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与君初相识（五）
烈日当头，灼热的日光穿云而下，烧得人浑身滚烫，头晕目眩。禁军营内守卫森严，飒飒凉风而过，醒目的旗帜猎猎招展。
士兵们聚集在靶场处练习箭术，人群之中，唯一人不着战甲，一袭玄衣最是夺人眼球。
修长的指尖搭上短箭，目光如炬，紧锁着十米开外的红圈。只一瞬，手中的箭便离了弦，而那支短箭毫不意外地正中靶心。
“好！”四周传来喝彩的声响。
叶玄收回目光，哂笑着放下手中的短弓，他审视四周，板了板眉眼，严肃道：“在战场上，你们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若是没有保命的本事，上了战场就活该被敌人当成烂泥踩在脚下，身为皇家禁卫军，不能害怕，更不能退缩，听明白了吗！”
“明白！定不负统领期望！”
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摆在面前的是赤裸裸的现实。
优胜劣汰，是永恒不变的法则。
见士兵们士气甚高，叶玄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欲回帐内浏览军书，一回身却瞥见急匆匆往这边赶来的末影。后者快步行至他跟前，焦急道：“统领，宫里来人了。”
叶玄闻言，眉头蹙起，随之眼里闪过一丝戾气，冷笑道：“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前脚话音刚落，后脚宫里的一行人便大张旗鼓地赶来了。
领头的公公先是行了礼，随后展开手里的卷轴，道：“皇上有旨。”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跪拜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禁军统领叶玄遇事沉着冷静，武功高强，对国有功，今封其为公主府御前侍卫，全力护佑公主府的安全，钦此。”
“什么！公主府……御前侍卫？这是个什么官职？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人群中传来一声低呼。
“慎言！你傻呀，这不明摆着降统领的级吗？！”另一个人拍了拍他，示意他闭嘴。
叶玄此刻低着眉眼，无人瞧见他那长睫之下隐藏着多浓烈的恨意，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用力得颤抖。
明面上说得漂亮，可实际上不过是在忌惮他，防着他罢了。
堂堂的禁军统领却被发配到公主府里当个小小的侍卫，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楚帝这是在故意给他难堪，而他困于这深宫之中，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叶玄接旨，叩谢陛下隆恩。”
……
楚柔坐在窗前认真地翻阅着手里的卷宗，她掩面打了个哈欠，脸上有明显的倦意。
楚柔坐在这儿快一个时辰了，本想着能从这些卷宗里发现什么线索，没成想忙活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
眼下只剩几本卷宗孤零零地躺在手边，她深吸了口气，给自己鼓鼓劲，准备将剩下那几卷看完。
“公主。”知夏端着茶盘缓缓走了进来。
“休息片刻吧，将剩下的这些看完估计还要花上不少时间呢。”楚柔翻阅卷宗时，知夏一直在门外候着，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她着实是心疼她家主子。
楚柔摇摇头，坚持道：“无碍。”
“那奴婢帮您一起找。”知夏抢过她手里的卷宗，又递给了她一杯茶，道：“您必须休息会儿。”
楚柔抬眼看向知夏，只见她一脸心疼的模样，只好接过茶，回道：“好。”
知夏这才放心地展开手里的卷宗，边看边道：“公主，您当真要继续调查下去吗？这卷宗昨日傍晚才送来，夜里就遭了窃贼，想必此事定不简单。”
楚柔顿了半晌，笑道：“有人对这些卷宗十分在意，证明这卷宗里必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若就此作罢，岂不是正中那人的下怀？”
“可是公主……我担心您的安全！昨夜他们并未成功，定会再次寻找机会。知春虽会功夫，但她毕竟是女儿身，情急之时只怕她抵挡不来。”知夏面色凝重，顾虑甚多。
“这事好办！”知春一路从院子里跑进来，气喘吁吁道。
知夏困惑地望着她，只见知春拂去额角的汗珠，继续道：“方才我又溜去军营外和那位小士兵交谈，嗯……就是前些日子和你们提过的那位！你们猜猜他告诉了我什么？！”
也不等她俩回答，知春蹦蹦跳跳，笑道：“叶大人要来公主府当差了！说是被皇上封为公主府的御前侍卫，明日便要来报到！”
“什么！”
楚柔惊呼出声，眼眸有一刻的僵滞。震惊之余，她又不住地想起那一日的相遇，少年冷峻的脸庞和虚伪的笑容，楚柔的内心不由地升起一股畏惧。
知春不知他人的心思，还询问她们要不要为叶玄办个欢迎仪式。
知夏想都不想就摇摇头，这又不是什么喜事，有什么值得欢迎的……
楚柔却沉默了半晌，未表意见。
起初她也觉着荒唐，但转念一想，若叶玄当真是梦中人，那他隐忍多年积蓄的势力必然不容小觑，这个时候若与他打好关系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好，我们就为他办个欢迎仪式。”楚柔望着她们两人，缓缓开口道。
“公主……”知夏欲言又止，想再劝劝她。
“不必说了，着手去办吧。”楚柔出言打断，语气越发的坚定。
……
“殿下，您当真要去那公主府吗？”
叶玄觉着好笑，应道：“我既已接旨，又岂能不去？”他欣赏着手边的金笼子，里头活蹦乱跳的鸟儿早已失了生气。
“可……”末影想再劝劝，却忽觉无话可说。
身在敌国，许多事都叫人身不由己，反抗亦是无用功，只会落下个不得善终。
叶玄起身将那笼子提起，扔出帐外，随后嫌恶地拍了拍手，笑道：“我倒想看看他们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翌日，叶玄早早地便换上了官服，只身前往公主府。
府前，他利落地下了马，还未触及府门，便已有人先一步地将门打开了。
他未多想，踏入了府内。
正走着，方才开门的两名侍女便不知从哪儿提了两个花篮，直冲他撒花，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两排家丁，一瞧见他便整齐而有力地喊道：“恭迎叶大人！”
叶玄疑惑地拧了拧眉，眸中溢满了嫌弃，正要出言嘲讽几句，就瞥见远处有人眉眼含笑，正闲庭信步地往朝他走来。
楚柔今日穿得素净，脸上依旧戴着面纱，不过与上回的有所不同，她担心被他认出，暴露了身份。
不过她还不知晓，早在那一日她的伪装便被一眼看穿。叶玄一哂，到底是单纯了些，连皇家玉佩都不懂得隐藏。
楚柔身上唯一亮眼的便是发上簪着的珠玉步摇，色泽均匀，做工精致。
楚柔走到他面前，客气地笑道：“叶大人，我为你准备的欢迎仪式可还满意？”
叶玄未答，他微微躬身，将脸庞贴的极近，眼里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公主殿下，叶某总觉得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楚柔一惊，被突然的靠近吓得睫毛轻颤，随后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胡诌道：“大……大概是在宫里的时候碰见过吧……对了，我已差人将你的房间安排妥当，叶大人不如先去瞧瞧？”她依旧保持着客气的态度，只是脸上没了笑容。
“不必了，想必公主也不会亏待叶某。”叶玄笑着拒绝，丝毫没有要动的意味。
楚柔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
她唤来身旁的知春，又抬眼望向叶玄，道：“那你就跟着知春熟悉熟悉公主府吧。”话落，她便擦身而过，准备离开。
叶玄眉尾一挑，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问道：“公主这是打算去哪儿？”
楚柔气极，抬眼道：“去买些女儿家的东西，怎么？叶大人也想跟着去？”她怒极反笑，话里颇有些讽刺意味。
“那也未尝不可。”叶玄笑得明媚，话里听不出情绪，却很好的把人给噎到了。
楚柔有些慌了，“不用……”
话音未落，便听见叶玄又接了一句：“属下身为公主府的御前侍卫，理应保护公主的安全，您这出去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属下实在是良心不安啊。”
楚柔对上他的目光，竟有一瞬间觉得他满脸真诚。若不是亲眼见过他狠厉的一面，可能楚柔真会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还真真是对她忠心不二。
“罢了，你想跟就跟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唤来知夏，两人一前一后往府外走去。
叶玄双手环胸，悠闲地跟在她们身后。方才眼里的虚伪善意早已消失殆尽，只余下了满身的冷意。