜虽美，但从没对自己笑过，这就是最大缺憾！
“公子桓，有事说事。”孟姜很不喜欢这个只比她大一个时辰的兄长，公子桓此人调皮捣蛋，不爱读书，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恶心孟姜。
果不其然，公子桓嘴角向右扯出一抹笑，“孟姜，你要倒霉了！哈哈哈哈哈！”
“……”孟姜后悔和他搭话了。
公子桓见孟姜不理他，他还硬要凑上来，“你知道我听到父王和祖母在商量什么吗？你一定想不到，你日后将会更惨咯！父王不喜你，母后也不喜你，你日后的夫君也一定不喜你！”
孟姜在公子桓刚张口时就已经厌烦了，十六年来，公子桓在和她作对这件事上契而不舍，似乎他每天的必做事情除了吃饭睡觉读书就是找孟姜麻烦。
不过还好公子桓只会嘴上找孟姜不痛快，从未对孟姜做过什么实质上的恶事。他总是强调自己比孟姜大一个时辰，作为兄长教一教妹妹为人处事的道理。
孟姜对此无言以对。
“你呀，从小就是个病秧子，都不用进你那屋，药味都浓得飘散在王宫各处了！也不知道万夫人是怎么忍受你那苦死人的药味的，要我说，别还没见到你夫君，他就被你的药味给吓跑了吧！那你可要在宫中孤独终老咯。”
孟姜因为当初柳姬难产，身子从小就不好，三岁那年差点因高热死去。她每天都要喝药，喝的药简直比吃的饭还多，这么多年也多亏万夫人为她制药，这才苟活了这么多年。
万夫人家里是行医的，她从小便对医药方面很感兴趣，一手医术堪称扁鹊再世，只是女子行医终究不被世俗所容，她那一身医术也只能不见天日。
万夫人嘴上总说着孟姜这个病秧子让她的医术得以再见天日，可还是心疼孟姜的身子。从孟姜识字开始，便陆陆续续地教孟姜医术，为了这妙手回春的医术后继有人，也为了日后自己不在时，孟姜能保住命。
公子桓见孟姜不仅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还闭上了眼，不禁急了，“孟姜，听到这事你还能面不改色？你别是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嫁了吧！”
什么？出嫁？
孟姜这才觉得事情不对，睁开眼睛询问：“你在说什么？什么出嫁？”
“哼。终于明白事情有多重要了吗，估计明日就会有人告知你，你要嫁去秦国啦！我再也不用见到你啦！怎么样？高兴地说不出话了吗？还是悲伤地说不出话了？我跟你说……”
出嫁秦国？
孟姜皱起眉头，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公子桓不会无聊到来骗她。
后面的话她一件没听，沉浸在这四个字给她的冲击力中。
所以，她真的要离开齐国去秦国了吗？
一瞬间，她有些慌了。
没有等到明日，未时便有人通传孟姜面见齐王。
齐王宫内奢华异常，自从周朝灭后，诸侯国再也不用俯首称臣，一个个都开始露出狐狸尾巴，想要一争霸业。
可是孟姜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齐国这几十年来太后摄政，与秦国更是交好，至此，齐国还未与其他诸侯国发生战争。
可自从十年前太后去世，齐国就渐渐衰弱，宰相后胜把握朝政，齐王没有做君王的才能，大臣的谏言也听不进去，每日只管贪玩享乐。
他把齐国未来的大业交给公子桓，要说他在国政上最上心的事便是监管公子桓的学业，毕竟公子桓可是当年太史令说的天降紫薇星，齐国只能靠他了。
但孟姜明显感觉到这是一种回光返照。
就好像鱼在离开水后，在刀板上扑棱扑棱地不断挣扎，明知道要死，却不肯安安静静地死去。
再说，指望公子桓那种不思进取的浪荡公子，还不如指望齐桓公再世。
齐王虽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但对齐国的未来没有清晰的认知。
若是此番能离开齐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要是能带上万夫人就再好不过了。
“孟姜，如今秦国日渐强大，寡人的意思是派你去跟秦国联姻，你可愿意？”齐王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这根本不是询问，而是直接通知。
孟姜也没没多作思虑，朗声答道“孟姜愿意。”
“好！那择日便送你去往秦国。”齐王的声音比刚才带了些喜悦，怕是没想到孟姜竟会答应地如此爽快。
就算推推拖拖又能改变什么呢，齐国的适龄公主只有她，二妹妹还未及笈。爽快一点，或许能唤醒齐王的良心，风光一点送她出嫁。
孟姜苦笑，看来她唯一的作用便是去联姻了吧。
“听说秦王嬴政即将亲政，此次你去可不是只为了做好一个宫妇，秦国若有大事，即刻传信。”
“是。”自周王朝开始便有数不清的女子被送往各诸侯国联姻，但联姻可不仅仅是改善两国关系。
各诸侯王都明白，没有长久的交好，只有不变的利。
一切惟利先。
出嫁的日子很快就定下来了，三月初十宜嫁娶，宫中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
孟姜时常会去翻看书简，想在上面找到一些关于秦国的只字片语。
秦国，那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据说秦人孔武有力，骁勇善战，以弓马为荣，以军功为尊，血性两个字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对于那未曾谋面的秦王嬴政，孟姜也是十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